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墙青瓦

　　*

　　洗完澡，姜瑜笙舒服多了。

　　她试着扭右手手腕，一动就疼，没法，只能找敏言帮忙穿衣服。

　　她抬胳膊：“我店离你们这里不远，你如果喜欢吃点心的话可以去尝尝 ，我请你。”

　　“你是本地人？”

　　“是啊，怎么了？”

　　“我以为……”赵敏言吞吞吐吐，“我以为你是裴律女朋友……”

　　“不是不是！我们认识没多久！”姜瑜笙语速极快，“我们才打过几次照面，我姥姥得去首都医院治病，你们裴律人脉比较广，所以我腆着老脸请他帮忙，今晚借宿是个意外，其实我们没那么熟。”

　　赵敏言眼里闪过片刻错愕，随后点点头：“裴律确实人脉比较广……”

　　误会解开，姜瑜笙神情轻松下来。

　　赵敏言拿吹风机给她吹头发，姜瑜笙制止：“不吹了，你赶快睡觉去吧，太晚了。”

　　“不碍事。”赵敏言摁着她的肩膀坐下，“左右我今晚都睡不成，不差吹头发的这几分钟。”

　　姜瑜笙想起裴准说九点前要看到邮箱里的文件，问赵敏言：“你要加班翻译那个……那个什么合同？”

　　“嗯。”

　　“你们这么忙吗？”姜瑜笙记得裴准提过他十一点还没下班，“都不睡觉？”

　　“还好，我们偶尔加班，像今天这种突然下来的任务需要临时加班赶，平时在驻场地我们一般跟着项目公司的作息走，我们实习生的工作强度和裴律肯定没法比，说白了我们就是律助，干的都是一些琐碎的脏活，等着他给我们派活就行，裴律他们的工作压力比我们大多了，他们同时跟几个项目，多线作战，基本全年无休。”

　　姜瑜笙似懂非懂地说：“那你们工资肯定很高，这太辛苦了。”

　　“不。”赵敏言凑到姜瑜笙耳边，“裴律工资很高，我这种实习生每天只有300块。”

　　“300？”姜瑜笙以为自己听错了，“300块值得你通宵连干？疯了？”

　　“300算高的，我们团队好，愿意给这个价，而且裴律自己私下还会给我们额外补贴。北上广深的所，本科120到150，硕士一般开200，武汉杭州这样的二线城市给的价格更低。”

　　“如果我是你，拿这个数。”姜瑜笙抬起缠着绷带的手，从白色绷带的束缚中使劲抽出三根手指头并拢，“别说主动要活连夜干，我只会见缝插针拼命摸鱼，这种日子有什么盼头？”

　　赵敏言被她逗笑了：“还是有盼头的，如果拿到留用机会，那工资和现在就大不同了。”

　　姜瑜笙这次脑子转的很快：“如果？也就是说可能留不下来？”

　　“嗯。”赵敏言继续说，“因为我们是差额留用，只有一个留用机会，我和高志只能留一个。”

　　怪不得敏言主动找裴准要活。

　　“那我不能耽误你了。”姜瑜笙蹭的站起来，“你别管我了，你忙你的去，我这头发吹不吹的无所谓。”

　　“啊？”

　　“工作更重要，你快回去吧。”姜瑜笙把人往外赶，临走前突然想起什么，“你闲下来可以去我店里玩，店名山间月。”

　　赵敏言朝她笑：“好。”

　　“一定要来啊！”

　　赵敏言跟她挥手：“嗯。”

　　姜瑜笙伸了个懒腰，往床上一瘫，折腾了一天，她累得不行。

　　她两只手动弹不了，只好蛄蛹着钻进被窝，这时嗅到一股干净清爽的皂香味，姜瑜笙吸吸鼻子，鼻尖先后贴着被单和枕头闻了好几下，这味道香香的，挺好闻。

　　她对着顶灯，像僵尸一样把两只手伸到空中，左手裹得像木乃伊，右手青一块紫一块，哪一只都不能用劲。

　　“老天奶，下次不许让我这么倒霉了。”她自言自语，屈着手臂在空中划空拳泄愤。

　　准备闭眼休息时，肩膀有些漏风，她左右各打滚一次将被子裹紧。

　　半梦半醒即将彻底入睡，一阵突兀的雷声裹挟着闪电闯进房间，猛地将姜瑜笙吓一激灵。

　　窗户没关紧，狂风吹得窗帘乱飘，姜瑜笙心脏砰砰直跳。

　　多亏裴准收留，不然自己这会儿铁定在外面淋成落汤鸡了。

　　不过……这种天气，他的航班会延误吗？还是说他这会儿已经在天上了？

　　姜瑜笙爬起来摸手机，因为现在手指不是很灵便，指尖在键盘上迟钝地慢慢戳：【你上飞机了么？】

　　如果他没上飞机，应该很快就会回复，如果他已经飞了……叮咚——

　　【睡不着？】

　　果然他的航班还没飞。

　　姜瑜笙翻了个身，受伤的手打字太费劲，她图省事直接发语音：“我被雷声吵醒的。”

　　接着她又说：“你到北京了可以给我发个消息么？”

　　隔了两秒，聊天框弹出一条消息。

　　也是语音回复：“好。”

　　姜瑜笙安心地翻回身，关了手机再次酝酿睡意。

　　不知道是刚刚翻身翻精神了还是窗外的风雨声太吵，姜瑜笙一点儿都感觉不到困。

　　她在心里默数了一会儿羊，仍旧睡不着，反而越来越清醒 。

　　揽过手机，百无聊懒地在微信、微博和短视频软件组之间来回切，最后打开浏览器，极端的无聊和莫名的好奇驱使她慢吞吞输入“裴准”两个字。

　　词条页面跳转很快，先是粗略的人物词条介绍，性别男，1996年10月出生，籍贯北京，曾就职于某外资所，后于2023年加入兰达律师（北京）事务所。

　　北京市十佳律师，入选2021年度LEGALBANG 菁英榜，被《The Legal 500》评为资本市场新锐律师，荣登《商法》CBLJ The A-list律界精锐榜，这样类似的履历排了长长一列。

　　姜瑜笙继续点进兰达律师事务所的官方网页，从官网专业团队里再搜裴准的名字，这次出来的介绍更加详细全面。

　　京大法学学士和经济学学士，宾夕法尼亚大学法学博士，具有中国律师资格和美国纽约州律师资格。

　　主要业务领域为资本市场及投融资并购，曾主导数百个境内外企业股票发行和上市项目，部分代表项目有助力吴岚汽车制造公司完成香港上市、九域数控纽交所上市、华星境外发行多币种债券、MECANEL跨境重大资产重组等。

　　工作语言为中文、英文和法语。［1］

　　姜瑜笙翻身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手指不断往下滑，看得正起劲的时候，房门突然被人从外面拧开。

　　*

　　姜瑜笙发消息过来的时候裴准正在开车。

　　航班因为雷电天气取消，以现在的天气状况，今天一整天别想乘飞机回北京。

　　他看了下高铁，下午三点有一班剩有余票，他带了行李打算开车直接去高铁站等发车，在机场办公和高铁站办公本质并无任何区别，他早已习惯移动办公的状态。

　　在十字路口等待绿灯时，收到了姜瑜笙的消息。

　　正如她所说她是被吵醒的，点开她的语音，她的声音咕哝着，黏黏糊糊的有点听不清，他反复听了好几遍。

　　凌晨四点的街道空无一人，雨点噼里啪啦落在挡风玻璃上，绿灯跳动，他踩油门，远远地，前面路口地面上有一个掉头路标指引。

　　车开到距离掉头路标很近的位置，他突然打满方向盘，掉头回中铭公司。

　　轻拧门把手，床上那团白被子一扭。

　　一片漆黑里，姜瑜笙手机屏幕散发微弱的光亮，两人四目相对。

　　裴准开灯，姜瑜笙瞠目结舌：“你怎么回来了？”

　　“航班取消，我下午坐高铁回北京。”他将行李箱推进门，问从被窝里探出个脑袋的姜瑜笙，“认床？”

　　“有……有点……”她做贼似的把手机屏幕息屏，被抓包的紧张心理让她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刚刚又撒了个谎，其实她压根不认床。

　　裴准放好行李箱，进门将漏风的窗户阖上，转身背上电脑包。

　　姜瑜笙坐起来：“你去哪儿？”

　　“办公室。”

　　姜瑜笙指着旁边那张空床：“反正你室友不在，这个床没人，你就在这儿睡呗。”

　　裴准站着没动。

　　她真是心大，敢跟他这种单身男人睡一个房间。

　　“我没那么保守。”姜瑜笙以为裴准不好意思跟她女孩子睡一个房间所以要去办公室睡，“又不是睡一张床，外面还下雨，你得冒雨走去办公室，那么麻烦干什么呀？而且办公室哪有床舒服啊。”

　　裴准想解释他去办公室其实是为了加班，姜瑜笙却没给他开口的机会：“我还挺愧疚的，我占你的房间睡……你睡办公室……”

　　这话出口，裴准只能留下，总不能让她心里不痛快。

　　但是很快他就后悔了。

　　他打小男人堆里头混大的，哪跟女人睡过一个房间。

　　姜瑜笙呼吸声明明很小，估计可能是房里太安静，听着就像在他耳边吐息，弄得他浑身刺挠，跟蚂蚁在他身上爬似的。

　　八成是梁允南那瘪三成天给他暗示那些乱七八糟的颜色废料，导致他脑子全是一些不堪描述的画面。

　　他在这边全身上下躁得慌，姜瑜笙听着睡得倒是香。

　　她估计是做了什么梦，哼唧了两声。

　　这两声哼唧，猫叫似的，嗓音软乎乎，像撒娇，更像……

　　得。

　　他想去冲冷水澡冷静冷静，轻手轻脚走进卫生间，却又怕水声把姜瑜笙吵醒。

　　最后。

　　擦手出来的时候外面天色有些亮了，昏暗光线落在姜瑜笙身上，她头发顺着，睡姿蜷着，小小的一团缩在他被子里，瞧着特别乖。

　　这么乖的一个人，身上竟然会纹纹身。

　　说到纹身，她会纹在哪里？肩膀？后背？腰？

　　不是？他这都想的什么乱七八糟的？

　　这房间不能待，完全就是一盘丝洞，裴准快速拿了外套吭哧吭哧跑到中铭公司健身房，跑步撸铁俯卧撑全部来了一遍。

　　练完去上班，接近中午十二点时回房间换衣服，准备下午去高铁站。

　　但他不知道自己进门时的动作吵醒了姜瑜笙。

　　这一觉睡得舒服，裴准的床软软的，躺下去像陷在棉花里一样。

　　她晃晃脖子，脑袋一偏，发现身边那张床上的人已经消失了。

　　看看时间，嗯，裴准大概已经出发去高铁站了。

　　姜瑜笙慢悠悠起床，哼着小曲去拉卫生间移门。

　　门开。

　　裴准T恤衫脱在手上，视线稍稍上移，姜瑜笙瞳孔骤缩。

　　哇靠，他……他胸肌好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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