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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木春
“啪——!”
脸侧突然溅上的温热液体,让林书渝的瞳孔猛然缩紧。
身体像生锈了一般,连眼睛转动都变得艰难,但双手却已经在反应过来前伸出,紧紧抱住突然扑向自己的人,不让他因为疼痛而滑倒在地。
孟黎咬紧了牙关才没让自己痛呼出声,其实他也已经喊不出什么了。
剧痛之下连意识都开始模糊,五感都好像在消失,只有心脏高昂的声音在耳边越来越响。
血肉模糊的左眼皮与脸颊粘连在一块,恍惚间让人能瞧见薄薄一层眼皮下颤动的眼珠,血水和冷汗揉杂在一起,将他好看的五官都糊成了可怖的模样。
“孟黎……孟黎?孟黎!”林书渝抖着声音唤着,却没得到任何回应,压在颈侧的呼吸也变得虚弱极了,在不停歇的破空声中让人难以捕捉。
她揽着人彻底软倒在地,眼前的断尾和血淋淋的面孔都在刺激着她。
可现在没有任何时间去让她哭泣和害怕。
因为她突然的停笔,越来越多的树枝突破防线,钻进了黑龙和小熊猫强行围起的保护区。
或细或粗的树枝像恶劣的捕食者,不打算一下子杀死猎物,而是要一点一点折磨他们致死。
“滚开——滚开——!”林书渝伏下身子,哪怕背上接连不断的抽打已经让她眼前发黑,她仍旧死死护住怀里人的脑袋,不挪动半步。
无形的力量以她为中心漾开,涟漪震荡开树枝,将其皆化为齑粉。
青褐色的粉末在黑龙周围堆成高低不等的小山,在血泪之下,看起来像某种古怪的仪式。
周围突然空了,让四人小分队都有了喘息的机会。
姜宁片刻不停的跳进黑龙圈起的保护区,仔细检查起孟黎和林书渝的伤势。
刚刚在混乱中还没察觉,如今仔细一看才发现他们身上几乎没有一块好肉,蓝白的校服也早就被血染红,看不出原来的样子。
他们都只是普通人啊,平时被纸片划伤了都会小心翘起手指不敢乱动,怎么受得了这些伤……
姜宁紧绷着脸,心口就像塞进了一块烧红的炭块,烧得她想放声尖嚎,烧得她眼珠通红,再也想不起半点两界的教导,只想将一切都彻底撕碎。
可现实是她只能无能地待在这里,没办法带他们离开,也没办法替他们报仇。
姜宁低垂着头,小心将两位已经晕死过去的朋友安置在断尾边上。
已经露出森森白骨的手再次握紧手里的刀。
一大一小两双兽瞳燃起恨意,看向再次蠢蠢欲动的密林。
……
阵法外的对峙仍在进行。
天空断断续续降下细密的雨,不断浸湿众人的脸庞。
阿顿手里的书灵册子只是书灵族共享的工具,不同于阿墨手里的那本详细。
他和三只小鸟快速翻动页面,囫囵寻找着万木春有关的记载。
可随着时间的推移,不说早就急得眼尾发红的鸦弋他们,阿顿捏着书灵册子的手也忍不住攥紧。
冷冷看着阵法内愈发虚弱的女人,阿顿狠狠压下眉眼,牙都要咬碎了却只能捏着鼻子让人给她送药,免得她发现自己快死了又要开始发疯。
但枕金却拒绝了喝药,只睁着偏执的眼睛追问他们找到了办法没有。
回应她的只有沉默。
阿顿找不到办法。
书灵册子不是万能的,上面只会记载下时间法则认为应该记录在册的智慧结晶和重大事件,却不会详细记录万木春阵法的布阵方法,更不用说什么破阵之法。
看着猫精越来越不稳定的灵魂,阿顿眼底闪过一抹犹豫。
他从不是优柔寡断的性子,也自诩没有那么喜欢幼崽。
可盯着阵法内苦苦挣扎的黑龙和小熊猫,他却觉得哪怕只是继续运转灵力,似乎也已经是一件难以做到的事情。
但他真的不能再拖下去了……
阿顿盯着被特地展示出来的红茧,眼前却好像幻视到了族地里那盏突然变暗的长生灯。
他们书灵并不是真的不会死的。
长时间的灵魂受损会让书灵散去灵智,重新回归智慧的怀抱,之后那片知识海域重新诞生新的书灵哪怕继承了同样的天赋能力,也再不会是他认识的那只书灵。
这是阿顿最无法接受的事情。
所以,哪怕为此牺牲掉他同样珍视的一切,他也要阻止这样的事发生。
绵绵细雨依旧在下,如雾如纱般盖住了地面上每一幅面孔。
随着一声轻如云烟的叹息飘散,停滞许久的星芒再次爆发出极致的白,汹涌的时间长河再次冲刷起坚不可摧的阵法结界。
“书公?!林书渝他们还在里面!!”孔玄灵三人惊喝出声,不理解阿顿为什么会选择这时候发动攻击。
本就因大量精怪不请自来而感到不满的天道不再只是慢吞吞地降下雷电作为警示,面对这股会对人界造成巨大伤害的力量,天空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黑了下来。
粗壮的紫黑闪电带着压倒性的威压极速劈下,和独立于阵法外的星芒一起照亮整片区域。
鸦七长老和龙五长老对视一眼,咬牙一起爆发全部灵力攻向结界。
结界像风中的泡泡球一样颤动不断,看起来似乎下一秒就会破碎。
可上面镌刻的法则又让看起来格外脆弱的泡泡球继续在原地屹立不动。
其余乌鸦和龙族都没有选择阻拦,反而默契地抛出大量防护法器。
闪着金光的高阶法器在这一刻成了一次性用品,防护结界都还没顺利展开就被雷电劈碎。
所幸两族都是个顶个的富有,数不清的法器被抛出又被劈毁,在场所有精怪眼睛都不带眨一下的。
只有被牢牢镇压在地的海妖心痛到不能呼吸,尤其是在他们数清楚了龙族到底浪费了多少法器的时候。
那些原本都该被他们海妖继承啊!!
海妖们的眼睛因为嫉妒而红得滴血,枕金的眼睛则是因为生机流失而瞬间凹陷干瘪。
猫精凄厉的惨叫声被雷声掩盖,但她发狠的话语却被挣扎着要阻止家长们的三只小鸟捕捉到了。
“她要杀人了!书公!!书有顿!!她会杀了他们的!!!你没办法立刻破阵!!!”
“书有顿!!你对得起林书渝他们对你的信任吗!!还有你!给我滚开!!我以少主的身份命令你滚开!!!”
孔玄灵和鸦予拼了命地扇动翅膀,想躲开乌鸦们覆盖在自己身上的如山一般沉重的羽翼。
鸦弋趁着他们俩闹腾的劲,一爪子抓伤身边的族人,快速向着星芒的方向飞去。
他要以自己为要挟,逼迫乌鸦们动手拦下书灵的攻击。
乌鸦们被他这一动作惊得牙痒痒,尤其是看到他边飞还边朝猫精大喊——“我让他们停手,你也不许动手!!”,他们更是连爪子都痒了起来,想打孩子的心到达了顶峰。
但想归想,乌鸦们却不得不遂了自家少主的心意。
一只只巨型玄鸟立刻抛弃盟友,带着涌动的紫色雾气齐齐向星芒飞去。
阵法内,枕金突然失去大量生机后的状态比她外在展现的还要糟糕。
她不只是失去了视觉,连其他感受也跟着失去了。
就像被突然关进了漆黑无声的房间,看不见,听不到,摸不着,连自己的身体也没办法感知到,只有意识清醒着。
枕金知道自己到极限了,知道这样的情况是因为衰败的身体再也支撑不住体内的两副灵魂。
不属于她的灵魂在脱离,在甩开附着其上的意识。
她完了。
可她不甘心!
她才想清楚自己是想要继续活下去的,才看清楚夫人对她的在意!
她要回到她的家里去,她要回到夫人身边!!
本就疯狂的猫精彻底陷入了混乱之中。
干瘦的身体像死去的枯树,只能扎根在这片土地,不能动弹分毫。
但哪怕她已经这样,没办法再驱动阵法,作为阵眼,作为阵法内的天道,阵法依旧以她的意志运转。
喜爱戏耍猎物的树枝露出最锋利的尖端,闪耀着金属利器才有的光泽,猛然向血泊里的幼崽刺去。
“你放肆!!乌鸦一族不会放过你的!!!”
年轻乌鸦嘶哑难听的叫声在混乱中炸响,带着声音主人自己都没察觉的哀求。
血泊里唯一清醒的黑龙艰难睁开眼睛,凶戾的竖瞳倒映出极速逼近的树枝,龙炎带着浓厚的血雾勉强喷出,却只是无力地将树枝烧黑。
鳞片稀落的黑龙不甘地闭上眼,努力蜷缩起身躯,将昏死的朋友们圈进怀里,死死护住。
极致的疲倦让他的大脑一片空白,连放狠话或者想点遗言都没办法做到。
刺耳的破空声似乎比阵外的雷声还要骇人。
“噗——”
利器穿透皮肉。
摇摇欲坠却又格外坚韧的泡泡球破碎了。
阿顿怔愣在原地,看着在星芒下消散的结界,眉头紧紧拧起。
鸦七长老和龙五长老作为一起攻击阵法的主力也察觉到了不对劲,他们边任由自己的灵力冲进阵法,激起层层灰尘,边眼疾手快地拦住崩溃的三只小鸟。
“别拦着我!我连给朋友收尸都不行吗!!”
“我会告诉我爹的!!书有顿你有没有心!!”
“给我滚开!!你们放肆!!你们都放肆!!!”
“无量天尊在上,这里真热闹啊。”
轻快的陌生女声从厚重的灰尘后响起,像是这场闹剧的暂停键,让哭嚎的,疑惑的,愧疚的表情统统凝固,数不清的眼睛里凶意横生,盯向声音传来的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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