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念念无及(六)
病床上,一个面色苍白的年轻人躺在床榻上,浑身的伤口狰狞可怖。
侍卫郑重地说,抱拳单膝下跪:“这是我们罕吉拉部的少主,还请你一定要救他。”
“我会尽力的,”陆凝扶起她,立刻开始检查伤口,“你帮我将他扶起来。”
此人整件衣衫上的血迹都是来自于他背后的伤口,三道狰狞,深可见骨的血痕贯穿了这位少主并不宽大的脊背。
“去打盆热水来,”她头也不抬地吩咐在门口候着的花潋,“再把药箱拿过来,特别是那瓶绿色的解毒散。”
侍卫也从陆凝的神情上判断出她确实有些本事,很识相地出去接手这些东西。
当帐内只剩她们两人时,陆凝小心翼翼地剪开少主的上衣,准备清理伤口。然而当她解开少主的衣襟时,绷带下隐约可见的女性特征让她恍然大悟。
「原来是女生,怪不得不让花潋来呢。不过属实是刻板印象了,谁说女孩不能当少主了。」
这位“少主”看起来不过十五六岁,眉宇间的英气却胜过许多男子。即使昏迷不醒,她的眉头依然紧锁,仿佛在梦中也在与什么抗争。
陆凝熟练地清洗伤口,敷上特制的解毒药粉,动作轻柔而精准,就在她为伤口包扎时,昏迷中的人突然抓住了陆凝的手腕,力道大得惊人。
只见她的眼睛微微睁开一条缝,嘴唇微动,似乎在说什么。
陆凝俯身倾听,只捕捉到几个模糊的字眼。
“小心……南……”
话音未落,少主的手突然松开,再次陷入昏迷。
「小心什么?南方有什么?这些人究竟是什么来历?」 =======================================================================================================
军帐内,烛火摇曳,将几位藩王的身影投射在帐壁上,扭曲变形如同他们此刻各怀的心思。帐外风声呜咽,夹杂着远处伤兵的呻吟,为这场紧急军议增添了几分肃杀之气。
“南域向来势弱,如今突有这么强的兵力奇袭,背后定然有疑。你们鹰部果真什么消息都没收到吗?”虎王特加尔沉声问道,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铺在桌上的羊皮地图。地图上标示的赤沙塞口已被朱砂笔重重圈出,如同一道流血的伤口。
鹰王察里沁尔眯了眯眼,唇角勾起一抹难以捉摸的笑意,“虎王这是不相信我啊。”
他慵懒地靠在椅背上,手指轻轻摩挲着腰间佩戴的银质鹰首饰物,那鹰眼镶嵌着两颗黑曜石,在烛光下泛着冷冽的光泽。
特加尔对上他那双看不清情绪的双眸,喉结微动,沉默片刻才道:“自然没有,若连鹰部都没察觉,那事情自然不会这么简单。”
他话音未落,军帐的帘幕被人粗鲁地掀开。
熊王巴那图那九尺壮硕的身体大咧咧闯进来,带进一股浓重的血腥和汗臭味。他将沉重的双刃战斧“砰”地一声丢在桌上,震得地图上的棋子纷纷倒下。
“现在可不是担心简不简单的问题,敌人就在眼前,难不成你们虎部身处中腹多年,已经忘记了如何拿刀?既如此,那不如把将军令交给我们熊部呢!”
熊部驻地偏远,大多都是憨厚老实之辈,可自打这个巴那图上位,处处都想争上一争。
特加尔白了他一眼,强压怒火。他与前任熊王是忘年交,却不想熊王万年却被这么个初出毛头的小子夺了权,而后熊部的风气便越发放肆,他对巴那图有长辈的希冀,更有恨意和偏见。
“你以为海邙像那四肢发达的铁垣人好对付?若是如此,以他们这么弱的国力,恐怕早就消失了。”
就在这时,克加肯和莫苏勒一前一后走进军帐。两人身上的铠甲沾满暗褐色的血污,刻意保持着距离。
莫苏勒沉默一言不发,而克加肯则阴着一张脸,开口便是阴阳怪气:“我还以为支援的队伍在路上久久未到呢,原来是在这吵架啊,诸位吵出什么制胜的办法了吗?”
巴那图不满地吼道:“这里还没有你这种贱奴说话的份!”
克加肯双手一摊,一改平日里的讨好模样,眼中闪过一丝厉色:“行啊,那我蛇部立即撤兵,你们将我损失的人马补给我。”
“就你们那点兵,谁稀罕?!”巴那图不依不饶,拳头重重砸在桌上。
“都给我住口!”特加尔怒斥,声音如惊雷般在帐内炸开,“现在是吵架的时候吗?都看不清眼前的状况吗?这几日多亏你们狼部和蛇部,如今形势如何?”
“还能如何?”克加肯冷笑,手指抚过铠甲上一道深刻的刀痕。
南域突袭,他们蛇部自然是第一个受到重击的,艰难抵抗数日,等来的不是消息最通达的鹰部,也不是距离最近的虎部,而是狼部。如今的局势还能如何,就是他们蛇部人最少,死的最多。
他们蛇部向来不受人待见,可也不是时刻都能任人欺压。
“直接……”克加肯正要继续发泄,特加尔不想听他的牢骚打断了他。
“莫尔穆罕,你来说!”他转向一直沉默的莫苏勒。
莫苏勒转了转护腕,走到地图前,修长的手指在西塔尔坡位置划过,“南域的兵力很强,最少十万人,且都是精兵强将,现已突破赤沙塞口。”
他的声音低沉而平稳,仿佛在陈述一个与己无关的事实,“如果现在守不下西塔尔坡,再想防守就难了。”
西塔尔坡虽然名为坡,但在风沙的侵蚀下,地势落差逐年加大,已经是个半大的山崖,易守难攻,可一旦攻破,海邙人向北便再无阻拦,他们可以兵分几路,从四面八方向敕拓王城进攻,对蛮族士兵来说阻击就会变得异常困难。
特加尔凝视地图片刻,迅速做出部署:“熊部分两队守侧面的四个塞口,我带领虎部守主要的正面塞口,狼部和蛇部退居后方休整,做好后卫。”
他转向察里沁尔,“鹰部加强通信巡查,范围扩大到西塔尔坡周围十五个塞口,三天之内,摸清敌军部署详情,统一进攻。”
说罢,他看了看帐中神色各异的藩王们,无奈地叹了口气:“都是蛮族顶天立地的汉子,尽早结束尽早回去吃肉喝酒。”
早年跟着穆斯可汗打天下的人如今只剩自己,他见证过敕拓尚未建立时的混乱,也经历过敕拓建立后的辉煌,曾亲身与初代的四位藩王一同征战过沙场将后背交付于他们,也曾目睹新一代的藩王成长,可现在面对敌人,聚在同一顶军帐中,他却找不回曾经站在沙场之上的热血了,或许是他真的老了。
部署完毕,几位藩王纷纷离开了军帐。察里沁尔快步跟上莫苏勒的步伐,与他并肩而行。夜幕下的军营篝火点点,如同散落的星辰。
“你上次问我的事情如何?”察里沁尔压低声音问道。
莫苏勒怔了怔,想起是有关之前询问的陆凝身中之毒。他无意透露过多,只是淡淡回应:“已经过去了。”
见他风轻云淡的神色,察里沁尔似乎察觉到什么,好奇地挑眉,“那毒有的解?”
莫苏勒敷衍道:“你都说了无解,怎么可能还有人能做到?”
鹰部擅侦察,而鹰王更擅洞察人心。
察里沁尔知道莫苏勒有意隐瞒,于是话音一转,声音压得更低:“你托我找的东西有眉目了。”
“那人叫阿特勒对吧,最近一次出现是在赤沙塞口,而后跟着熔金团离开了。”他眯着眼轻笑,“你知道的,赤沙塞口之外通向各个地方,想找到他的下落得需要一段时间。”
熔金团是沙漠中出名的沙匪团伙,烧杀劫掠,无恶不作,手段残忍。
莫苏勒的眉头微微蹙起,“可熔金团为什么会夺走可汗令箭?“
“你怕不是忘了熔金团是怎么来得?“察里沁尔意味深长地反问。
这么一说,莫苏勒恍然。是了,熔金团曾是从奴隶中崛起的一支反抗队伍,而现任的蛇王克加肯正是曾经那支队伍中的佼佼者。他不由得看向远处正在擦拭铠甲的克加肯,那个身形瘦削眼神永远阴鸷的男人。
“知道可汗新下的命令吗?估计用不了多久可汗令就会到了,”察里沁尔又说道,声音几不可闻,“不论大小部落,有兵皆召,不从者斩。”
莫苏勒诧异地看向他,眼中闪过一丝惊惧。
此令一出,敕拓势必大乱,到时候他们便是内忧外患了。可为什么会在此刻下达这样的命令呢?集合五部之力未尝不能击溃南域。大量征兵通常是在战火连年兵力不足的情况下,可现在这仗都还没开始正式地打,这不是等于告诉全敕拓子民,此战必败吗?
“你我是旧相识,也是同道中人,劝你一句,小心背后啊。“察里沁尔拍了拍莫苏勒的肩膀,随即转身融入夜色中。
待到与察里沁尔分别,莫苏勒快步赶回自己的军帐。
姜明见他神色有异,立刻上前问道:“出什么事了?”
莫苏勒深吸一口气,声音中带着罕见的焦急:“速传啸月翎,让上弦月隔离部落。”
他并不怀疑察里沁尔所说的话,如此敕拓必有大乱,那么整个呼莫尔部都将会有危险。
姜明脸色顿变,立即从木匣中取出一支银色的翎羽。那翎羽在烛光下泛着奇异的光泽,尾部系着一根几乎看不见的银线。他快步走出军帐,来到营地边缘的一处高地,将翎羽举向夜空。奇异的是,那翎羽在月光下竟发出淡淡的银辉,仿佛与月亮产生了某种共鸣。
不多时,远方传来一声狼嚎,而后一道银色的影子划过天际,消失在黑暗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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