糙汉和美人

　　这事一敲定下来，沈云珩来霍府的日子就也跟着定下来了。
　　来霍府的这一天，他特意穿上了李半山第一次给他买的新衣服。
　　这衣裳料子很好，花色却很素净，沈云珩很喜欢。
　　之前在家里的时候，自家的先生总是跟爹娘告自己的状，谁能想到有一天他自己也能教小孩子读书识字了。
　　他跟着张文远一路去了霍府中专门建给霍允宁的小书房。
　　里边的东西置办得很齐全，可见府中主人对幼童读书的重视。
　　“爹爹！”
　　一道嫩生生的声音从门口传来。
　　霍允宁生的玉雪可爱，他的眼睛很大，瞳仁黑且亮，一看就知道是个机灵孩子。
　　“允儿，来，这是沈先生，以后就由他来教你读书识字。”
　　张文远把霍允宁带到沈云珩的面前，霍允宁很乖巧地对沈云珩行了礼。
　　“先生好。”
　　“你也好，去坐下吧。”
　　霍允宁点点头，听话地坐到自己的小凳子上，拿起桌面上的千字文看了起来。
　　沈云珩心想，果然家里长辈都会把自己孩子对外说的谦逊些。
　　这孩子看上去机灵可爱，又很懂礼节，怎么看也不是个有些顽劣的孩子。
　　“那允儿就交给你了，如果他有哪里惹你生气，你只管来告诉我就是了。”
　　沈云珩点点头：
　　“小张哥哥，你放心吧，我看他是个懂事的好孩子，肯定没问题的。”
　　张文远欲言又止，又再三叮嘱了霍允宁千万要听话才离开。
　　等到张文远离开，小书房里就只剩下了沈云珩和霍允宁。
　　沈云珩自觉自己是个成熟的大人了，于是学着自己的先生那样端起架子。
　　“今天我们先不学东西，让我看看你都会什么，千字文里认识多少字了？”
　　霍允宁眼见着自己的爹爹走远，一下子原型毕露。
　　声音和姿态都懒洋洋的，看上去十分应付地说：
　　“我都不认识。”
　　他摆烂的姿态做得很足，沈云珩心里登时冒出些火气。
　　他这般明显是敷衍人，完全不把他放在眼里，这孩子人前人后竟然还有两副面孔。
　　毕竟是第一天教书，沈云珩努力压制自己的脾气，劝自己和孩子磨合磨合就好了。
　　于是又尽量慈爱地说：
　　“无妨，都不认识我们就慢慢学”
　　霍允宁不故意捣乱，但也绝不配合他。
　　一个字沈云珩教上几十遍，转过头再问还说不认识不清楚，要沈云珩再教。
　　一整天下来，简直可以说是毫无进展。
　　沈云珩哪里看不出来他是故意为之，于是也做出一副凶巴巴的样子吓唬他。
　　可他非但不怕，还洋洋得意地从凳子上跳下来挑衅。
　　“有本事你就去找我爹告状，我才不怕你！”
　　沈云珩最落魄的时候都没受过这样的气，他拉着霍允宁非要他在小凳子上坐好。
　　霍允宁挣扎，一下子就把桌边的砚台打翻在地。
　　墨汁撒了一地，也溅到了沈云珩的身上，把他最宝贝的衣衫染得斑斑点点。
　　沈云珩慌忙去擦，可除了把墨迹晕染的更大以外毫无用处。
　　他看着衣摆不知所措。
　　这是李半山第一次给他买的衣服，就这么被眼前这个小屁孩给毁掉了。
　　沈云珩又是心疼又是生气，眼圈一下子就红了。
　　霍允宁从前只遇到过文绉绉的老学究和死脑筋的书生，还是第一次看到要哭鼻子的大人。
　　他居然把一个大人给欺负哭了？
　　他感到有些震惊，还有些心虚，虚张声势道：
　　“要不是你非拉我坐下，才不会打翻砚台呢。”
　　话说完，沈云珩还是没出声，他接着又说：
　　“不就是一件衣服嘛，我让我爹赔你一百件！”
　　沈云珩瞪他，他倒不至于被一个小孩子气的哭出来。
　　只是看他的样子心想，看来霍允宁是个吃软不吃硬的主
　　于是他干脆坐在一边，就是不理霍允宁。
　　霍允宁摸摸鼻子，眼前的状况超乎了他的认知。
　　在他的眼里，大人即使不是像他父亲那样强硬的人，也至少是不会在小孩子面前表现得柔弱的，更别提哭鼻子了。
　　他有点不知所措，心想着你应该骂我才对啊，你怎么还能哭了呢？
　　真让人难受。
　　他靠近沈云珩推了推他的胳膊：
　　“大男人不要哭哭啼啼的。”
　　沈云珩听了这话简直要忍不住笑出声，可是他还要装样子，于是叹了口气，模样委委屈屈。
　　“你把我最喜欢的衣服弄脏了，难道这是大男人该做的事吗？”
　　霍允宁被反问得更加心虚：
　　“可是，可是我才五岁，我不是大男人，我是小孩子。”
　　“小孩子弄坏东西就不用赔了吗？”
　　“我都说了让我父亲赔你了啊，赔你一百件还不行吗？”
　　“你弄坏的为什么要你父亲赔？”
　　沈云珩反问他，霍允宁从来没想过这个问题，他说：
　　“那你想怎么样啊。”
　　沈云珩看着他：
　　“我要你自己赔。”
　　霍允宁掰着手指头算自己的零花钱要攒多久才够配一件衣裳。
　　还没算明白，沈云珩又说：
　　“这样吧，既然我教你念书，你父亲给我发工钱，那么只要你会的越多，你父亲给我的工钱就越多，你就用这种办法自己赔我吧。”
　　霍允宁不高兴：
　　“那我得学多久啊。”
　　沈云珩故意激他：
　　“怎么，你不行吗？要是你想一辈子靠你爹做个小废物的话，那我就去找你爹好了。”
　　“霍允宁，你行吗？你不想我把你当成男子汉吗？”
　　霍允宁两手叉腰，气势汹汹地说：
　　“我行！我就是男子汉！”
　　沈云珩点点头：
　　“那好吧，那我们就这么说定了。”
　　他伸出拳头，示意霍允宁来个男人间的碰拳。
　　霍允宁第一次被人当做大人对待，心里难免新鲜，于是也伸出拳头跟他碰了碰。
　　“那你也不能去跟我爹他们告状。”
　　“当然没问题。”
　　沈云珩回到原位，拿出书本说：
　　“可惜你学了一天都还不认识我教的这些字，那我们继续吧。”
　　霍允宁不想被他看不起：
　　“谁说的，我早就会了。”
　　沈云珩撇撇嘴：
　　“哼，吹牛。”
　　霍允宁为了争一口气，翻开书本大声朗读今天学习的内容，果然一字不错。
　　他得意地冲沈云珩晃晃脑袋，沈云珩摊开手掌说：
　　“好吧，没想到你真的会，但是我明天教的可就更多了。”
　　“我才不怕你呢。”
　　鸡飞狗跳的一天下来，沈云珩好歹是找到了治霍允宁的法子。
　　小屁孩都喜欢装大人，那他就让他做一个大人。
　　张文远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来了小书房发现屋子里一片狼藉。
　　地面上和沈云珩的身上到处都是斑斑点点的墨迹。
　　更奇怪的是霍允宁居然真的老老实实坐在小凳子上写字。
　　“云珩，是不是允儿又调皮了，你只管告诉我。”
　　“没有问题，我们今天好得很。”
　　沈云珩对霍允宁使了个眼色：我够讲义气吧。
　　霍允宁点点头：够。
　　张文远自然不相信他说的话，只当沈云珩不好意思直说，于是他又问霍允宁：
　　“允儿，你说这是怎么回事？”
　　霍允宁放下笔跑过来抱着他的大腿卖乖：
　　“爹爹，我今天可听话了，真的，不信你问沈先生。”
　　沈云珩勉为其难点点头：
　　“确实听话。”
　　张文远不好当着两人多问下去，只好装作信了他们的话。
　　在送沈云珩出门时悄悄给他塞了买衣裳的银子。
　　“云珩，实在不好意思，这钱你就拿着再去买一身吧。”
　　沈云珩把钱推回来，笑眯眯地说：
　　“小张哥哥，真的没关系，我做事也有莽撞的地方，而且我跟允儿都已经说好了。”
　　“说好什么？”
　　沈云珩瞥见躲在不远处偷看他们的霍允宁，对张文远神秘兮兮地说：
　　“这是我们的小秘密。”
　　等到沈云珩回到家，小院子里已经升起了袅袅炊烟。
　　李半山身体恢复的不错，日常琐事都能做一做了，但是沈云珩还是心疼他。
　　嘴上虽然不说，但是总不许他多干什么家务。
　　如今他进了院门，看着李半山在餐桌前忙碌的背影，这才感觉出疲惫和委屈来。
　　他快步走到李半山身边，从后面抱住了他，声音也哽咽起来。
　　“李半山，我要被气死了！”
　　李半山听他状态不对，立马转过身把他搂在怀里安慰：
　　“怎么了，谁让你受委屈了？”
　　沈云珩鼻子都红了，可怜巴巴的给他看自己的衣裳：
　　“这是你第一次买给我的东西，都被小屁孩给弄脏了，洗不掉了。”
　　李半山搂着他拍拍后背：
　　“没事，一件衣裳而已，我再给你买。”
　　沈云珩找到机会就开始撒娇：
　　“他还挑衅我，还在上课的时候捣乱，气死我了！”
　　李半山心疼他，看上去这么娇贵的人，跟自己在一起之后却总是在吃苦。
　　他握住沈云珩的两只手，认认真真地看着他说：
　　“阿珩，要是受委屈了我们不去也没关系，我也能养活你。”
　　沈云珩倒也不是不想工作，就是喜欢跟人撒娇。
　　尤其是李半山，他就喜欢看李半山心疼自己哄自己的样子。
　　“也没那么严重……”
　　沈云珩钻进他怀里，暖暖和和的很有安全感。
　　“最后我已经把小屁孩都搞定了。”
　　“真的没关系吗？”
　　“嗯……”
　　沈云珩赖在他怀里不走：
　　“可是你还是得给我买新衣服的。”
　　李半山亲了亲他的额头：
　　“买，明天就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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