夫人她神神叨叨

　　世外桃源？
　　这是什么地方？

　　沈栖忆下了马车之后，才明白此桃源非陶渊明所言的桃源，一处山清水秀的院子建在这偏僻之处，周围杳无人烟。
　　木门之上悬着一块红木做的牌匾，上面龙飞凤舞写着四个大字：世外桃源。
　　这院子的主人定是位超尘脱俗、平易近人的大师级别的厉害人物，沈栖忆不禁在心里敬佩。

　　“萧既回！你居然还敢来！”一声怒吼从屋内传来。
　　男子一身素衣，长发披散，碧绿色发带缠绕其间，一脸怒气地走了出来。

　　萧既回神情淡然，嘴角象征性地勾了勾：“来看看老朋友，有何不敢？”

　　“呵。”那男子冷笑一声，“偷了我血红蛛的事还没与你算清，如今还敢带着外人登我的门，真当我这‘世外桃源’是任人来去的集市啊？”
　　“当初我拿走血红蛛的时候不是给你留了字条了么？”

　　萧既回这一解释竟让对面的男子气得整张脸涨红，音调调高了不止一个度：
　　“字条？！你说的不会是那个写着‘血红蛛我拿走了’的废纸吧？”他吸上一口气，尽量平复好自己的情绪，“我说错了，你那的确不是偷，是抢！明抢！居然趁我如厕的时候就把我的宝贝抢走，你个卑鄙小人！”

　　他悲痛的模样倒还真让人觉得有点儿心疼，然而萧既回却依旧神色未变，道：
　　“那血红蛛百害而无一利，用来审问犯人再好不过，我只是让它发挥了它最大的用处。否则它就要一辈子被你囹圄在这方寸之地，了了过完此生，岂不悲催。”

　　他这一番解释竟让沈栖忆感到了赞同，但那男子似乎并不领情：
　　“你上次拿走我的流寒鞭，上上次拿走我的彻骨钉，上上上次拿走我的荆棘棒、噬心虫、枯草露，用的都是这个理由。”
　　沈栖忆听罢，心里对萧既回的那点儿赞同荡然无存，这人还真是个卑鄙小人！

　　萧既回面上却不见半点愧色，自顾自往院内走去：
　　“我每月派人给你送的金银珠宝你不是也都收下了么？就当是与你做的交易。”

　　男子跟在他旁边继续骂骂咧咧：
　　“我把你当朋友，还当你那金银珠宝是送与我的，结果是与我做交易的？！你知不知道我那些宝贝可是用黄金都买不到的？”

　　“欸！你怎么走那么快？我还没问你呢，你带个姑娘来我这儿做什么？”他指着跟在他们身后亦步亦趋的沈栖忆。
　　被突然点到的沈栖忆想开口竟不知要如何解释了。萧既回停住脚步，回眸瞥了她一眼，一字一顿道：
　　“她是我的妻子。”

　　许是他此时的认真模样与平日大不相同，沈栖忆心中倏地一颤。

　　“什么？！妻子！你居然成亲了？！”一声巨吼里掩盖不住的震惊，那男子愕然失色呆立不动，仿佛是听见了什么世界末了的消息般。
　　萧既回被他的吼声吵到了，眉间不悦地轻皱了下：
　　“我成亲怎么了？”

　　男子不可思议地掩住嘴巴：
　　“真没想到，有生之年，我居然还能看到你成亲。还是跟这般钟灵毓秀的姑娘，你……你不会是逼迫了人家吧？”

　　沈栖忆一惊，忙跑到萧既回身边，拽着他的衣袖，扯了扯嘴角：
　　“没有没有，我与大人是两情相悦，我是大人明谋正娶的妻，何来逼迫一说？”
　　她感觉心虚，若说逼迫，或许当初应是她逼的他才是。

　　“两情相悦？啊？你心悦他？”男子一脸的不敢相信，好似心悦萧既回这件事就是无稽之谈。
　　萧既回看着他这个样子，心下一阵恼火，但想到自己此次前来是有事相求，便只能咽下气继续道：
　　“行了，说正事。我此次来是想让你帮我看一样东西。”

　　随后朝沈栖忆伸出手：“那块木屑给我。”
　　沈栖忆这才意识到他们此行的真正目的，原来是来查这木屑的。但……眼前这人，当真有这样的本领吗？她犹疑不决。

　　萧既回似是看出了她的想法，告诉她：
　　“放心吧。他在这些稀奇古怪的事上还是挺靠谱的。”
　　男子纠正他：“什么稀奇古怪，这叫见多识广。本公子上知天文下知地理，无所不知无所不能。区区小木屑我一看便知是何物。”说着说着嘴角渐渐上扬。

　　许是他的长相瞧着不算聪慧，沈栖忆内心依旧是不信的，但还是慢慢吞吞从衣袖里掏出那块手帕，递给男子。
　　那块小木屑安安稳稳地落在手帕中央，男子顿时一脸严肃模样，凑近木屑仔细嗅了嗅，脸色陡然一变。
　　“这个香味是……醉生梦死！”

　　“醉生梦死？那是什么？”沈栖忆忙追问，不知为何，听见这个名字时她心底骤然升起一股恐惧。

　　“你们同我来。”
　　二人随着他进了一间书房，房内凌乱不堪，地上堆满了书，翻开的，未翻开的，偌大的房间竟找不到一处可以落脚的地方。
　　萧既回似乎已经习惯了这幅场面，立在靠墙的地方，沈栖忆便贴着他站满最后的一点空地。

　　男子在书架上翻箱倒柜找了许久，最后捧着一本书急忙跑过来，还差点被地上的书绊倒。
　　“你们看，这就是醉生梦死。”

　　书上画的是一棵檀树，这树长相奇特，树干不朝外伸去，反伸向顶上的树冠。

　　“这是生在南疆的一种树，其枝干会发出很诱人的香气。而且这股香气初闻时会让人感觉神清气爽、心情愉悦。所以，南疆的当地人便开始大量砍伐这些树木，并贩卖给中原商人。”
　　“可是，这种树就如它的名字，醉则生，梦则死。少量的吸取会让人如同进了温柔乡；可一旦吸入过量，便会让人产生幻觉，分不清现实与梦境，最后……都会在似梦非梦的幻想中死去。”男子的嗓音带着些许颤抖。

　　三人的目光都移到了那手帕上，此时此刻，那块小小的木屑似乎已然成了杀人不沾血的刀，让人不寒而栗。
　　“可这树在百年前就已经灭绝了，即便还有残留的醉生梦死，也已经成了禁物。你们怎么会有？”

　　萧既回没应他的问题，反问他：“你方才说，若是吸入过量便会在幻境中死去，是怎么个死法？”
　　“这我就不太清楚了，毕竟我也没亲眼见过。”他耸耸肩。
　　萧既回：“你府中没有这个？”
　　男子连连摆手：“没有没有，这可是禁物。虽然我住得偏远，但也是在天子脚下的百姓，这等肆行不轨的事我可不会做。”

　　他一副正义凛然的模样，却被萧既回毫不留情拆穿：“那你府内藏的那些禁物又要如何解释？”
　　“……”男子吃了瘪，心虚地吹着口哨。

　　萧既回从他手中抢过那本书，随后自然地牵过沈栖忆的手，往门外走去。
　　“欸！你干嘛去啊？”男子追在身后。
　　“回去了。这本书待案子查清后便还给你。”
　　二人上了马车，独剩下男子一人站在门口望着渐行渐远的马车，最后忍不住低低骂了句：“畜生！”

　　马车内，萧既回正埋头翻着那书，沈栖忆坐在对面直直盯着他，最后还是忍不住发问：
　　“大人，方才那位公子是？”

　　萧既回合上书页，抬眼道：
　　“他叫齐兹诩，算得上是我的救命恩人。你方才看见的那个‘世外桃源’的院子都是他一人打造的。那院子可不安全，里面到处都是他养的一些稀奇古怪能要人命的东西。”
　　沈栖忆默默倒吸了一口凉气，这个人，还真是与众不同，那人竟能忍得了一人居住在荒无人烟的地方，倒与表面上看起来大相径庭啊。

　　她见萧既回一直盯着自己望，疑惑地摸摸脸：“大人，可是我脸上有什么东西？”
　　萧既回摇摇头：“没有。泉安已经查到了，今年科举的考生中的确有一个叫胡卓的人，我已经命人将他押到大理寺了。”

　　沈栖忆闻言轻轻点头。
　　“所以，你准备怎么做？”萧既回接着问道。
　　沈栖忆怔了怔，这还是他第一次主动问她的想法。

　　“虽然已经查到这小木屑的来处了，但我们还是不知云意究竟是因这醉生梦死而死，还是被人用其他方式杀死的。而现在，我们的线索便还有胡卓这一条。如若我没猜错，胡卓与胡戚应是对双胞胎兄弟。”

　　萧既回眼睫颤了颤：“没错，他的确跟胡戚长得一模一样……但他眼角的痣是在右边。”
　　“……果然。”沈栖忆垂眸沉思了许久。

　　照阿池那日所言，最后见到云意的那人应当是胡戚而不是胡卓，至于醉生梦死，应该是被他藏在那束芍药里带进去了。
　　可云意难道没有发现眼前的爱人与往日大有不同吗？即便他们二人长得一模一样，但若是真爱，又为何会连爱人眼角的痣换了位置也没有发现。
　　是被要挟了吗？还是在发现前就已经被杀了？是在醉生梦死发挥作用前便被杀了吗？否则房内的那血该作何解释呢？

　　“怎么了？怎么不说话？”萧既回突然问她。
　　然而此时，马车似是遭受到了什么巨大的冲击，整辆车开始猛烈晃动。
　　更奇怪的是，那股冲击力是从沈栖忆的方向传来的，她像是从背后被人猛地推了一把，整个人飞了出去，堪堪跌到萧既回身上，下巴直接磕到他的脑门上，两人不约而同地“嘶”了声。

　　余震过后，“啪嗒”一声，一个东西从她衣袖里掉出，在地上滚落一圈后倒在地上。
　　还未等她反应过来，萧既回就已经捡起了那东西，是一只玉镯。
　　“这是……？”

　　“蠢货！”幽暗房间内，一声怒吼伴着东西砸地碎落的刺耳声。
　　跪拜在地上的女子浑身颤抖，那女子披着黑袍，面容也被遮住，只漏出一双黑沉沉眼眸。
　　“大人饶命！属下也是一时冲动想帮大人早日解决沈栖忆。”她连连磕头。

　　“呵。”面前的女子冷笑一声，“你已经不是第一次犯这样的错了，若非上次歪打正着让那红梅坊的老鸨替你揽了这责，你现在说不定已经快要被沈栖忆查出来了。那这次呢，无风无雨的大晴天，他们要如何相信这只是个意外？若是沈栖忆发现了你留在那里的气息查出了你，你的身份可与那位大人有着联系呢。”
　　“是……是。属下定会处理好自己的气息，绝不会让沈栖忆查到属下。也绝不会影响那位大人的计划！”她满眼惊恐，却还是稳定住声音。

　　“看在你将清露气息藏匿得不错的份上，此次先饶过你，若是再有下次，你的这副肉身可就保不住了。”女子幽幽的嗓音在房间内回荡，也愈来愈远，最后只剩下一缕轻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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