照君心

作者:白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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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番外四:不虚生(二十)


      就当顾盈然与凤秋白打得不可开交时,凤岐带着陆濯明在栖凤阁中飞快地穿行,后者忽然问道:“这不是在往阵眼去吧?”他虽是个路痴,但东南西北还是勉强能辨明白的。
      凤岐一心二用,头也不回地应道:“先去拿个东西,童疏宴说那阵眼是个灵物,单凭我们二人怕是破坏不了。”

      二人七弯八拐,流光似地在亭台楼阁间飞掠而过,最终落在一座九重高塔前,塔楼华美无比,檐角上翘,势若飞举,斗拱隐在飞檐之下,层层叠叠,参差错落,即便是在雕栏画栋无数的栖凤阁中也分外瞩目。
      噬灵阵覆盖之地本应寸草不生,但眼前的高塔显然被某种力量护持,周遭零星几颗古树依然苍翠,那诡异铭文竟靠近不得,只能如毒蛇般心存不甘地在四周徘徊。

      陆濯明辄一行至塔楼前便感到一股若有若无的威压,不禁问道:“这塔里有什么?”
      凤岐从储物戒中取出一枚令牌,回道:“落日弓,镇阁之宝。”
      令牌自凤岐的储物戒中飞出后似是有所感应,一串泛着微光的奇异纹样悄然浮现,那牌子随后兀自飘向九重高塔的大门,厚重的黑漆雕花木门光芒乍现,无数铭文跃然其上,首尾相接构成一个玄妙阵法,阵眼处的铭文与与令牌上的纹样吻合得严丝合缝。
      令牌嵌入阵眼的瞬间,伴随着一声轻响,大门自动向两侧敞开。凤岐的原计划中便要利用落日弓破局,因此早就设法取得进入高塔的令牌,眼下情形虽与计划跑偏了十万八千里,但这令牌倒是也没白白准备。

      二人一路疾行,眨眼工夫便行至九重高塔之顶,越是接近塔顶,落日弓的威压便越强,即便是体内流淌着先祖之血的凤岐也不禁感到胸口发闷。
      高塔最顶层的空间依然空旷,至少有方圆五丈,由于楼梯贴着墙壁一路螺旋而上,这座塔楼其实是中空的,落日弓就安静地悬浮在塔尖的正下方。
      凤岐方才往上走时还以为塔顶有灯,走近才发觉那照彻整座塔的亮光其实是笼罩在落日弓周遭的光晕,这把曾经射落太阳的神兵不似想象中的那般暴虐,弓似流金,弦若水银,且都如流水般不断变化着形态,就像有生命之物在平稳地一呼一吸。

      “我来。”凤岐正欲伸手向落日弓抓去,那柄奇异的弓却兀自抻成一条金线,如灵蛇似地以迅雷之势猝不及防地钻进他的小臂中。落日弓入体的霎那,不仅手臂火灼似地发烫,就连全身血液仿佛也跟着沸腾了一瞬,他不禁按住小臂轻声呻吟。
      “没事吧?”陆濯明蹙眉抓过凤岐的手臂,以灵力探查一番后却并未发觉异状。
      入体的金线在凤岐小臂上勾勒出一个奇异的金色纹路,隐约能辨识出是弯弓的形状。“无妨。”他仔细端详了一下手臂上的纹样,迅速地将视线收回,“事不宜迟,破阵要紧。”

      取得落日弓后,二人直奔阵眼而去,凤秋白闭关的洞府本是个灵气丰沛的清修之地,此刻却弥漫着一层浓郁魔气,人处其间仿佛掉进了一池浓墨。二人小心避开地面和墙壁上的铭文一路向深处而去,此处为阵法核心,铭文的力量比起外围更加强劲,但好在有落日弓护持倒也有惊无险。
      洞府越往里走魔气越浓郁,不过百十来步的距离,便凝实到了呛人的程度。虽然玄门百家都因魔修属于外道而极为不齿,即便嘴上不认也无法掩盖邪魔外道实有其厉害之处,洞府中缭绕的魔气似能侵人心神,令身处其间之人愈发焦躁不安。

      凤岐心有魔障,更易受这些东西侵扰,一路走来他呼吸愈加急促,耳边隐隐幻听锁链碰撞之声,眼前无数光怪陆离的画面闪过,攥着陆濯明手腕的力道情不自禁地加重,几乎要将那清瘦的腕子扼断。
      这时,一只柔软的手轻轻覆盖在凤岐紧绷得青筋暴起的手背上,“我在……而且永远都不会走。”

      一声“我在”叫魂似地将凤岐浑噩的意识唤醒,他这才发现对方白皙的手腕已被自己攥得青紫,瞥见那淤痕的瞬间他心头一阵发紧,歉疚之余连忙闪电般地松手,可偏偏刚恢复清明手脚僵硬不听使唤,慌乱中竟不慎将陆濯明的衣袖撕开一条大口子。

      寂静的洞府中,衣料的“刺啦”声分外突兀。

      凤岐盯着那截“断袖”尴尬得想死的心都有了,陆濯明心中倒是没有芥蒂,干脆将那块摇摇欲坠的布料彻底扯下,哭笑不得地道:“怎么,答应合卺还不够,非得真‘断袖’才满意?”

      此言一出,凤岐白净的面皮顿时烧了起来,“合卺”二字宛如一道暗语,那日牡丹亭中如梦如幻的缱绻缠绵顿时浮现在脑海中,他嘴唇嗫嚅半天竟是一个大字也吐不出,只能腹诽此人的正人君子形象算是塌了个干净。
      陆濯明被他支吾不言的情状逗乐,也不管在对方眼里自己究竟是正人君子还是闷骚假正经儿,正欲出言打趣,嘴却突然被堵住了,连着堵回去的还有那尚未出口的诨话。

      凤岐一手拽住陆濯明仅存的半截衣袖,另一手按住对方的后脑,赌气似地在他温软的唇上轻咬了一下以示警告,分明是略显强硬的举止,却因始作俑者面颊红得宛如一只掉进酒桶的醉猫,令人一时间竟分不清究竟是谁强吻了谁。

      凤岐理智尚在,知晓情况紧迫,唇齿一触即分,而目的确实也达到了,陆濯明原本的后半句话终是没能出口,他拇指轻轻摩挲过略微充血的唇瓣,十分没有威慑力地低声责怪道:“胡闹,不合时宜。”
      挨训之人毫不客气地回怼道:“你先的。”
      陆濯明不语,只是微笑着将那扯下的半截衣袖塞到凤岐手中,头也不回地大步流星而去,后者盯着自己的“罪证”神色几变,面对如山铁证,他只得顶着个大红脸紧追在陆濯明身后,顺便将这桩官司算在了魔气的主人凤秋白身上。不过经这一番胡闹,他心中被魔气激起的焦躁倒是平息了不少。

      二人又往前走了一段距离,就当魔气浓重到他们无法再前进分毫时,凤岐手臂上的金色纹样似是感应到了什么,忽然急促地闪烁不停,他只觉小臂灼痛难忍,宛如被烧红的铁链紧紧箍住。
      “这阵眼究竟是什么……”凤岐紧攥着发烫的小臂,低声骂了一句,而那金色纹样仿佛能听懂人言,倏地从他手臂中钻出,在空中重新变幻成弯弓的形态。

      落日弓现形的瞬间,地面上的阵法好似一锅烧开了的水,“哗啦”一下沸腾起来,整个洞府随之巨震,大小石块轰然滚落。
      凤岐挥刀打碎一块从洞顶砸落的巨石,四溅的石屑呛得他轻嗽一声,“咳……这山洞该不会要塌?”
      他话音刚落,只听一声巨响,头顶忽然照进一束亮光——这洞穴的顶部竟漏了一个大窟窿!
      陆濯明:“……”
      这人到底是祥瑞凤凰还是红毛乌鸦啊?!

      “先离开再说!”陆濯明自灵骨中取出蜉蝣琴,接连弹出数道音波震碎落石。就在二人从洞顶破开的窟窿眼飞出的瞬间,整个洞府连同其依附的山体一齐垮塌,高耸入云的山峰分崩离析,数不清的巨石将下方大片亭台楼阁移为废墟。

      此时的噬灵阵比起刚才还要暴虐几分,猩红铭文狂飞乱舞,自地面向上直窜数丈之高,将众多防备不及的修士尽数吞噬,大地已然压抑不住肆虐的魔气,蛛网似地层层龟裂,裂缝中涌出的黑烟直冲云霄,竟交织缠绕形成一个漆黑的巨大漩涡。魔气漩涡上天的同时,那些张牙舞爪的铭文似是受到召唤,纷纷拔地而起朝漩涡的中心聚拢。

      那里有东西!而且绝不是好东西。

      忽然间,凤岐产生了一种奇妙的感觉——那漩涡中心之物似是与自己存在某种微妙的联系,不是灵气或魔气的波动牵引,而是更深的、埋藏于神魂骨血中的羁绊。

      此事恐怖得简直无法细想!

      正当他被这突如其来的异状惊得头皮发麻时,强烈的灼烧感遽然自肺腑而起,仿佛张口便能口吐火焰,若不是陆濯明即时拉了一把,他差点一个趔趄从天上栽下去。
      凤岐紧紧揪着自己左胸的衣襟,薄薄的衣料几乎被其抓烂,白皙的皮肤上一个金色的图腾若隐若现。

      “这是?”陆濯明虽无法视物,却能感应到那异常的灵力波动,还不待凤岐阻止便伸手覆上对方的左胸,可刚一触即指尖便被烫出一串水泡。
      “是……凤凰的心头血。”凤岐粗重地喘息,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来,“我知道这阵眼是什么了。”

      与凤凰的心头血有所感应,那便只能是——
      家主信物,或者说是栖凤阁老祖的妖骨。

      凤岐话音刚落,一个魔气缭绕的虚影自漩涡中心显现,与此同时,难以名状的压迫感自每一个栖凤阁弟子的神魂骨血中涌起。
      坏了,祖宗显灵了。但这被迫沦为噬灵阵阵眼的先人之灵不是来保佑后代的,反而是来“断子绝孙”的!

      悬在空中的落日弓如风中落叶般簌簌发抖,隐约有被压制的征兆,漩涡中心虚影的轮廓逐渐清晰,俨然是老祖的样貌,祂向自己昔日的兵器伸手,无数猩红铭文铺天盖地般从掌心涌出,似是要将其一并吞噬。

      而见此情形凤岐却丝毫没有动作,陆濯明不禁心生焦急,“你有办法控制你们那宝贝吗?绝不能让它被这阵法吞了!”
      凤岐轻点了下头,那张秾丽的面容上却闪过一抹犹豫之色,这时下方忽然传来一连串惨叫——发狂的噬灵阵竟将一些御剑在天的弟子也卷了进去。凄厉不绝的嚎叫声犹如当头一棒,他不得不暂时将万般杂念暂时压下,背后羽翼一振,直奔落日弓而去。

      老祖虚影若有所感,闪着血光的铭文齐齐调头直奔凤岐而去,后者全身灵力运转到极致,经脉隐隐作痛——这是灵力即将枯竭的征兆。但他丝毫不敢减速,身形快若流光,硬是在铭文大军中闯出一条生路。
      陆濯明凝神拢弦,琴音乍起,音波如重莲绽放,将欲从后方偷袭的铭文系数震退,二人配合得天衣无缝。

      凤岐将手掌在刀刃上猛地一按,削铁如泥的长刀立即在他掌心割出一条血口子,鲜血汩汩流出却没有顺着手臂滑落,而是在空中凝成一个图腾,纹样与他左胸上的别无二致。
      血液聚成图腾的瞬间,落日弓像是受到了某种牵引,缓缓向凤岐飞了过来,老祖自然不肯放任到嘴的鸭子飞了,掌心吸力骤然加强,原本飘向凤岐的落日弓悬在空中左摇右晃。
      凤岐眉心微蹙,毫不犹豫地手起刀落在左手手腕使劲划了一道口子,随着鲜血泉涌而出汇入面前的图腾中,他的面色肉眼可见地苍白下来。

      虽然老祖妖骨在此,但毕竟是一具死了不知几千年的骨头架子,残留其中的血脉之力在时间的冲刷下已逐渐稀薄,比起活蹦乱跳的子孙后代还是略逊一筹。两股力量的拉扯下,落日弓摇摇晃晃地向凤岐靠拢,被其一把捞入手中,镇阁之宝已然到手,剩下的便是用其毁去阵眼。

      收回落日弓的瞬间,凤岐身体虚脱般地摇摇欲坠,紧攥着弓身的手细细密密发着抖,尚未凝固的血珠混入流金似的弓身中,宛如点缀了几颗艳丽的珊瑚珠。
      陆濯明察觉凤岐气息有异,以为他体力不济,立即飞身掠至对方身侧。凤岐却挡住了陆濯明下意识扶过来的手,咬唇轻声道:“无妨。”

      声音仓皇凄凉,宛如跑调的琴弦。

      若陆濯明眼睛是好的,便会从凤岐的神色中看出那没能掩饰好的隐痛,仿佛经年的噩梦成了真。二人相处多年早已默契非常,虽然凤岐从未对陆濯明言说他非要家主信物的目的,但联系对方经年的执着坚持和此刻的心神巨震,陆濯明不难推测个十之八九,可偏偏这其中还有自己的一重缘故,他喉咙滚动了一下,嗓子却干涩得无法发声。

      凤岐几乎要苦笑出声,若想破阵则必须毁去阵眼,那他这几十年算是筹谋了个什么呢?既然天道执意因他走上这条死路,当初又为何要在启程时点亮一簇火光呢?难不成就是要眼见着他这只飞蛾义无反顾地扎入其中,再大笑一声竖子狂妄吗?
      月有阴时亦有晴,人有悲时亦有欢,为何只有他含着血泪苦心求索,回首半生却惊觉一切渴求之物都事与愿违。

      他所求的明明那么少。

      凤岐无力地仰头望向黑云密布的天空,平生头一次觉得无边阴霾仿佛没有尽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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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09章 番外四:不虚生(二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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