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收藏此章节]
[投诉]
文章收藏
傀儡兽骨如梦三千9
起初,春温决定收下师父赠予的骨鞭时,就料想到会有断臂的这一天。
只是没想到,这天竟来的这么快。
雨势渐小,仿佛一根根银针刺下来,雨滴顺着他的额前碎发滴落在眼前,口中的气一吐,这水便凝成了冰。
他眯着眼看了眼掉落在地的断臂。
断臂之痛,疼得他迟钝发懵。
一阵虚无感攀上心头。
他付出那么大的代价做这些,到底是为了什么呢。
而在不远处,即墨楼弃已经对这边的情况了然于胸。
沉声道:“果然是你。没想到,魔王竟然没有在天劫中灰飞烟灭。”
他眼皮轻颤,并未轻举妄动。
傀儡兽面对迁神木垂涎已久,他张开倾盆巨口,两只眼睛却像两盏透亮的明灯,散发出与污秽身体不相符的圣洁光亮。
东泽敛仍旧不敢再去看向那双眼——
她担心自己会再次陷进幻境。
可在庾家驿交手那次,究竟是为何会迷惑她的心神,让她掉进一个为她量身定做的幻境呢。
反观无期,他竟然可以做到不被迷惑。
难道,我与这傀儡兽有些渊源?
东泽敛脑海中不断闪过各种思绪,纷杂错乱。
被镇压在南冥的傀儡兽实则是罪仙。
可眼前这个傀儡兽,倒像是照猫画虎,胡乱拼凑出来的,全身的力量都是依靠生魂而来,浑身上下,全然没有一丝仙气。
这分明不是被镇压的傀儡兽。
东泽敛记忆断断续续,如丝如缕,耳边雨水声也变得嘈杂纷乱。她瞥了一眼雪姬,她手中的迁神木仍旧被红光缠绕。
这迁神木对傀儡兽的诱惑太大了!绝不能让它得手!
念头急转间,傀儡兽已吞着口水,巨口呼啸着张开,率先迈出沉重的步子,震得深崖嗡鸣、碎石砸落!
就是现在!
东泽敛控着无期身体疾退,一把夺过迁神木塞进怀里。
无期只剩一件白色里衣,迁神木塞进来的霎那,一股寒气侵入体内,里衣也早已被雨水湿透,他的身体不受控制地抖了一下,快要把他冻僵了!
东泽敛握拳,镇住了无期本能的战栗与抗议。
而后挥斥骨鞭,箍住了傀儡兽的一条腿。骨鞭上的金色倒刺深深扣入傀儡兽的腿部,竟发出“滋滋”的灼烧之声!
傀儡兽吃痛,发出一声混杂着愤怒与惊惧的狂吼!
不知何时,滂沱大雨竟骤然停歇,仿佛被一只无形巨手掐断,只余下弥漫的水汽和死一般的寂静。
傀儡兽仍挣扎着向前。
突然,东泽敛感受到头顶传来数道强烈的灵力波动,伴随几声清叱!
“快看那!二小姐!”
“归鸿山的怪物、又出现了——”
崖顶之上,不知何时已出现了数名庾家子弟的身影,为首的正是庾家二小姐庾晚青!
庾晚青面容冷峻,喝令道:“——布阵!”
庾晚青剑刃出鞘,在陡崖的上方布了天盖般的法阵,试图将崖底的一切都葬送于此。
即墨楼弃眼看着无期身上魔纹彰显,魔气四溢,他便心中一沉,眼中闪过一丝难以置信的惊悸。
“果真是她……”
他心中剧震,当下再无迟疑。面对全盛时期的魔王尚需周密布局,何况此刻时机不利。他身形一晃,竟如青烟般凭空消散,溜之大吉。
毕竟魔王既然没死,那对付起来就要做好完全的准备,必须要一击即中。否则,落在魔王手中,魔王不会让他死得很痛快。
春温也察觉到了庾家人的法阵,他怒目圆睁,旋即左手指尖在空中画符。空中再次出现一条裂口,傀儡兽也如同受到召唤一般,挣扎着回头,冲裂口而去。
刹那间,傀儡兽极速跟上了春温的步调,一个大跨步,跃进紫光闪烁的裂口。
裂口很快就要关闭。
庾晚青直冲裂口扔下一节竹棍,那竹棍通体流转着湛蓝符文,如一道闪电般卡在裂口之间。
裂口剧烈地扭曲颤抖,紫光与蓝光疯狂交锋,发出令人牙酸的挤压声!竹棍中间被压得凸起,眼看就要崩断!
庾晚青腾空跃下。
此时,雪姬通过长明灯的共鸣,清晰地感知到了裂口另一端传来的一丝属于庾梦白的微弱气息!
她全身经络剧震,那气息与长明灯如出一辙!
她恍然以极快的速度,几乎是一闪而过,没等东泽敛反应,她竟先庾晚青一步,义无反顾地跳进了裂口中。
“她、她要做什么?!”
只剩无期的声音在识海回荡。
东泽敛回眸,那长明灯的灯芯正跳起蓝光。好像比方才强烈了许多。
裂口发出一声轻微的呜咽,如一股青烟飘散,方才的激烈争斗荡然无存。只有那节湛蓝竹棍“啪嗒”一声落在地上,灵光黯淡。
余下一阵微风,带起竹叶上的水珠,淅淅沥沥的,仿佛又落了一阵雨。
那雨正巧落在庾晚青的头顶,她手腕一抖,剑刃宛如游龙般在掌间旋转,竟将周遭雨滴尽数牵引吸附于剑身之上!雨水与剑光缠绕翻转,随着她眼神一厉,汇成一道冰冷的水箭,直刺无期面门!
东泽敛控着无期身体,只是看似随意地侧身半步,便让那凌厉的一剑贴着衣角掠过,恰到好处地躲过。
“你能在这沥谷中活下来,倒是我小瞧你了。”
“你究竟是何人?”
庾晚青攥了攥左手虎口处的一道陈年旧疤。
她剑尖遥指无期,“不仅能在这绝地沥谷存活,方才那妖女和怪物见你皆有所动……你身上魔气虽隐晦,却逃不过我的眼睛!”
庾晚青嘴上质问,眼神中却满是不服与探究,她踱步靠了过来,剑气锁定无期周身要害。
东泽敛心念意传:“庾家大队人马在此,缠斗无益。这具身体也已到极限,不如……”
她当即果断地收了外放的魔气,将主导权交还,意识沉入识海深处。
“应付她,别露馅。”
无期突然得到了身体的掌控权,一股远超预料的沉重与虚脱感瞬间袭来,仿佛每一寸骨头都灌满了铅。他踉跄几步,并非全然作伪地险些摔倒在地。
庾晚青携风而来,那风穿透无期早已湿透死死贴在身上的里衣,他不自觉地哆嗦一下。
好冷!
“你最好给我老实交代!别想耍花样!”庾晚青眼中厉色更甚,剑尖寒光吞吐,杀气凛然,仿佛下一刻就能让无期人头落地。
就在这剑拔弩张之际,一个念头如电光石火般划过无期的脑海:硬撑下去,必死无疑!唯有兵行险招!
既如此,他干脆顺着腿脚的酸软, “噗通”一声结结实实地瘫跪在地,随即借势向前一扑,整个人摔倒在庾晚青脚前的泥泞中。
庾晚青以为他要出阴招,想也不想,下意识便是凌厉的一脚踹出,正中无期的手臂。
“唔!”无期痛哼一声,这一脚的力道货真价实,疼得他眼前发黑。
由于共感的缘故,尽管东泽敛已经沉入识海,她还是感受到了来自外界的撞击。眼睫轻颤,给无期传音:“有没有更体面的方式。”
无期就着这股剧痛,索性将计就计,左手抱住右臂,在冰冷的泥地里翻滚起来,声音里带上了哭腔,将满心的恐惧、委屈和后怕尽数爆发出来:
“到底还有没有王法了!!!我自幼跟着师父清修……仇家灭门时,我在外游历才逃过一劫,是我命大!天下之大,我无处可去,听闻洧盘人杰地灵,是个安身之所!刚来就听说守护一方的庾家三小姐失踪了,我……我连饭都顾不上吃,只想尽一份力,谁承想——”
他猛地抬头,赤红的眼睛死死瞪向庾晚青,伸手指着她,用尽全身力气嘶喊道:“谁承想你们这清正庾家竟是龙潭虎穴!假意款待,在酒里下药!将我抛下这悬崖给妖怪打牙祭!!!”
“你们庾家竟然豢养吃人的妖怪!!!”
“——胡说!”
庾晚青脸色骤变,厉声打断,但“豢养妖怪”这四个字像一根毒刺,精准地扎进了她心底最不安的疑窦之中。
“虽不体面,但有用。”东泽敛肯定了无期的做法。
只见庾晚青手腕一振,剑尖倏地抵住无期咽喉,声音因惊怒而微微颤抖:“你再敢污蔑我庾家一字,我立刻叫你身首异处!说!你究竟是谁派来的!”
冰冷的剑锋刺破皮肤,渗出一缕血丝。无期能感受到她的杀意是真的,但那份被戳中痛处的惊怒,也同样真切。
无期未曾挣扎,眼前一黑,一头扎在地上,晕了过去。
庾晚青愣在原地,随即说道:“喂!装死也没用!”
她用剑刃拍拍无期的面颊,地上的人毫无反应。
清酉从庾晚青身侧跨步上前,俯下身来,伸手探了探无期鼻息,又触碰他的额头。
“小姐,他晕过去了,有些发热。”
庾晚青的目光被长明灯吸引,她的思绪却如同一团乱麻。
父亲曾说过,外来者要想找三妹下落,必须要过了沥谷这一关。
她眼神扫视着崖底堆积如山的森森白骨,眉头紧锁,心脏仿佛被一只冰冷的手攥紧。
这哪里是“考验”?这分明是一座坟场!
这么多人都“未曾出关”……父亲他,到底是在救三妹,还是借三妹之名,行豢养妖物之实?!
她目光划过无期的脸庞。
这人,是唯一的活口,也是揭开一切的关键。必须让他活着,问个明白!
庾晚青剑刃入鞘,沉声道:“把他带回我房间,好生照料,让他活着。”
清酉得令应声,将无期扛了回去。
她转身离去,背影决绝,心中已有了必须要去对峙的人。
插入书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