贫民窟少女的统帅之路

　　美好的黄昏下，操练场的一角站着两个一高一矮的人影，高的那个弯腰喘着气。

　　“这、这次，怎么样？”

　　“离我最差的成绩，你还差两秒。”

　　小渔手持秒表，看着表盘上郝运长跑的成绩，她一脸神气。

　　郝运累得呲牙咧嘴，“你简直就是魔鬼，一千米长跑跑这么快。”

　　小渔收起秒表，不屑地说道：“哼，你要是坚持不下来，就回去吧，和那些眼高手低的家伙一样。”

　　郝运坐在草坪上休息，他摆摆手说：“不是的，我休息一会儿，休息好了继续练。”

　　没想到郝运没有放弃，小渔说：“你最好说到做到，我陪你休息会儿。”

　　她也坐下了，和郝运隔着一定距离，他是第二十一个找小渔讨教训练秘诀的人，前二十个听了她的训练方法都被吓跑了。

　　“就这。”小渔笑了笑，看见郝运跑得通红的脸，“别说长跑了，就算是引体向上我都能拉二十个。”

　　“骗人，你这小身板看着就没好好吃饭，哪儿来的力气。”他下意识地反驳，忽又想起第一次见到小渔的样子。

　　新兵入营的第一年年尾，各个连集合准备了一台晚会，晚会的压轴就是小渔的表演。

　　“下面要出场的这位大咖，是曾经新兵当中的传说，她打破了新兵长跑、跳远、短跑、射击等多项运动的记录，连续获得四个季度的训练成绩第一名，仅仅两年就当上了首席的高级秘书。她就是我们的年轻大校——小渔！”

　　主持人一介绍，台下掌声雷动，哪怕不认识小渔的人，在听了这一长串的头衔后，也不得不为之惊叹。

　　小渔连二十岁都没有，就当上了大校，不排除一部分运气，因为当初她也只是被首席选中干杂活，谁知道升迁如此之快，普通人一辈子也就到这个顶了。

　　小渔带来的节目是兵器演武，她为这个节目取了个富有诗意的名字，游龙未央。

　　节目就打了一束追光，各种兵器在她手中如同腾跃的游龙，不论是软是硬，挥出的一刹那，连周围的风都被卷进来化为利刃，爆发出一阵有力的气。

　　伴随着鼓点，武器在她的指导下以唰唰的声音为和，整个画面冷峻，却又调动人心。

　　所以能够把道具剑舞出剑气的人，真的会拉不起二十个引体向上吗？

　　郝运反应过来后意识到自己低估了她，眼前的小渔长官能做到的，超乎他的想象。

　　小渔并不在意他的反驳，说：“要不信我们俩比比。”

　　“好，那就比一比。”

　　两人没有废话，往旁边的单杠挪了几步就握上杠，小渔看着他，露出势在必得的笑容：“准备好了就开始吧。”

　　郝运铆足了劲，快速地做着引体向上，他一边做一边默默数着各自的数量，等做到第十五个的时候，他的双手已经没了力气，而小渔依旧均匀地拉着单杠。

　　做到第十八个他再也坚持不住，双手从单杠上掉下来摔了个趔趄，最后小渔做了整整二十五个。

　　郝运看着她脸不红心不跳地上下移动身子，她有力的手臂肌肉像雕塑一般硬朗，此时郝运的内心已经甘拜下风。

　　小渔轻松一跃，从单杠上下来，她特别开心，因为郝运太傻，但凡围观过她训练，都不敢说比一比，最多是讨教讨教。

　　“郝运。”她玩味地叫着对方的名字，“看来你的名字没给你带来什么好运呀。”

　　她朝郝运伸出手，问道：“还练吗？”

　　郝运面露羞赧，一把子借着小渔手上的力站了起来，眼神中充满了坚定，“练！不达到你那样我誓不罢休。”

　　这个男孩的表情看上去不像说着玩，小渔心想，不知不觉中她流露出欣赏的神情，笑容也再不是讥讽。

　　下一秒画面一转，是小渔搬家到城里那天，她四处奔走看好了一间物美价廉的房子，离医院不远，生活设施还齐全。

　　为了搬家，她特地申请了两天的假期，首席毫不犹豫地给她批了假，高兴得小渔当场就说一定要首席去她家吃一顿饭。

　　房子所在的城区紧挨着市区，她没有车，所以从租车店里租了一辆车，打算自己一趟一趟地运家具，父母她安置在一家旅馆，等新家收拾好了她再接两位老人过去。

　　谁知道她在家门口看见了郝运，那时候她们已经几个月没有联系，偶尔听说新兵营里出现了一个叫郝运的年轻人，颇有小渔当年的风范。

　　小渔下车，走到郝运跟前，疑惑地问道：“你怎么在这儿？”

　　郝运笑嘻嘻地说：“我听说你搬家了，来看看能不能帮上什么忙。”

　　“你那么闲，不训练吗？还有，你听说，听谁说的？”小渔略过他，进屋搬起了家具。

　　郝运见状紧跟在她后头，识趣地接过小渔手里的椅子，小渔本想自己拿着，郝运坚持要帮她拿。

　　“我听说你搬家之后就特地请了假，这个消息是你同事告诉我的，就是统帅身边的那个。”

　　一提到统帅身边的那个，除了那位高级秘书前辈就没有其他人了，小渔心中偷偷怨恨前辈嘴不严，说不定他告诉郝运这个消息的时候，嘴角还带着八卦的笑。

　　她只能自认倒霉，侧身向郝运再三确认道：“你确定要帮忙，如果真是这样我也不和你客气了。”

　　“我真的是想帮你，请随便使唤我吧。”

　　得到了郝运的保证后，小渔如同她所说的那样，把郝运当大炮，指哪儿打哪儿。

　　郝运这个身强力壮的小伙子当搬运工，给小渔省了不少力气，她想帮着搬一些重物的时候，郝运也不让。

　　小渔每运一趟，郝运就在老房子那儿休息一会儿，她想着还是别让郝运太累，到新家那边不让郝运过去搬。

　　直到家具搬完，郝运已经打湿了他的白色背心，他热得不行，一个劲儿用报纸扇风。

　　新家门口，郝运坐在台阶上看着小渔进进出出拿些零碎物件，弱弱地问道：“你要是不介意的话，我能不能把上衣脱了，有点热……”

　　小渔停下匆忙的脚步瞅了他一眼，确实，衣服湿得跟水洗过没甩干似的，她点点头，简单回答道：“脱吧。”

　　随后小渔进屋翻出箱子中间的小风扇，折回门口递给郝运，“拿去对付用着。”

　　递风扇的时候小渔没敢看他，太阳已经折腾到落山，褪去正午的炽热，郝运的手臂和肩颈上的汗水闪着光，小渔的余光中记录得一清二楚。

　　郝运帮她搬完了所有家具，她只忙着在新家收拾，把家具归位，顺便扫扫地。

　　一全情投入她觉得极其解压的家务活之后，全然忘了门口还有个人，等到收拾得差不多了，小渔出门只发现郝运远去的背影。

　　这时郝运的话萦绕在她耳边，“小渔长官，谢谢你这段时间以来的陪伴，我会找机会报答你，也希望你不会忘记我这个人。”

　　正当她想追上前去问问郝运要不要哪天来自己家吃饭时，眼前的少年突然消散了，继任了统帅的小渔接管了她的意识。

　　她眨了眨眼，黄昏变成浓雾弥漫的黑夜，远处火光四溅，雾气中走出一个浑身是伤的人，凭借身形，她认出来那是自己的爱人。

　　“郝运！郝运！”那人快要站不住了，小渔一个箭步往前扶住他，随即激动地抱紧了郝运。

　　她的郝运，她抱住了活生生的郝运。刚刚消散的美好仍萦绕在心中，紧随其后的是一阵心痛。

　　郝运艰难地伸手，也紧紧抱住小渔，他浑身上下都有溃烂的伤口，每动一步疼痛就牵连全身。

　　小渔因哭泣抽搐着，喃喃道：“别离开我，再也不许离开我了！”

　　“好，我不离开你。”

　　他们拥抱了仿佛半个世纪，把自他死亡后对郝运的思念尽数释放，小渔心里很伤心，但她一滴眼泪也没有。

　　她干嚎着，放开了郝运，与他四目相对，他原本清澈的眼睛充满血丝。

　　她露出一个欣慰的笑容，一只手抚上郝运的脸，“郝运，我现在是统帅了，我是切尔诺的将军。”

　　在郝运面前说起统帅两个字她充满了自豪，她的荣誉就是爱人的荣誉，她期待郝运也能为她感到高兴，可是耳边响起了一个熟悉的声音。

　　“你是统帅，那我是什么？”

　　他从黑暗走进光下，露出半张阴恻恻的脸，前统帅嘴角的酒渍闪着光，仿佛一道中毒的血迹。

　　“她当然是我们的希望。”第三个温柔的声音飘过来，挤走了上一句冰凉的示威，首席站在统帅身边，眼角带着笑意。

　　首席向她招招手，说：“小渔，上这儿来，我太久没有见到你了，让我看看你。”

　　小渔见到首席，饱含热泪地飞奔而去，却扑了空，双手穿过首席的身体，首席化作一缕烟。

　　“哈哈哈哈。”统帅放声大笑，“傻丫头，我们都成死人了，你猜猜我们都是为了谁才死的。”

　　接着他脸色一变，凶狠地说：“都是你，要不是你挑拨离间，我昔日的好友怎么忍心对我痛下杀手！”

　　“班长，别这么说。”首席又出现了，“我的不得已，和小渔无关。”

　　“你在开什么玩笑！”统帅大吼着，面目狰狞。

　　“你杀了我，我不怪你，我恨的是你不理解我，更恨你看走了眼。你看看她，你看看这个小丫头，能承担得起守护切尔诺的责任吗？”

　　他激动地揪住小渔的袖子，一只手指她，颤抖着问出了小渔内心深处的恐惧。

　　“不，别问了……”小渔害怕得捂住了脑袋。

　　首席盯着她，渴望地问道：“你可以的，对吗？”

　　“小渔，小渔，你回答我。”首席见她不反应，摇晃着她的身子。

　　她还没来得及回答，脚底下躺着濒死之际的郝运，他眼神发直，口吐白沫，一只手死死扯住小渔的裤腿。

　　“疼，小渔，好疼，疼死了。带我走，带我回家，我们在一起——”

　　眼泪从他的眼角流下，打湿了整个地面，在光的照射下，泪水看上去就像越来越汹涌的血，逐渐没过小渔的脚背。

　　郝运如同一只干涸的鲸鱼，嘴里不断地发出机械的请求。

　　“别傻了，她根本不敢承诺。你们觉得我疯，是没有坐上我这个位置，她现在当了统帅，谁能保证以后她不会拿一部分人的利益去换——”

　　统帅忽然闪现到她身边，靠得非常近，他嘶嘶地说出话的结尾，就像蛇吐信子，下一秒就要扑上来注射毒液。

　　“那所谓的未来。”

　　小渔的恐惧炸开来，她感觉头皮麻得快被掀翻。

　　“我是人，我是人，我不是神仙，我也不是圣人！”

　　小渔尖叫着，抽空了身体所有的力气咆哮。

　　统帅的魔音依旧围绕在耳边，“承认吧你做不到，承认吧，承认吧，承认吧……”

　　她的世界天旋地转，郝运，首席，统帅的脸全都扭曲了，巨大的恐惧让她战栗。

　　“小渔，千万不要……牺牲……别忘……初心。”

　　首席的话仿佛失修的收音机，时断时续，而统帅的话语与郝运的呼救越来越清晰。

　　她的视线中三个人的脸交替出现，吓得她连连后退，她的身体仿佛被框定了，无法转身逃跑，只能面对三张脸的交替质问。

　　“我给了你药，却是你自己害死了你的父母，你没有资格怨恨谁！小丫头，踩着我的尸体上位，这个位置坐得舒服吗？”

　　“小渔，千万不要以人民的利益为代价，我是说如果，如果你忘记了初心，你能承受我的失望吗？”

　　“我的小渔，你可以哭，因为我再也不能亲自告诉你我的心有多痛，宣布埋葬我的时候，你的心有没有痛？”

　　小渔想移开目光，却发现自己闭不上眼睛，周遭是一片黑暗，面前的三人步步紧逼，每一句话都往她的心脏最深处扎。

　　她双腿失力猛地跪下去，膝盖撞在冰凉的地上，却感觉不到疼。她想喊“我没有别的路”，却只发出嘶哑的气音。那一刻，她忽然看清——

　　郝运的瞳孔里映着的是她十六岁时的自己，首席的白发里缠着她十九岁时偷偷流过的泪，统帅的指尖上沾满了金黄色的提取液，液体腐蚀了他的手。

　　而他们没再说话，血仍旧在不管不顾地上涌，抵达她的膝盖，她后退的时候水声滞缓，像一首哀乐。

　　“别说了——！”

　　这是她最后的尖叫，叫声呼啸着穿透三张脸，像三支燃尽的火把，被夜的潮水一点点吞没。

　　郝运的身影先一步破碎，再是首席，他被扭曲了表情，最后画面停留在统帅不甘的眼神中。

　　一切灰飞烟灭，有个陌生的声音问她：“你到底为了什么而活着呢？”

　　她猛的坐起，惊出一身冷汗，虽然身上盖着厚厚的毯子，手脚却凉得像冰块。

　　夜风从窗缝灌进来，吹得案头的台灯摇晃，文件沙沙作响。

　　时钟的声音忽然变得清晰，小渔喘息着四处观望，她想起了明天是自己的统帅继任仪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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