堇色如你

　　偌大的客厅一旦染上了尴尬，也显得空间狭窄。
　　陆瑾珹热了一杯牛奶，端出后放在了茶几上。
　　时熙眼神空洞着，看向黑着的电视机屏幕，陆瑾珹看着心疼。

　　他坐在了时熙一旁的的沙发上，时熙的睫毛微微垂落，整个人散发着低落的气息，像一只被雨打湿的猫。
　　“嗯，你说吧。”时熙率先开口了，有些急切，又有些恐惧，但她并不想就这样傻傻的，耗着时间没有意义。
　　哪怕是生离死别，亦或是忘却一切，她还是要抬起头，面对这一切。

　　“你不是问我，为什么要带你去那吗？”陆瑾珹刚开口，空气又陷入了沉寂，但他还是接着说了下去，“因为其实，我要找的人，就是你。”
　　这个答案是时熙未准备好去接受的。

　　时熙没有想到会是自己，因为她的从小到大的记忆里从来都没有过他的痕迹，从未出现。对她来说，他现在只是一个认识四天的陌生人。
　　如果说她的梦是真的，她忘记了关于母亲的事情，但她至少还曾留下过母亲的相片，可以在梦中认出母亲。
　　那么，如果陆瑾珹曾经出现在她的生命里，不可能没有留下一丝痕迹。真的除了熟悉感，什么没有留下来吗。

　　人的记忆也许会骗人，但是岁月留下的印记不会骗人。
　　“可我没有印象。”时熙自顾自摇了摇头，她绞尽脑汁，也未从脑海中抽离出半分与他的相关。
　　“而且……”时熙抬眸，对上了陆瑾珹的双眸，“我的生活好像没有留下一点你的痕迹，照片之类的。”
　　“你特地来找我，说明我们很熟，然而熟悉的彼此多少会留下些东西。除非我们并不是很熟识，自恋点来说就是你单方面在找我，或者说，你认错了人？”时熙只能得出现下这个结论，她观察着陆瑾珹，希望他不会因此产生什么误解。
　　“你说的对，你没有认错，确实是我单方面在找你。”陆瑾珹垂下了头。

　　时熙愣住了，从耳根到面颊，甚至那双最开始冰冷如地窖的手，热了起来，血管中血液翻滚着。整个人，温热了起来。
　　此刻，她满脑子回荡着的都是白天，陆瑾珹在田埂上同她说的一句话，“我小时候很喜欢这里……”
　　“她很喜欢笑。”
　　这真的是她吗？时熙有些不知所措，呼吸变得急促。

　　“我是忘了什么么？我刚刚在家里面翻日记本，但是我八年的笔记本一本都没有了，我也不知道把它们丢在了什么地方，而且说实话，我并不知道我究竟忘了什么。”陆瑾珹出现后，这些天接二连三的梦，她甚至一度怀疑自己出现了精神分裂，那些梦境过于真实。
　　“都会想起来的。不急。”陆瑾珹顿了一下，“我会等你。”低沉的嗓音如同微风，轻吹在时熙的耳畔，吹动了她的心弦。

　　时熙本就已经热起来的面颊，现在如火山喷发，炽红。
　　“那不能直接告诉我吗？”
　　“听别人说，你会相信吗？而且……”陆瑾珹嘴角微动，“我对来说，你算是奇怪出现的陌生人吧。”
　　听到陌生人三个字，时熙慌了神，她察觉到陆瑾珹的眼眸中那抹无奈的悲伤一晃而过。
　　“不是陌生人，不管怎么样，我！”
　　“我再怎么现在也是你的老板！”

　　陆瑾珹嘴角扬起，确实，她，现在是他的老板啊。
　　“那我就先回去了，谢谢你告诉我。对了，明天上班！”时熙噌地站起，同刚进来时不一样，她整个人显得气血充足了许多，接着一溜烟地打开房门，钻回了自己的家中。
　　陆瑾珹嘴角洋溢着无法隐藏的笑意，他慢步走到客厅的落地帘前，轻轻拉开，透过阳台，那一弯明月被时间一点点蚕食着。
　　从黑夜到天明。

　　已是早间七点半，陆瑾珹准备好早餐，按照前几天的规律，时熙应该起床了，而且今天要去咖啡店上班。
　　「醒了吗？」
　　没有回复。
　　约莫过去了十五分钟，陆瑾珹来到时熙家门口，轻按门铃。
　　没有回音。

　　陆瑾珹眉头微锁，手指微微曲起，在门上重重叩击了几下。
　　仍旧没有回音。
　　时间滴滴哒哒地流逝着。

　　陆瑾珹拨通了时熙的电话，电话那头传来的声音，软绵绵的，打上一拳，就会彻底消散。
　　“喂……”伴着有些混乱的呼吸声。
　　“你，还没起来吗？”陆瑾珹压着嗓音。
　　“啊？”时熙迷迷糊糊，用力睁开眼睛，看了一眼手机，已经八点了！

　　她猛的从床上爬起，她完全记不得何时按掉了本来定好的闹钟。本来定了好几个，就怕今天早上起不来。
　　大脑一片空白，还有些沉重。
　　时熙穿好衣服，梳理蓬乱的长发，搭上鞋子，连忙打开了门。

　　看了一眼他发消息的时间，看来陆瑾珹在门口等了许久。
　　不知是不是因为刚刚的动作太过迅猛，刚停顿下来的时熙只感觉头更加昏沉，下一秒，她就要晕过去了。
　　她的双颊显露着不正常的绯红，陆瑾珹本就微锁的眉头，此刻皱的更紧了。
　　“走吧。”时熙伸手按着自己的太阳穴。
　　“发烧了吗？”陆瑾珹感觉她明显不对劲了，“需要我试一下温度吗？”

　　时熙只是迷糊地点头，她的大脑越来越不清楚。
　　一只巨大的手掌覆上了她的额头，冰冰凉凉的，好舒服。
　　“你发烧了。”
　　“嗯……”时熙的声音模糊的像只蚊子，她的四肢无力，快要站不住了。

　　她摸索着，晃晃悠悠，陆瑾珹伸手连忙护着她的脑袋，直到她倒在了客厅的沙发上。
　　“请假……和林可说一下，请她，代班。”时熙呢喃着。
　　“你自己的店，不开一天应该不会怎么样吧。”
　　“不行……”时熙很执拗，摇着头。

　　陆瑾珹于是立刻拨通了林可的电话，告诉她今天时熙没法来开店了。
　　林可表示知道了，她下午会去代班。
　　时熙在沙发上蠕动着，整个人都蜷曲着，陆瑾珹快步去洗手间接了一盆温水，湿润毛巾，拧干，回到客厅，轻轻将毛巾覆在了时熙的额头上。
　　陆瑾珹轻轻握起时熙的脚踝，将她的鞋子脱下，紧接着伸手将时熙轻轻抱起，放到了她自己的床上。他回了暂住的房子，拿来了温度计，降温药。
　　39摄氏度，这么高。
　　陆瑾珹轻叹一口气，端来一杯温水。

　　时熙此时意识已经不清楚了。
　　陆瑾珹伸手轻轻将她扶起，用枕头垫好，再将水杯递到了时熙的面前。
　　“吃药。”温柔的嗓音像是诱哄的毒药。
　　“嗯……”时熙依旧是迷迷糊糊的，但还是伸手握住了陆瑾珹递给她的水杯。

　　陆瑾珹拿起了床头柜上已经抠开的一板药，取出其中的胶囊。时熙将胶囊丢入口中，随便灌了几口温水。
　　再次躺下。
　　她需要散热，但是他并不方便。

　　陆瑾珹给沈雨桐发了消息。
　　「时熙发烧了，请你帮忙来照顾，我不是很方便。」
　　「怎么回事？熙熙怎么会生病？」
　　沈雨桐收到消息后，没半个小时就火急火燎赶到了时熙家。

　　她看见给她打开房门的陆瑾珹，她甚至有一种揍他一顿的念想。
　　“怎么回事？熙熙至少一两年没生过病了，怎么就突然发烧了？她昨天说和你一起出去了，你怎么回事？”
　　“请你帮忙给她换衣服，药已经服下了。”
　　沈雨桐白了他一眼，驴头不对马尾，她问的问题，他是一个字都不回答。

　　沈雨桐快步进了时熙的卧室，帮她重新换上了睡衣，过了一会出来了。
　　陆瑾珹静静坐在客厅等待着，看她出来了，他去厨房倒了一杯水。
　　沈雨桐切了一声，一屁股坐了下来，“说吧，怎么回事？”
　　“还是说，为了你那跟谁都说不得的勾当？”
　　“算是。”
　　算是？沈雨桐瞪大了眼睛，眼前的男人她第一眼就不喜欢，因为她看不惯他总是高深莫测的态度。

　　她的父亲带她在商业战场看了太多，这个男人，那种资本家自带着的高高在上的矜持感。虽然不可否认，她能感到在面对陌生人时，自己身上也有这个毛病。
　　“喂，好好解释。”
　　“很多东西超出了解释的范围。抱歉，我无法解释。”

　　空气里弥漫着火药味，直到沈雨桐的手机铃声响起，打断了这压迫感，两人的谈话因此终止，不欢而散。
　　“好的，我马上来。”
　　沈雨桐起身，上下打量了一番陆瑾珹，“好好照顾她，我有急事，你要是照顾不好，你就等着吧。至于你们的事情，你自己处理好，如果时熙因此而出了事……你知道的。”
　　她的拳头咯吱作响，随即又风风火火离开了。

　　陆瑾珹身上那种生人莫近的气息是真，不会同情，不会怜悯，不会关心别人。
　　只是沈雨桐在他的眼眸中看到了一份独对时熙的温柔，她才没将他完全赶走，甚至留他在了时熙家对门。她有预感，他们俩之间的关系说不清。

　　下午的时候，林可骑着小电驴来到了咖啡店，开了门。
　　打扫，清洁，接待客人。今天的客人没有陆瑾珹在的那天多了，已经开始渐渐变得正常起来。
　　很快就到打烊的时间了，林可正想着怎么敲诈生病的老板。

　　咖啡店内，角落的落地钟突然响了，发出沉重的金属声，齿轮碰撞，划开寂静的空气。
　　林可好奇地看向声响的来源。那座停止运转许久的落地钟，此时指针重新开始了运转，她给时熙发了条消息。
　　「老板，你那落地钟又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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