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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恨任何人
申时,温府。
梁芃意走后,谢运桥道:“公子,怎么不留郡主用膳啊?”
“西原王府有厨子。”
谢运桥嘟嘟囔囔:“是厨子的问题吗?”
他抬眸看向谢运桥,谢运桥赶在他开口前,喊道:“肉肉,吃肉肉。”
风铎闻讯而起,活蹦乱跳跟着谢运桥享用晚膳去了。
一老一小兴致都很高,铃铛声渐远,桌上另一只杯子看上去冷冰冰的,他又加满了茶,杯子重新冒出热气,这样看着舒服多了。
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时,他低声叹了口气,懊恼风铎才刚走,他就开始想念了,自己何时变得这般多愁善感了。
梁芃意文武双全,岳峙聪慧,对燕都的一切都感到好奇,燕都困不住她,雄鹰下的儿女肆意洒脱,强盛的土地会开出最鲜艳的花朵。
这让他想起十年前,自己来燕都时,懵懂却不敢莽撞。
父亲丧葬刚结束,叔父就把他接来了燕都,拉着他的手走进偌大的宫殿,告诉他,以后,这里就是他的家。
十岁的温屿白躬身拜谢:“多谢皇上。”
叔父又说:“朕和你父亲情同手足,早已将你视作亲子,往后称叔父即可。”
他乖巧地叫了声:“叔父。”
叔父看上去很满意,摸着他的脑袋,连夸几句好孩子。
叔父带他熟悉宫殿时,忽然问道:“你知道你的父亲是怎么死的吗?”
被人害死的,但他佯装不知,回:“父亲生了大病,没治好,病死的。”
牵着他的手放开了,叔父蹲下身,视线与他平齐,仔细看着他道:“你父亲,或者你祖父,没有跟你说些什么吗?”
说了,他茫然摇头。
叔父一反常态,脸颊颤抖,抓住他的肩膀拼命摇晃:“屿儿,你记住,你父亲不是病死的,他是被人害死的,害死他的人叫苏屹楼,你一定要为你的父亲报仇,听见没有!”
他哭着点头。
看见他哭,叔父又恢复温和的笑意,替他拭去眼泪。
他知道皇宫的可怕,也知道叔父是他唯一的依靠,所以,他装成叔父喜欢的样子,装成痛恨苏屹楼的样子,这是他第一次讨好别人,他对不起父亲的谆谆教诲。
他的父亲温暮云,是他最敬仰之人,书画飘如游龙,诗赋辞丰诞姿,恂恂机巧之心虑无不周,眼琢玉,步生风,举觞不辱世胄傲骨。
父亲曾任齐州刺史,一心为民,大小案情事必躬亲,带领百姓开辟荒地,下田耕种,那时齐州产的粮食多到粮仓都装不下。
他日日跟随父亲,父亲处理公务,他在旁倾听学习,有时提出疑问和建议。父亲助农耕耘,他也跟着帮忙,耳濡目染下,他希望可以成为像父亲一样的好官,惩恶扬善,百姓富足。
后来,一切都变了。父亲从刑部诏狱出来时,全身鞭刑体无完肤,有些地方甚至已经溃烂,奄奄一息不成人样,本该好好养伤,但父亲执意要回齐州。
回到齐州后,父亲伤势渐好,却一日比一日憔悴,一开始还会下床走两步,后来连床都不下,只是呆滞地望着窗外那四角风景。他每每去照顾父亲,同他说话,父亲都浑然未觉,只有接触其身体,他才麻木转动眼珠,勉强扯动嘴角:“哦,屿儿来了。”
祖父说,父亲的心气耗尽了。
那时他没有明白祖父的意思,现在想来,祖父早知父亲时日无多。
有一日,祖父把他叫到床前,父亲一看见他,眼神不再空洞,悲愤交加地抓住他的手,指甲陷进肉里,像动物伸出利爪缠住食物一样,几乎是带着恳求叫他起誓。
他在父亲榻前,发誓此生绝不入燕都,永不入仕为官。
他的誓言没有让父亲宽心,父亲的呼吸骤然停滞,手臂自然垂下,眼睛瞪得很大,嘴也忘记合拢,他的手布满抓痕,鲜血染红被褥。
父亲死不瞑目。
来皇宫没几天,他就遇见了闵官止。闵官止抢了他从齐州带来的莲子,吃完还挑衅道:“看什么看,就这东西还藏得跟个宝贝一样,本世子能看上是你的荣幸,我呸!怎么这么苦?”
这个人不好惹,若第一次没把他打怕,往后他在皇宫的日子恐怕不会好过,就算叔父会护着他,也不能每次都让叔父替他做主。
与在叔父面前的乖巧不同,对付闵官止这样的疯狗,他要比他更疯——以暴制暴。他扑上去,死死咬住闵官止,任凭闵官止辱骂踢踹,都不松口。
在叔父和醇亲王赶来前,他咬下了闵官止的肉,闵官止显然还未缓神,醇亲王把他踢翻都无动于衷。从那以后,闵官止怕他躲他,却又咽不下这口气,下毒报复他。
但他会下更毒的毒药还给闵官止,他在齐州时经常帮助百姓种苗耕耘,身强体壮,久而久之,闵官止的身体先扛不住了,就这样,闵官止开始和他称兄道弟。
他渐渐习惯了皇宫的生活,虚与委蛇,千人千面。他发现闵官止每隔一段时间,都要秘密来皇宫待上几天,这几天里,他会一直待在西侧的寝殿,等到出来时,他看上去非常虚弱。
他关心道:“你还好吗?我看你状态不对。”
闵官止一把搂住他,靠他支撑才勉强站好,逞能道:“本世子好得很,阿屿,你是不是想知道为什么?不过这是秘密,要我告诉你也可以,你要拿一个秘密跟我交换。”
他可太多秘密了,但能说的,只有一个,他让闵官止附耳过来,轻声道:“我父亲是被苏屹楼害死的,这是叔父亲口对我说的。”
闵官止眼睛蹬得老大:“皇伯伯说的那肯定假不了,没想到啊兄弟,你小子藏得这么深,放心,你的仇就是我的仇,我也早看苏屹楼不顺眼了。”
温屿白示意闵官止兑现承诺,闵官止捋起袖子,给他看手臂上包裹的纱布,隐约还在渗血。
“每隔七七四十九天,皇伯伯就要我来皇宫,让人给我取血。”
“为何?”
“我也不知道,但皇伯伯说这血以后有大用处。”
叔父取闵官止的血是何用意,他到现在也没弄明白,但闵官止经常催他去报仇,他每次都敷衍过去,直到周石行刺失败,叔父大发雷霆,查清幕后主使是苏屹楼后,叔父把他叫来,对他说:“朕定要杀他偿命!”
叔父不会杀苏屹楼,但一直都想打压世家,而他受伤就是最好的理由。
温屿白顺势道:“叔父不可,苏屹楼门生众多,既是三朝元老,又是皇后娘娘生父,若因侄儿杀之,恐伤了叔父与皇后娘娘的情谊,更怕朝中生变,到那时,侄儿惶恐,万死难辞其咎。”
他的阻止让叔父痛心疾首:“屿儿,你就是太善良了,就像你小时候,那个打碎花瓶害你受伤的宫人,他疏忽犯错,就要付出代价,你竟还为他求情,总之朕不允,此事绝不能就这么算了,朕定要为屿儿主持公道。”
最后,他向叔父献计,谋划了这一起刺杀案,叔父这才勉强同意。至于闵官止,则以为叔父派去的刺客都是他豢养的私兵,而他,也是真的要杀了苏屹楼。
父慈子孝,兄友弟恭,他演得可真好。
当一切尘埃落定,梁芃意救下苏屹楼,他一鼓作气,在闵官止面前痛恨所有人。他要恨梁芃意破坏自己的计划,他要恨刺客没有杀死苏屹楼,他甚至要恨闵神行的缺席,他恨得越多,闵官止才会坚信,他报仇之心的强烈。
温屿白的计划万无一失,只有秦礼辞受伤是个意外,表面上他是禁军指挥使,替叔父效力,实则却是他的人。
那两个西原暗卫确实厉害,也只有这样的高手,才能站在她的身边。
“梁芃意今日没来上学,你猜猜她干嘛去了?”
“不知。”
“昨日我跟她说,你最大的愿望就是养一头狼,她今日告假,定是去北部山林了,哈哈哈哈。”
他怀疑她别有用心,又忍不住担心她,四大世家不能通婚,他心急如焚,却不敢表露分毫,只能附和闵官止,夸他下了一步好棋,夸他利用自己受伤之事,引诱梁芃意去北部山林闯那机关。
他与闵官止谈笑风生,心里想的却是,机关凶险万分,自己能为她做什么?他想到了秦礼辞。
他命秦礼辞即刻前往北部山林,不惜一切代价保护梁芃意。
当晚,他就收到了秦礼辞的来信,信中只有一个“成”字,他总算松了口气,万幸,她没有受伤,还闯关成功了,想必明日就能去上学了。
翌日,他收到秦礼辞第二封信,信中写明,梁芃意为了保护一只受伤的狼崽,和屡次三番偷袭的毒虫猛兽打架。
秦礼辞还在信中钦佩梁芃意的勇猛,她打跑了好几头凶恶的野兽,身上已经挂彩,但秦礼辞害怕暴露行踪,不好干涉梁芃意与野兽的决斗,只能偷偷赶跑附近的野兽。
闵官止摆明了在她身上找乐子,寻狼不过是个借口,以她的聪慧,不可能看不出来,为何还要去寻狼?他看不懂她了。
白日邈其中出兮,阴霾披离以泮释,自她送狼那天起,他对她,再无戒备。
梁芃意受伤,他不会放过闵官止,婚宴那天,他刚刚在闵官止的房中下好毒,闵官止就在仆役的搀扶下,一瘸一拐地回房了。
他神情自若地把水递给闵官止,问道:“发生什么了?喝口水吧。”
闵官止将水一饮而尽,咬牙道:“该死的梁芃意,我不会放过她!唉,你怎么在我房间啊?”
他看向他手中的杯子,闵官止顿时明了:“王八蛋,你又给老子下毒了?为什么?”
温屿白拿出帕子擦拭闵官止喷在他脸上的口水,眼睛都不抬道:“下着玩玩。”
闵官止咆哮:“你有病啊?”
他无视闵官止的愤怒径直离开,却在半道碰见了苏屹楼等人。
没有恨意,不管他见苏屹楼多少次,都没有恨意。
父亲不愿他余生只有仇恨,拼尽全力也要阻止他与燕都有任何关系,可这些年,受苏屹楼荼毒的官员、百姓数以千计,若放任苏屹楼在北部山林的作为,将会有更多无辜之人丧命。
他明白父亲的良苦用心,他不想传递仇恨,只愿继承父亲坚守的道义,尽绵薄之力,为民为国,消灾除恶。
他不恨任何人,他会遵从本心,好好活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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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白日邈其中出兮,阴霾披离以泮释”大致意思是:阳光隐约透出,心里压抑的情绪得到消解。
用最通俗易懂的解释就是:温屿白的“光”来了!!!



②男主和闵官止在皇宫打架这段在【第七章】的开头。
③打碎花瓶分别在第【一】章和第【四】章都有提到,大家不妨猜猜这件事的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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④闵官止骗女主去北部山林,和女主送狼给男主都在第【三】章。
⑤闵官止被女主偷袭,和男主在醇亲王府婚宴给闵官止下毒都在第【五】章。
⑥各位可爱的读者们,你们在阅读时,有任何赞同表扬,亦或是觉得哪里写得不好想要提出建议,都请多多发表{评论},你们不太说话,我也不知道你们是否喜欢我的书(不玻璃心,接受一切好评和差评),拜托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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