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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行登山
三人皆是一怔。
没人说话,倒是鬼先叫上板了。
应水砚端着餐盘,脸上的疑惑几乎要落在地上了,“你们这么看着我干什么?”
他又问:“怎么看了我一副见了鬼的样子?”看了一眼何泛秋,应水砚又咳了一声,说,“该走了。”
何泛秋便站起来,这一动作瞬间引起於蓝和丁莱的注视,不说别的,他这端盘手法得是练过的。他左右手餐盘加起来有二十来个,中间还能顺带夹几张纸顺上。
丁莱不由夸赞说:“这是真有手法的。”
“难怪人家能吃呢。”於蓝笑笑,目光正好扫到了应水砚。
可她视线刚落过去,应水砚就见了鬼似的弹开,嘴上又抱怨着:“怎么这么慢。”
真是有够明显的。
像是灰尘要落到簸箕上时,簸箕猛然抬了一下,刚好又落回到了地上。
於蓝耸耸肩,随他去吧。
丁莱抿了抿唇,她也看到了。
吃完饭后,丁莱要跟於蓝爬山的心还是不减,提了好几次。於蓝也没辙,讲了讲爬山要求的体力和山上的气温。
“你看到那了吗?”
民宿外堂,於蓝指着已经半黑的天问她。
丁莱说看到了。
如果说整座山被橙黄色的颜料瓶打翻了的话,那远处山座一点,一定是精心设计抹上去的白颜料。白得耀眼,白得漂亮。
於蓝没有再说什么反驳的话,只是最后说了声:“那晚上十一点多,你就跟我一起去吧。”
丁莱点点头,说好。
*
於蓝自诩不是个高自律的人,但饶是看到山下摆成一串的烧烤摊的时候,着实动了点坏心思。
而丁莱这颗心显然歪得更为彻底。
“那边居然有烧烤摊诶。”
话还没说完,丁莱就跑了过去,只给於蓝留了个穿着冲锋衣的背影。
於蓝慢慢走过去,登山杖划在地面有轻微的吱吱声,她甫一抬头,就看到了一个意料之中的人。
“何泛秋?”
何泛秋啃着一把羊肉串转过身,“怎么是你们?”
“好啊,吃烧烤不叫我。”
何泛秋:“我没想到你们在这,你要吃吗?我这还有。”
“要要要。”
丁莱接过何泛秋给的羊肉串,还没咽下去就对着老板说:“老板要不你先走?我俩吃爽了一定过来。”
於蓝点头,便不管他们,往山头去了。
身后那两人嘴倒是不停的。
丁莱在吃下一串烤肉的间隙问他,“那个谁,应总呢?他没来吗?”
“哦,他,先上去了。”
“我以为你们这些人都不会有登山这种性质的。话说,他俩会不会碰到呀?”
何泛秋仰起头,“这山就这么大,也许吧。不过碰上就碰上吧,我算是看出来了……”
何泛秋突然一眯眼,不说话了。
“看出来什么了?”
何泛秋说:“这羊肉不太正宗。”
“真的吗?”丁莱一琢磨,“确实。”
何泛秋说:“没事。”他转头对着烤炉的老板说,“再来十串牛肉的。”
丁莱:“你不说不正宗吗?”
何泛秋:“那是羊肉。”
丁莱:“……”
何泛秋笑了笑,“行,不逗你了。”他又说起应水砚和於蓝,“要不说他俩有缘呢,别人来这是享受汤泉的,他俩倒好,偏偏往山顶跑。”
丁莱心里也有疑问,“诶,你说应总就说他,带我们老板是什么意思?”
何泛秋忙跟她道歉:“不好意思哈,误伤友军。”
丁莱点头,转过身去,又跟摊主点了两串牛油。
何泛秋先乐了,“你说咱们上山得啥时候了?”
丁莱戳他,“要你管啊。”
何泛秋:“哦。不管了。”
*
夜里的玉青山很冷清,但同路也会走过来几个登山的,於蓝路上就碰到闲谈的,有一个人手里还带着酒瓶。
於蓝说:“你们都是准备夜爬的?”
那些人说:“是啊。”
一个指着另一个说,“他都爬了两次玉青山了,这块他最熟。”
“哪有啊,一般吧。”另一个说,“我们老家就在这里,闲的没事就过来。”
一个说:“就喜欢爬山。”
另一个说:“没错!”
於蓝被他们逗笑了。
再往后面,海拔六百多米的时候,那两人在凉亭上坐了一会,看到於蓝的身影缓步到了,朝她打招呼,“我们先上去了哈,山上见。”
於蓝点头,“再见。”
那两人便走了。
后面短暂也见到过人,但於蓝都没有再说话了,稍微惊喜的是在一个休息点见到了猫。
她只耐心看猫了,一只橘色的纯种猫,还有一只黑白条纹的,於蓝从包里找了点面包掰到地上,疑问不由心中起:
“山上怎么还有野猫?”
这样想着,疑问也发出了声。
於蓝真没想到这样也会有回应。
一个熟悉的声音问她:“怎么不能有猫了?”
於蓝下意识转到声源,应水砚就坐在靠在里面一点的石凳子上,路灯找不到那里,他半个身体露在光里,另一个身体带着他的包一起隐匿起来。
跟玩躲猫猫似的。
但於蓝显然不想跟应水砚说话,她往那边转了一点,洒的面包比一个小孩一餐的分量都要多了。
应水砚就像个小孩,知道看到他还不理就会着急,于是焦急的声音下一秒就蓬勃而出了,“於蓝?说话?我知道你看见我了。”
於蓝默默转回来了一点。
“你那助理呢?你那秘书呢?”
於蓝没好气地说:“我就一个人。”
“你别对我态度这么不好,我又没惹你。”
“哦。”於蓝把面包收进背包,问他:“那你呢?你也来爬山?”
应水砚说:“一个人清静点。”他补了一句,“何泛秋太吵了。”
“你也不相上下好吧……”
下一秒,於蓝的声音就被一声“喵呜”代替。
应水砚皱眉,问她:“你说什么?”
於蓝低头,方才她洒面包的地方,两只猫争先恐后蹭了上来,就靠在她膝盖那块地方。
她吞了吞口水,刚才的话终究没有再说出来。
应水砚从暗的地方走了出来,他的发丝、身上,连同那张有些冷漠的脸都被路灯照到了,他蹲下来,手指轻轻在它们身上蹭蹭,一丝淡淡的笑容落在他脸上。
於蓝一瞬间忘了呼吸。
应水砚转过脸,突然问她一个问题:“你还记得吗?”
“记得什么?”
应水砚这说得没头没尾的,这谁能快速反应过来啊。
应水砚没有抬头,看着眼下的猫,於蓝便盯着他的侧脸,他有些薄的嘴唇上下一碰,说:
“我们也一起养过猫的。”
於蓝第一时间以为是她回国发生的。
但自从她回国、应水砚突然转性、应水砚求婚,到她在国外出差之前,两个人从来没有同居过。
养过猫?什么时候?
见於蓝那边半天没有声音,应水砚对着她叹了口气,“你们都说我失忆了,但现在我看来,记忆甚至都没我好。”他喃喃道:“都是双标怪。”
於蓝便忍受着他这一句“双标怪”问他:“那你说,我什么时候跟你一起养过猫?”
“高中吧,”应水砚回忆,“下晚自习之后,学校门口那一带路太暗了。放学的时候,你要去车站赶晚班车,我要等司机。”
“有一次我看到你,是跟你后边走的……”
於蓝见缝插针:“停,总算让我抓住你把柄了。你跟踪我啊?”
应水砚:“……”
於蓝:“你继续。”
“一开始,你吓了一跳,我冲过去看,发现那只不过是一只猫。”
於蓝奥了一声,其实她对那段记忆已经很模糊了,“嗯,想起来了。”
於蓝的记忆比不过应水砚,她只记得她在一旁捂着嘴笑的样子,也记得那个时期的应水砚很单纯稚嫩,逗两下就红脸破防。虽然现在也一样。
应水砚满脸疑惑,等她笑完了就问她“你干什么笑我啊,我在帮你!”
於蓝说不出理由,笑了之后便沉默了。
但她记得应水砚抱着那只猫,他板着脸,一本正经地和她对峙。
现在这张脸,与过去的那张脸……
似乎渐渐重合了。
於蓝缓过神,便听到应水砚继续说:
“后来那个时间点,我总能和你——碰到那只猫,我们一起喂它、也一起逗它玩。”
於蓝发表重要意见:“但这也不是一起养猫啊。”
应水砚说:“哦,那是我表达不好。是一起喂过猫。”说完之后,他还特地看了一眼於蓝。
那两只猫吃得差不多了就走开了,於蓝把剩下的那点面包屑收拾好,扔进垃圾桶。
应水砚还停留在原地,於蓝转头看了一眼,就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路灯照在她身上,很亮。
她想,有些人是不该说再见的。
再见并不是一个道别的词,相反,於蓝觉得这是一个期待相见的词。再见,意味着再一次见面,可见了面,就代表她们就要道上无数次的别。
可应水砚是个注定尴尬的人,她们做过同学、朋友,也做过结婚对象,所以就不再适合做个值得再见的人。
海拔逐渐升高,气温越来越低,甚至连见到的人也是稀稀落落的。到了传统景点百丈阶,人更是少了许多。
因为大多数人,都去选择走一条更安稳的路,而不是每次只能容纳一只横行的脚的台阶的路。
於蓝抓着扶手旁边的链子前行。
越往上的路灯诡谲,紫色蓝色晕染开来,飘飘欲仙。唯一真实的触感,便是脚下的台阶。
可她还是觉得,这一切都……
太不真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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