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鱼得水［校园］

　　“小孩子不能惯着，他做错事情了就应该道歉。”
　　霍淼的话轻轻地在江羡鱼的心里留下了印记，她想，霍淼说的没错，本来就应该这样。
　　但是，是什么让她产生了错误的念头呢？
　　好像自从妹妹出生之后，她无时无刻听到的都是这句话。

　　“妹妹还小，你应该让着她。”
　　“她一个小孩子，不懂那么多，你别跟她计较。”
　　“你都这么大的人了，还和一个小孩子吵架，像话吗？”
　　诸如此类的话几乎贯穿了她的人生，自四岁起，她就承担起一个姐姐的责任，而后六岁，第二个妹妹出生，情况没有好转，她承担了更多的，所谓“姐姐的责任”。
　　可她也只是一个小女孩而已。

　　江羡鱼突然有些难过，霍淼的声音把她拉回现实，他扬了扬下巴，示意江羡鱼去那边的椅子坐一会儿。
　　来这里玩还是小孩子多，游戏厅专门设置了一排椅子给人休息用。
　　两人并肩坐着，喧闹的人声混杂着游戏的声音，吵得江羡鱼有些听不清霍淼说话，她只好凑过去一些。

　　霍淼的声音不大，但字字句句狠狠地戳痛了江羡鱼的心脏：“虽然你说，你要是不舒服了会主动说，但我现在觉得你在撒谎。”
　　是的，她在撒谎。
　　如果说江羡鱼是一只刺猬，那她大部分时间只会拿柔软的肚子对着这个世界，只偶尔还会露出尖刺。
　　但是在霍淼面前，她的所有防御好像都失去作用，霍淼只需要一眼就能粉碎她的伪装。

　　江羡鱼没有回答霍淼，她不知道该怎么回答，真要深究起来，她厌恶这样的自己。
　　霍淼深吸一口气，“好像很多人都被你划进可以原谅的名单里，哪怕是一个无关紧要的小男孩。”
　　江羡鱼以为他要说，把霍淼也放进去吧。

　　可是霍淼说：“如果你愿意的话，我希望你把他们都划走。”
　　五彩斑斓的灯光在他的脸上闪烁，霍淼的眼睛在看着她，江羡鱼始终认为这是一双很好看的眼睛，他郑重又温柔，瞳孔映射出她的样子，薄唇轻启，霍淼的语气变得轻松，大概是希望缓解有些严肃的氛围：“当然，你得把自己留在里面。”

　　江羡鱼清楚感觉到自己的眼眶被泪水濡湿，但还远远没到会落下泪的程度，这些话从来没有人跟她说过，仿佛她从出生起就应该是这个样子。
　　她一时没法回答霍淼，只觉得自己的呼吸稍微有些累。
　　霍淼半天没得到江羡鱼的回答，以为她不高兴了，他有些小心翼翼地问道：“对不起，我是不是有点太较真了？”
　　江羡鱼平复了一下自己的情绪，尽量让声音保持平缓，她露出一个真心实意的笑，露出一点虎牙尖尖，江羡鱼说：“不。谢谢你，霍淼。真的很谢谢你。”
　　她不知道自己能否做到，但她至少明白了这件事。
　　只要让她不舒服了，不管是多小的事，都不值得被原谅。

　　这次霍淼毫不见外地拉住江羡鱼的衣袖，他说：“去抓娃娃怎么样？我很擅长这个。”
　　江羡鱼微笑着，跟上霍淼的脚步。
　　霍淼只换了十个游戏币，和周围拿着小篮子的人格格不入。
　　江羡鱼从来没有成功在这种地方抓出过娃娃，颇有些担心：“霍淼，我们真的能把娃娃抓上来吗？”
　　霍淼一副胜券在握的样子，说：“我感觉都有点多。”

　　江羡鱼的心情好了很多，她甚至还有心情跟霍淼开玩笑：“哇，这个逼装的我给满分。”
　　霍淼倒有些认真起来，说：“不是装逼，你喜欢哪个，我都给你抓。”
　　霍淼确实很擅长抓娃娃，他表弟一房间的娃娃都是霍淼抓的，不知道是运气还是天赋，不过如果要霍淼本人来说的话，他会说这都是他的操作。
　　江羡鱼环视一圈，突然觉得这些娃娃看上去都好丑，她矮个子里挑高个，选了个看上去丑萌丑萌的猫头鹰，她指着那只深蓝色的小鸟说：“那就那个吧，看起来勉强好点。”
　　霍淼了然，他露出一个志得意满的笑容：“等着。”

　　霍淼丢了一个币进去，机械爪在他的操纵下移动起来，霍淼已经预估好落点，爪子落下的一瞬间，那只猫头鹰被抓起来，摇摇晃晃地往出口运送着。
　　江羡鱼无比激动，她抓住霍淼的手臂晃了几下，兴奋道：“真的抓到了诶！”
　　霍淼一笑：“没骗你吧？”

　　然而老天似乎不想给霍淼这样一个表现的机会，眼见着娃娃就要被送到出口，爪子晃晃悠悠的，它忽然就掉了下来，落在离出口很近的地方。
　　江羡鱼有些生气：“天呐，这也太过分了吧，我们明明都抓到它了。”
　　霍淼倒是没什么感觉，他安慰道：“没事，这很正常，第二次就出了，这个位置它怎么掉都会出来的。”丝毫没有装逼失败的挫败感。
　　霍淼再度将注意力放在娃娃机身上，江羡鱼站在他身边，看着他的侧脸，鼻梁又直又挺，盯着娃娃机十分认真，娃娃机里的灯光映在他脸上，丝毫没有死亡打光的感觉。
　　此刻他们的距离很近，江羡鱼似乎闻到了霍淼身上的味道，淡淡的，是茉莉花的味道，霍淼似乎很喜欢茉莉花，江羡鱼想起那次在走廊上的对话。
　　江羡鱼想，茉莉花很合他的气质，和她曾经想象的完全不同。

　　霍淼胜券在握地拍下按钮，两人顿时把心都提起来，期待这次就能成功。
　　一切如霍淼的预料般，那只猫头鹰再次被爪子抓起来，而后顺利地到了江羡鱼的手上。
　　霍淼确实没在装逼，他说多了，就是多了。
　　江羡鱼抱着这个丑娃娃，心里却觉得很幸福，这是她第一次收获娃娃机里的娃娃——

　　她突然想到什么，把这个娃娃往霍淼的怀里一塞，说：“游戏币交出来，我也要抓。”
　　霍淼还在盘算着等等还能玩什么，江羡鱼这么一说，他愣了下，问道：“你要哪个，我给你抓。”
　　江羡鱼摇头，“不是，我是想给小蘑菇也抓一个，我今天本来是要和她一起出来玩的。”说到这里，江羡鱼的神情显然有些落寞：“我们同桌一年，一次都没出来玩过。”
　　霍淼识趣地没有多问，那天江羡鱼跟他说过了，不用多想都知道一定是她家里的问题。
　　但江羡鱼似乎不愿意告诉霍淼，其实这样反而更符合她的作风，她不会代替小蘑菇说这些事情的。

　　霍淼表示理解，“那我帮你抓不就好了？”反正他技术好。
　　“不行。”江羡鱼很坚定，“你顶多做一下技术指导，我要亲自抓一个送给她，你想送她自己抓。”
　　霍淼失笑：“好好好，那我先抓一个送给她，剩的给你，等会儿不够再去买。”
　　江羡鱼想了想，说：“好，那你先抓一个上来，顺便演示一下。”

　　霍淼没投币，他问江羡鱼要抓哪个，江羡鱼立刻警觉起来：“你自己想，不许剽窃我的创意。”
　　“我不知道小蘑菇喜欢什么……”霍淼说的是真心话，他跟小蘑菇确实不熟，这江羡鱼应该还是愿意理解的吧。
　　江羡鱼的目光落在远端的另一台机器上，那里面碰巧有一款蘑菇造型的娃娃，这里刚才有人，现在他们走了，江羡鱼拉着霍淼过去，说：“我们就抓这个吧，刚好有两种颜色。”
　　霍淼也觉得这个主意不错，于是开始辅导江羡鱼抓娃娃。

　　“这个蘑菇和刚才你的这只……小鸟，形状不太一样，所以我们要抓的重心也不一样。”霍淼看了一眼江羡鱼，“这个你应该可以理解吧？”
　　江羡鱼瞪他一眼：“废话，我又不是傻子。还有你刚才停顿那一下是什么意思，质疑我的小鸟吗？”
　　“不敢，它挺可爱的。”
　　“知道就好，我现在给它赐名阿布。”
　　“嗯……？阿布是什么意思？”
　　“就是，布娃娃，所以我叫它阿布。”
　　好吧……江羡鱼的起名水平不敢恭维。

　　为了避免江羡鱼生气，霍淼略过了这个话题，继续解说，“阿布的肚子很大，所以我们选这里，而这个蘑菇，明显是要抓头的。”
　　霍淼将爪子推向粉色的蘑菇，而后手腕转动，“你就像这样甩钩子，感觉来了就拍下去，剩下的交给命运吧。”
　　江羡鱼盯着命运的钩爪，看着它稳稳当当地落在“小蘑菇”身上，而后一把抓起它，这次命运眷顾了霍淼，只这一次，他又成功收获了一个娃娃。

　　“就像这样，你试试。”霍淼蹲下身拿起这个娃娃，示意江羡鱼开始抓娃娃。
　　江羡鱼目光悄悄地移向一旁，她示意霍淼弯下腰，她凑近霍淼耳边，挡住嘴小心翼翼地说：“老板是不是在看我们？”
　　霍淼的视线也移过去，他同样小声地回应：“好像是，我估计他都认识我了。”
　　“很有可能，而且你长得好看，他应该更容易记住你。”
　　霍淼问：“那我们还抓吗？”
　　“抓啊，为什么不抓？”江羡鱼自嘲地笑了一下，“刚好让老板放心一点。”
　　霍淼不认可江羡鱼的说法，但他的目光还是停在老板那边，生怕他过来赶人，毕竟他之前就被赶出去过一次。
　　那次他帮一个小姑娘抓上娃娃之后，小姑娘叫了自己的朋友也来，霍淼有求必应，几乎是一抓一个准，之后老板就来赶人了，霍淼也没多说什么，人家开门做生意肯定是要赚钱的。
　　但看着一排小朋友抱着娃娃笑得甜甜，被骂就被骂吧。
　　“别这么说，你应该相信自己，再不济相信一下我这个老师呢？”霍淼说。

　　“霍老师，那我可能要成为你最差劲的一个学生了。”
　　江羡鱼移开目光，嘴角扯出一个有些心虚的笑容。
　　空荡荡地朝着出口移动的钩爪沉默地昭示着结果，她已经失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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