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腊鱼面
高昌下葬后,高家像是积了层化不开的阴翳,里里外外白天黑夜都静得很。
高宴站在灶台前,案板上空空落落的,这几天一大家子几乎没沾过什么热食。
他从柜子里拿出来一条腊鱼,是高平慧前几天拿来的。
他又把柜子里剩下的挂面全部抽出来,生火起锅,不多时便煮出几碗面来。
腊鱼的咸香混着面汤的热气漫开,倒添了几分人间烟火气。
他先给高学才和赵白芹房间端去,见高学才不在里面,问了赵白芹她也不惹自己,便给她留下一碗,剩下的给了高文。
等高学才回来再煮,面坨了不吃好,反正鱼汤多的是。
想罢,他又端两碗去找林雾齐和三勤。
这会儿林雾齐靠着窗边,眉宇间似有一种化不开的郁色。
高宴把两碗面端到他面前,温声道:“腊鱼面,尝一尝?”
林雾齐回过神来,先低头看了眼面,然后皱眉看向面前那张惹人厌的脸。
他一个字没说,直接把身体收回房间,“砰的”一声关上窗户。
“……”
高宴匆匆扶住险些被窗棱掀翻的面碗,愣愣地看向紧闭的窗户:“不是和好了么,怎么又不理我了?”
“谁和你好了”,林雾齐在里面冷哼。
高宴声音染上郁色:“你怎么这么善变!”
“笨蛋。”林雾齐彻底不想搭理他,起身回到桌边坐下。
高宴在外面有些气恼,端着两碗面欲走。
恰巧三勤从外面走过来,一身露水,怀里还藏着几个刚从山上摘的野果。
他看见高宴本也不打算理他,却让那两碗腊鱼面却绊住了脚。
“这是给我家公子的?”
“你也有一份”,高宴想了想,将两碗面递给三勤。
还冒着热气的腊鱼面,撒了绿油油的葱花,表面还裹着油脂。
三勤是明白高宴的手艺的,肯定很好吃。
他连忙将野果放到屋檐下的板凳上,双手爽快接过面碗:“你自是应该对我家公子好些”。
说完,也不管一脸云里雾里的高宴,直接端着面进屋。
“公子,这面真香,”三勤推门进去,埋头吸了一口面碗,抬头看向桌边的林雾齐:“说实话,我好些日子没尝到这手艺,还有点想念呢。”
说着,他把一碗面放到林雾齐面前,催他道:“快吃吧公子,别坨了”。
林雾齐吸了吸鼻子,侧开脸:“我不饿,你吃吧。”
“为啥呀,你天天胃口不好,身体怎么熬得住?何必和自己过不去呢”,三勤听他又不吃,着急了,在旁边苦口婆心道:“再说你吃他一碗面怎么了?就是让他给你端水洗脚,磕头认错都是应分,谁叫他那晚......”
林雾齐速速给三勤递个眼神,叫他立马闭嘴。
“我错了公子,”三勤搅拌搅拌面条,拿到他的鼻子底下:“你就尝一口,不好吃咱就倒掉!”
林雾齐鼻尖又嗅到热乎乎的面香,本想摆手,瞥见三勤递过来的碗,面上飘着几块腊鱼,汤色清亮,倒有几分诱人。
他接过来尝了一口,腊鱼的咸鲜浸在面汤里,混着面条的筋道,竟是难得的适口。
许是饿极,又或是这简单的味道里藏着熟悉,他不再多言,低头吃了起来。
高宴那边自个儿吃了一大碗热乎的面条,浑身暖和起来。
他绕着屋子周围逛了一圈,还是没看见高学才的身影。
大清早地,他能去哪里?
回到灶台边刚想收拾一下,见高文端着面碗从房里出来,便问道:“高文,见着爹了吗?”
高文抹了把嘴:“早上我起来尿尿,看见爹出门,他说去放牛了。”
“放牛?”高宴微愣:“这时候……高学才怎么还有心思管牛?”
“对呀,他就是和我这么说的”,高文点点头。
“知道了,”高宴点头:“碗就放灶台上,你回屋念书吧”。
“嗯”,高文放下碗,麻溜地钻回自己房间。
时间一晃而过。
夜色渐黑。
高学才放的牛还没有回来。
晚饭又做好了。
锅里的稀粥还冒着温吞的热气,米香混着水汽在狭小的空间里弥漫。
往日是不会放这么多米的,前来探望的人送了不少。
高宴从坛子里捞了块腌萝卜,切成细细的丝,撒了点盐,滴了几滴香油,拌匀了盛在碗里,清清爽爽的,看着就解腻。
他把灶台收拾了一下,盛出三碗搁到面上,中间围着一碟凉拌萝卜丝。
林雾齐和高文他们一直待在房间不透气也不好,挨个敲了他们的门,叫他们到灶台吃饭。
见人陆陆续续从房间出来,高宴又端一碗粥和一碟凉拌萝卜丝,轻轻推开赵白芹那屋的门。
屋里没点灯,只有窗外透进来的一点微光,能看见赵白芹坐在床沿,背影僵得像块石头。
“娘,趁热吃点吧。”高宴把碗碟放在桌上,声音放得很轻。
这次,赵白芹还是像白天那样别过脸去,沉默着不说话。
高宴没多留,转身退了出来。
灶台边,高文、林雾齐和三勤正围在一起喝粥。
高文吸溜着粥,嚼着萝卜丝,含糊不清地夸:“二哥,你真厉害,这个腌萝卜拌得比肉还下饭!”
三勤也跟着点头,嘴角沾了点白粥沫:“确实清爽,配稀粥正好。”
高宴笑笑,看了眼一言不发的林雾齐,然后自己也盛了碗粥,刚喝了两口,抬头看了眼窗外越来越浓的黑,放下碗说:“我出去接下爹,这天色太晚了。你们吃完把碗放灶台上就行,我回来洗。”
说完便转身往坡下走。
闻言,林雾齐搅拌粥的筷子微微顿住,抬头看向高宴的背影,嘴角动动,最终什么都没说。
高宴一路疾走下坡,遇上刚采茶回来的高家兄弟,便道:“大武大贵,你们帮忙看着点,我先去找我爹”。
“学才叔咋了?”高家兄弟忙问。
“没事”,高宴摇头:“他在山上放牛,我去接他”。
“哦,好的,你放心去,我们帮你看着”。
高宴点头,继续往山下走。
现在天色越来越黑,看路都有点吃力,更别说放牛。
高学才肯定不能放这么久的牛。
“等等!”
忽然,背后传来一声急呼。
高宴心微跳,赶忙转头。
那人提着灯笼。
灯笼是羊皮的,隔老远都能看到上面的山水画栩栩如生。
高家村有灯笼的人家不多,更别说羊皮灯笼。
会是谁呢。
高宴感觉心脏越跳越快,就要蹦出来的。
虽然他也不知道自己在紧张或者激动什么。
就是抑制不住的心率加快的症状。
等来人走近后,他眼角垂落。
是三勤。
三勤斜眼看着他,毫无刚才吃人嘴软的自觉。
他将手中羊皮灯笼递过去:“喏,灯笼”。
闻言,高宴盯着灯笼愣了愣,随即接过来,刚才垂下的眼睛又立即扬起。
不用说,三勤不会主动给他送灯笼,肯定是林雾齐让他来的。
他嘴角弯弯道:“替我多谢你家公子”。
“哼”,三勤努努嘴:“这灯笼贵着呢,可别弄丢了”。
“自然”,高宴不甚在意地点头保证:“我人丢了,它也会好好回来”。
三勤懒得再说,抹抹嘴转身往回走。
他刚才面条都没嗦完,就被自家公子给叫起来跑腿了。
公子让他叮嘱高宴天黑路上小心点的话,他才不说呢。
又不让说是公子送的,自己可不想说这么肉麻的话。
高宴举着灯笼目送三勤走回,然后心情轻松几分地继续往前走。
可惜,这段下山的路注定波折万分。
他刚走出没两百米,前方一个人影跌跌撞撞冲了过来。
借着灯笼的光亮,那人险些与高宴擦肩而过,看清是他后,男人连忙扯住高宴的胳膊:“高老二,你爹出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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