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金城

　　为什么说冥魑被伊里斯特摆了一道呢？

　　因为谁都没有告诉他伊里斯特要开直播啊！

　　现在全国人民都亲眼见证了易然和伊里斯特两个人自己亲口承认他们是人工智能这一事，而这对负责掩盖和清理人工智能的冥魑而言是算巨大的工作失误，于是，还不等他按照伊里斯特的计划去周边偷偷捞人时，他的电话就已经被上面那帮人给打爆了。

　　而这还不是最关键的。

　　最关键的是他们部门就因为这件事被迫暴露在媒体面前，这可是比刚才那个还要严重的工作事故。

　　“伊里斯特——”冥魑咬牙切齿派人按照提前挖好的密道将三人从废墟内挖出来。

　　冥魑给伊里斯特的那枚眼球其实是一枚压缩防护罩，因此在伊里斯特解开了颈环后那枚眼球便在爆炸时偷偷展开起到了保护三人的作用，但爆炸波所带来的波及依旧给三人的器官造成了极大的伤害，纵使是伊里斯特和莎柏琳娜，在被救出来时也依旧是七窍流血没有生气的模样。

　　在成功将三人从废墟里挖出来后，冥魑命令伪装成医护人员的部员将他们送上救护车先送到总部，自己稍后再来。

　　不知为何，今夜的他右眼皮总是跳个不停。然而没过多久，他便知道了原因。

　　还不等那辆押着伊里斯特的救护车从他眼前消失，不知在哪里埋伏好的狙击手就已成功将那四个轮子打爆并成功击杀了上面的驾驶员。

　　“老大，在狙击手在一点钟方向。”冥魑的耳麦里传来了部员的声音。

　　“活捉他。”冥魑厉声指挥：“我倒要看看是谁胆子那么大敢来我手底下抢人。”

　　其实这句话是气话，在知道被炸毁的车辆只有伊里斯特那辆车的那一刻他就已经知道是谁了，但反正后面也要把他抓去总部，不如现在就去。

　　冥魑拨开人群坐回了自己的车旁，他明白就凭他手下那帮废物点心肯定捉不到林旸，于是他从后备箱里取出了狙击枪并将其架在后备箱上，准备在这里对他来个守株待兔。

　　“在这里等我？”林旸的声音倏然从冥魑身后出现，还不等冥魑转身对他做出反应，林旸便已经将短刀架在了冥魑的脖颈上。

　　“别动，我不杀你。”林旸的声音极冷，他的动作十分强硬，浑然不给冥魑任何一点谈判的机会，“我只要伊里斯特而已。”

　　“你带不走他的。”冥魑徒手掰开林旸的短刀，他病白的皮肤里渗出的鲜血染红了两人的衣服，在红蓝交替的警灯下，两人身上都被迫镀上了一层冷峻。

　　林旸和冥魑的体格相似，因此赤手空拳的情况下两人并不能通过体格讨到好处，林旸爆发力强但持久力不行，可偏偏冥魑却又是耐力极高的类型，因此在一阵正面交战后，林旸逐渐因为体力不足而落了下风。

　　抓住了这个空隙的冥魑趁机将林旸狠摔在地上，他从口袋里取出专门为林旸制备的麻醉剂狠扎入他颈侧的皮肤内，不顾手上的伤口恶狠狠地说：“连第三都没打入的小鬼。”

　　“万年老二而已。”林旸戏谑地瞪着冥魑那双淡粉色的眸子，他不顾针管断在肌肉里的危害强行挣扎着，“又不是第一嘚瑟什么？”

　　“首先，第一是我老婆。”冥魑加大了手上的力气将林旸扭动的头部固定住，“第二，是我让着他，当万年老二是我乐意。”

　　随着针管的推进，林旸手上的力气也愈来愈小，当药物一滴不剩地注入他的体内后，他便已经完全地失去了意识。

　　冥魑满脸嫌弃地将那支试管放入随身携带的黄色医疗废物袋里后从他身上起来，他没好气地将这烂摊子留给部员，自己开着车提前离开了这人满为患的现场。

　　七月二十三日下午五点。

　　法律的判决终于落下，这场关于研究院和易然的时代终于在这一刻得到了众人希望的审判，但高悬在下城区人民头顶的斯摩达克斯之剑以依旧还在，那堵将他们隔在外面的隔离带仍然矗立在沙漠之中，属于他们的战争才刚刚开始。

　　一个黄金病毒和易然消失了，千千万万个藏在他们身后的阴谋却依旧暗潮汹涌。

　　可这已经与林旸没有关系了。

　　他本来就没有什么拯救人类的宏大梦想，接手野火不过也只是想知道简凌的死因帮他报仇而已。

　　在被麻醉的这几小时里，林旸被迫做了一场梦。

　　一场，走马观花的梦。

　　道别的父母，离别的同学，冰冷的坟墓，坚硬的废墟。

　　无数个再见的画面一帧帧地从林旸眼前闪过，他们争相从林旸的身边擦肩而过走向远在天边的光明。

　　“不走吗？”伊里斯特的声音出现在林旸耳畔，他冰冷的十指与林旸炽热滚烫的手掌紧密相扣，留在原地询问着这位迟迟不愿意去光明之处的男人。

　　“我这是……死了吗？”林旸没想到会在这里与伊里斯特相见，迷茫的泪水从他的眼角涌出，五味陈杂的感情弥漫在他的胸口，他把头埋在伊里斯特的颈侧哭泣着：“我没有带你回家……”

　　“不，我们回家了。”伊里斯特坚定地否决到，他如同儿时一般轻拍着林旸的后背安慰着他：“前面的光明之处就是家。”

　　伊里斯特又再一次拉起了林旸的手，他温柔地指引着林旸继续去追寻那道光，温柔地说：“和我一起回家吧，林旸。”

　　在伊里斯特的引导下，林旸也继续向那道光亮走去，可正当他走到了光亮处想要看一看伊里斯特那双明媚的蓝眼时，却发现他的身边根本没有伊里斯特，而他死死握在手上那冰冷的手掌也只是一堆坚硬的混泥土废墟。

　　“伊里斯特——”林旸转身向身后无尽的黑暗呐喊着：“不是说好一起回家吗？”

　　“我走不了啦。”伊里斯特的声音从黑暗里传出，他无奈地说：“这里不属于你，快走吧。”

　　“小旸，我想要你幸福。”那一刹那，黑暗仿佛凝聚成了伊里斯特的手掌，不由分说地将林旸推入了他身后的万丈光芒之地。

　　“就按照他脑内的记忆点覆盖就行。”冥魑的声音隐隐约约地传入林旸而内，大剂量的麻醉剂暂时失去了所有的感官，而最先恢复的听觉且不能让他明了现在的情形。

　　“他意识恢复了。”虚无缥缈的男声灌入了林旸的耳内，大概是因为麻醉药的缘故，林旸地大脑无法正确地分析这个声音。

　　他在哪里？

　　林旸猛地睁开眼，而刺眼的白光也这样毫不犹豫地刺痛了他的眼睛，他痛苦地企图再一次睁开眼睛，可这一次，一双滚烫的手掌覆在了他的眼上，将他的视线全数遮住。

　　“等一下，现在还不可以睁开眼。”依旧是虚无缥缈的男声，在说完这句话后男人撤走了他的手掌，而林旸也终于可以看清周围的情形。

　　此刻的他大概处于一间手术室内，周围的墙壁很白，但从质地上看又似乎不是普通的油漆墙。

　　围在他身边的有两个人，一个是身穿指挥官军礼服的冥魑，从他的面色上来看大概是才挨过骂，脸色很黑，而另一位男人的面部却像被蒙了毛细玻璃一般，无论林旸如何去看，都无法看清男人的五官。

　　可这不重要。

　　“伊里斯特呢？”还未恢复知觉的林旸只能用眼睛瞪着冥魑，向他质问着伊里斯特的状况。

　　“半死不活。”冥魑没好气地回复道：“不过半个小时就他就不叫伊里斯特了。”

　　“等我们对易然的数据提取成功后就要对伊里斯特格式化，届时，这个世界上便再也没有伊里斯特这个人。”冥魑简单地向林旸解释伊里斯特的处境，“不过他也不会死，只不过他会在录入了新的系统后成为我们登月计划的新战士，不过这与你都没有关系了。”

　　“虽然伊里斯特坑了我一把，但我在死亡前答应过他，他死后我将会按照他在你记忆内留下的记忆节点进行消除和替换，从此以后，你的世界里便再也不会有简凌和伊里斯特这个人。”

　　“凭什么？”林旸怒视着冥魑冲他大吼询问：“凭什么他要成为你们计划的试验品，你又有什么资格抹去我的记忆。”

　　“凭我让他多活了四个月。”冥魑波澜不惊地说：“按照我部规矩，一旦发现伊里斯特这种人工智能后将会立刻对其处以格式化销毁处理。”

　　“可是他不是人工智能！”林旸反驳到，此刻他的知觉已经恢复了大半，说话也逐渐利索起来：“他的类人指标高达百分之九十八，你们凭什么说他是人工智能？”

　　“你说那张检测报告吗？”冥魑仿佛被逗笑般，语气里掺杂了些许笑意：“那是我故意放在白琛办公室里用来诱导你和步晚清的。”

　　“类人指标这些东西我想标多少就标多少，想证明他是不是人工智能只有一种方法。”冥魑从怀里取出那枚黑色的u盘，说：“就是它。”

　　“同为特安部成员，你应该知道这枚u盘的作用，而我们用来界定一个仿生人是否是人工智能依靠的也是它。”

　　“那你的意思是只要伊里斯特对这枚u盘没有反应他就不是人工智能，对吗？”怒气已经将林旸的眼再次烧红，他的声音都充满了恨意，此情此景，到有几分像那凶神恶煞的厉鬼。

　　“对。”冥魑话锋一转，突然间，他像想到了什么有意思的事一般饶有兴致地将u盘丢给林旸，用着莫名悲悯地眼神望着他对他说：“不过，由于我十岁时曾经在圣女面前发过誓，无论什么事情，如果是上帝和真理都没有阻止，我将不能囫囵的对其落下判决。”

　　“所以，既然你对我和伊里斯特的判决有那么大的意见，我不妨给你一个机会。”冥魑残忍地松开了束缚着林旸的束缚带，“如果你把这枚u盘插/进去他没有反应，我就按照协议将伊里斯特还给你。”

　　“什么？”林旸不可置信地望着冥魑，不知道是不是麻药的缘故，他仿佛听不懂冥魑再说什么。

　　“我说，看在上帝的份上，我给你和他一个机会，只要你能证明他不是人工智能，我就可以放你和他一马。”

　　那一刻，林旸的耳边炸响了无数个细微的声音，那些声音密密麻麻地向林旸重复着冥魑的话语，他们甚至你一言我一语地讨论着是否要行动的决策。

　　“不行，这样他会死的。”

　　“可是不这么做他一样会死。”

　　“我们后面可以硬闯基地把他带回来。”

　　“……”

　　“好。”林旸闭上了眼将那些嘈杂的声音吐出，“我去。”

　　“你说话算话。”林旸踉跄地从手术台上下来并狠狠地剜了一眼冥魑，咬牙切齿地说：“带路。”

　　“上帝在上。”冥魑颇有兴趣地为林旸打开门，亲自向林旸带路。

　　一旁一直看不清五官的男人望着冥魑的背影无声地叹了口气，眨眼间，他便从房间里消失了。

　　其实伊里斯特的房间就在林旸的房间旁边，但因为在爆炸时吸入了大量的有毒气体，所以此刻的他依旧只能躺在病床上依靠呼吸机勉强维持着正常的呼吸。

　　得益于他极强的自愈能力，那些狰狞的伤疤早已结痂掉落，现在的伊里斯特除了呼吸有些不顺外，其模样几乎与平日熟睡时一般无二。

　　“哥……”林旸颤抖着跪在伊里斯特的床前，滚烫的泪珠再一次从他的脸颊滑落，他颤颤巍巍地牵起伊里斯特的手细细地亲吻着，哽咽的呼唤声从他的喉咙里发出。

　　伊里斯特的无名指指骨里上又被人嵌入了戒指，这一刻，林旸终于明白了伊里斯特的目的。

　　十指连心，在我失去记忆成为另一个人后，至少我会知道在曾经，我曾热烈隐秘地爱过一个人。

　　“别煽情了，快动手。”冥魑实在是看不下去了，他捂着眼别过不愿看他们。

　　林旸握着u盘的手一滞，他如同当初为伊里斯特戴上那枚戒指一般弯下腰虔诚地亲吻着他的无名指，随后，他翻过伊里斯特的身体，握着那枚u盘去探深藏在他头发下的脑机接口。

　　只要证明给他看就行。

　　伊里斯特怎么会是人工智能呢？

　　“老大……”就在林旸颤抖着手正要把u盘插/入的那一刻，一声匆忙的声音使得他手一颤，反倒加快了他推进去的速度。

　　倏然间，林旸的心跳声几乎充斥了整个病房，他死死地盯着他手上的那枚u盘，手指却不敢从u指示灯上移开。

　　“什么事？”冥魑依旧捂着自己的眼睛没好气地问。

　　“那个……那个女人在格式化的一瞬间自爆了，所以……”

　　“什么？”顿时意识到事情重要性的冥魑甩开自己的手，他猛地冲进病房里将林旸推开，试图阻止林旸的行动。

　　但他来的太晚了。

　　“我已经插/进去了。”在刚才极度静谧的环境下林旸自然也听到了那位部员的话，但他并没有松手，他心里想的是如果伊里斯特自爆，那么他就陪伊里斯特一起离开。

　　“你插那么快干嘛？”冥魑埋怨地单手拎着林旸的领子把他往外拽，“赶紧起来，你死在这里我没法和白琛交代。”

　　“不。”林旸死死地抱住了伊里斯特，“我要和他一起死。”

　　“殉情你换个地方殉啊还有我答应他了……”

　　“林旸？”熟悉的声音将两人的对话打破，冥魑和林旸双双松开了手，不可思议地向那躺在床上的男人望去。

　　伊里斯特醒了？

　　被/插了u盘后的伊里斯特醒了？

　　他不是人工智能吗？

　　两人的动作均停滞，冥魑像见鬼一般死掐了自己一把，正当他想扑到伊里斯特床边向他讨个说法时，刚才还站都站不起来的林旸就一把将他推开并把伊里斯特揽在怀里向冥魑威胁道：“别过来。”

　　“你答应过我的。”

　　心里有一万句骂人话的冥魑强忍下他的骂意，一字一句地向伊里斯特问道：“你不准备给我个答案吗？”

　　“什么？”才恢复意识的伊里斯特有些懵，他迷茫地向冥魑反问：“什么答案？”

　　“你不是和我说好你是人工智能吗.”

　　“我难道不是吗？”伊里斯特懵了，他人畜无害地眨了眨他蓝色的眼睛，无辜地向冥魑反问。

　　“我服了。”这下冥魑真的崩溃了，他有一种赔了夫人又折兵的感觉，他就说怎么今天他的右眼皮一直跳个不停，合着是在这里等他呢？

　　“你和我说好的，只要可以证明他不是人工智能就放我们走。”林旸打断了两人的对话，他像对待稀世珍宝一般将伊里斯特死死地捂在怀里警惕地瞪着冥魑。

　　“行行行我说好的。”冥魑也不想和这两个人犟，他从口袋里取出伊里斯特的身份卡丢给林旸，说：“你们两尊大佛赶紧走吧。”

　　他将疑惑和无奈咽回了肚子里，头也不回地离开了这晦气无比地房间。

　　“所以你怎么在这里？”伊里斯特虚弱地从林旸推开林旸，不解地问。

　　“来带你回家啊。”林旸双手扶着伊里斯特苍白的脸颊：“虽然你是一个食言的混蛋，但我不是，我说好要带你回家的。”

　　林旸乌黑的眸子里再一次将伊里斯特紧紧锁住，从心底传来的爱意汹涌的透过指尖传递给伊里斯特，无声地撕碎着伊里斯特脆弱的谎言。

　　“虽然你摘掉了我的颈环，但我和你说过只要我在这里，死亡也无法将你我分开，纵使你想一个人去死，我也会陪你一同前往那无间地狱。”林旸恶狠狠地向伊里斯特重复着他曾经对伊里斯特说过的誓言，他亲昵地轻吻着伊里斯特的额头，任由着泪水打湿伊里斯特的脸颊。

　　“所以你愿意和我回家吗，哥？”林旸抬起头再一次与伊里斯特对视着。

　　林旸炙热的灵魂透过眼睛鞭挞着满口谎言地伊里斯特，伊里斯特再也忍不住，他红着眼揽住林旸，将覆在脸上的面罩摘下发狠地与林旸亲吻。

　　“带我回家吧……请带我回家吧……”在混乱的气息中他哽咽地向林旸重复着：“请给我一个家吧……哪里都好……”

　　“我也爱你，我想要一辈子和你在一起……”伊里斯特泣不成声地向林旸乞求着，他的呼吸还未恢复，再这样热烈的亲吻下甚至无法正常呼吸。

　　可这已经不重要了。

　　如果林旸还要他，如果林旸还愿意给他一个家，哪怕这是梦，他也愿意要。

　　可是这不是梦。

　　因为林旸带他回家了。

　　夏日血红的残阳为两人铺了一道长长的红毯，林旸抱着伊里斯特，与他一同踏上了这回家的长路。

　　从今往后，他们有无数次像今天一样与对方十指相扣共同回家，没有任何人可以阻挡他们的脚步，也没有任何人可以将他们分开。

　　没有人会仓惶离开，也没有人会被留在黑夜里。

　　I can't love you in the dark.

　　我无法在黑夜中继续爱你，因为再无黑夜可以困住你我。

　　————正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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