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君飞升后

作者:阿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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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八百年前(下)


      八百多年前的檀山一战,起义军的士气陷入了有史以来最为低迷的时候。

      原因无他,他们的领头者被对方的头目一箭贯穿胸腔,危在旦夕。

      一日之内,血水一盆接一盆从帐篷内往外倒,好似没有尽头。

      宁初是在三日后才接到阿南的信件,此番来信实在突然,上述道那支穿过肃胸口的箭矢便是阿南所射。而在此之前,那位肃一直都是以阿南的朋友、心悦之人、结亲的夫君身份出现在家信中。

      待看完这十数张信纸,宁初才知晓那位肃的真实身份。阿南和肃的相遇实属巧合,但双方在表明心意又坦白了身份后,依旧选择走到了一起。

      哪怕二人立场不同,哪怕二人各自有各自的坚持。

      作为起义军的首领,在肃看来,檀山地形复杂、物资丰厚,百姓们又英勇善战,若要将起义这条路走下去,此处若不能收为疆土,将来必定是个巨大的隐患。

      对阿南来说,檀山正中,也就是甘宁——她的家,绝不能是别人手底下受尽剥削的疆土,而隐身在甘宁山上的那些小山精、小妖怪们也绝对不会束手就擒,将故土让给贪婪的人族。

      檀山之战就此爆发,其中无关阴谋与算计,也无关礼让与情爱。一方取胜,另一方落败,仅此而已。

      现如今目前最大的问题是,起义军头领身亡后,起义军是否解散,又是否另立新主,而新主是否又会在不久的将来再次对檀山发起战争。

      一想到战争,宁初看向山下的村庄。一大片沉甸甸的穗子生长在田地里,明明是丰收的季节,这里却找不出一个收割粮食的劳力。村子里青壮年们都被收了兵役,徒留几个不懂事的孩童聚在一屋作伴。等天一黑下来,豺狼虎豹们进到村里,或许就能享用一顿美味。

      不是今日,或许就是明日。

      树上一只红眼睛的乌鸦见下面那修士迟迟不走,拍了拍翅膀道:“别看了,小道士,你救不了他们。”

      宁初道:“为什么救不了?”

      乌鸦道:“因为我们山大王已经盯上了那些小孩。”

      宁初道:“但你们大王应该有更多可以吃的食物。”

      乌鸦转了转脑袋,道:“那些食物会跑,这几只小孩可不会。”

      宁初道:“他们也会跑。”

      乌鸦嘎嘎笑道:“你是说哇哇哭着叫爹娘的那种跑吗?那我们大王应该很乐意陪他们多玩一会儿。”

      宁初道:“如果村里的人回来,知道你们吃了他们的孩子,可能会报复你们。”

      乌鸦道:“他们不会回来了,因为人族要打战,今年打完,明年接着打,直到选出最厉害的族群。你要去哪,不留下来保护他们了?”

      宁初道:“去檀山,找人族最厉害的族群。”

      乌鸦偏头道:“找最厉害的族群来保护他们?小道士,你可真会说乐子,那些人忙得很,哪会顾及这种小地方。”

      宁初没有理会乌鸦的叫声,道:“等这里的每一片土地,都生活着人族最厉害的族群,他们就会顾及自己的故土了。”

      乌鸦抬起翅膀理了理自己的羽毛,没怎么听懂。

      不过这么多年,难得有一个道士愿意跟它聊聊天,乌鸦也不介意学笼子里的八哥说几句吉祥话,道:“小道士,祝你一路顺风,愿望成真。”

      宁初道:“多谢。”

      ……

      当宁初悄无声息进入了起义军最大的帐篷,当着几人的面幻化成肃的模样说明来意后,几人虽有疑心,却依旧同意了由他暂代肃稳定军心的法子。

      起先只是装作重伤未愈,浅浅在众人前露几面。当几人发现此法可行,这新“主子”也还算配合,一场接一场的特训便随之而来。一开始只是简单的言谈模仿,之后便是基本的骑射。紧接着战事愈发频繁,特训又加上了兵法、各类杀招。到最后起义军来了许多能人异士,特训的内容又多了仪态训练、驭人之术和书经杂学。

      总之那几年里,宁初没有任何一个夜晚是睡够了三个时辰的。虽然十分辛苦,许多决策偶尔也会有瑕疵,但也渐渐的成为了众人心目中可靠的领头人。

      六年的花开花落,人数越发壮大的起义军们终是在干戈扰攘、征战频仍的土地上,为他们的父老乡亲圈下一片名为昭月的安家之地。

      昭月立国后的第二年初,宫内爆发了一次影响颇深的政乱,昭月大半数朝臣提议同邻国大越进行议和,但始君却是个主战派,双方各持己见,直到始君最为信任的近侍在一个节日的庆典上对他的君王进行了行刺。

      昭月始君的寝宫内,无法愈合的伤势让屋内的每一件物品都染上了浓烈的药香。几位大人们不得不将所有的希望寄予那位祭司大人的巫灵仙术。

      片刻后,宁初缓缓睁开眼,道:“他们走了?”

      闻声,担任祭司之位还没多久的小姑娘神情一愣,随后一脸呆傻的看着面前这处血肉外渗的伤口缓慢愈合,长出新的皮肉。

      宁初眨了眨眼,道:“祭司大人巫术了得。”

      小姑娘吓得直接将手里的药碗摔了出去,两只手摆出了残影,道:“您……伤口……不是……我没。”

      听见屋内响动的将军大臣们忙冲回屋门内,小姑娘下意识想要替陛下隐瞒秘密,控制不住力道的将纱布用双手牢牢按在伤口上。

      巨大的力道让始君陛下忍不住闷哼一声,却叫担心的那几个将军大臣们大喜过望,“陛下醒了!”

      “陛下!”

      “陛下!!”

      “祭司大人医术了得啊!”

      小姑娘强行镇定,冷下脸道:“这般慌慌张张闯进来成何体统,新立的规矩压不住你们是吗!陛下受了重伤,需要静养。”

      众人立马站齐身道:“是!!!”

      即使回答得这般响亮严肃,他们的脸上依旧掩不住紧绷的神经放松下来后的满脸笑意。

      宁初按了按抽痛的额角,声音虚弱的道:“青余和叶大人留下,其他人出去。”

      闻言,其他人都退了出去,唯独小祭司还一脸倔强的立在床边。

      宁初淡声道:“出去。”

      小祭司动作轻缓的将他胸前纱布绑好,压下的脾气尽数还在了她关门的力道上。

      叶颂道:“陛下,何侍卫的事已经查清了,我们在他城外的院子里搜出十数箱金银字画,其中就有流向大越的青山岱丽图。还有先前他说已经回了老家的儿子,半年前就已被人劫去了大越。”

      严青余不自觉的敲着身下的轮椅,蹙眉道:“何侍卫若是将此事靠知陛下,陛下未必不会帮他。”

      对于这位何侍卫的背叛,宁初反应平平,道:“三年前他儿子被收留在起义军的难民营时,就能豁出一条命去换儿子的后半生。如今他能为此再拼一次,也算情理之中。”

      严青余还是不解,道:“既然何侍卫能为自己的儿子做到如此地步,那为何不将……陛下是故意的?”

      宁初没有否认,道:“昭月立国后,大越军队一直蠢蠢欲动。我朝若是畏战议和,以求安稳,这一步退下,日后想要再进一步便是难上加难。”

      严青余虽然一直站陛下这边,但他内里却是个坚定的主和派,道:“可昭月打了这么久的仗,不就是为了给大家求个安稳?”

      叶颂厉声道:“严丞相,陛下的决定不容置疑。”

      宁初道:“无妨,年轻人有疑虑是好事。百姓们都想要安稳,但这个安稳的前提,必须是你足够强大。这次的事,你们也看到了,即使我方有所计划,有所防备,行刺还是发生了。”

      说罢,宁初浅吸一口气,冰冷的空气进入肺部后让虚弱的身体咳嗽不止,“这次的刺杀,是对方失败了,那大越人下一次的计划,你们赌得起么。”

      二人沉默,这样的事情,他们哪里还敢赌下一次。

      严青余拽紧拳头,道:“陛下,有什么是我们能做的。”

      宁初道:“你们议和的队伍准备得怎么样了?”

      严青余心底咯噔一下,冷意直往脑门窜,面上强行镇定道:“是臣擅作主张,请陛下责罚,回去后臣立即将他们遣散!”

      宁初想了想,道:“不急,议和的队伍还是要去的。叶大人,内阁的人选呢?”

      叶颂从袖内取出一节纸条,呈上道:“请陛下过目。”

      宁初大致扫了一眼,道:“青余。”

      严青余道:“陛下?”

      宁初道:“你现在回去,带上议和的队伍立即出发,张侍郎会给你一个东西,届时你在昭月与大越边境的村落转上一转,那东西最后要不要用,你自己拿主意吧。”

      严青余道:“是!”

      待严青余转着轮椅离开屋内,叶颂拱手问道:“敢问陛下是否对严丞相这个人选有所不满?微臣这里还有三个备选之人。”

      宁初道:“若是不满,朕就不会让他去带队了。城内安乐一年,想过安稳日子是不错,但不能将战场上留下的血性尽数抹去。严丞相这次能活着回来的话,你们再拉他入内阁。”

      叶颂低头回道:“是。”

      宁初转头看向这位老学士,微小的动作带动了喉管内的痒意,他压着咳嗽声道:“先生不再问点什么,还是觉得如今的朕已丢了人性。”

      叶颂道:“臣能说实话么?”

      宁初淡声道:“说罢。”

      叶颂道:“始君这个位置所要承载的遗志和期望太多,而人性,是这个位置上最累赘的东西。”

      宁初笑道:“是么,或许你们该庆幸如今坐在这个位置上的人,还保留着这件麻烦的东西。内阁,就交给你了,退下吧。”

      叶颂躬身道:“臣告退。”

      ……

      数月后,议和的使团归来告知众人,大越的皇城内许多皇族朝臣突染重疾,文臣武将病死大半。

      如此天降良机,正是攻打对方的好时候,泰然将军带着铁骑踏去,仅三个月,昭月立国后最大的隐患轻松瓦解。

      ……

      距离约定的十年之期还剩最后一个白日时,宁初去了一趟祭司庙,庙里的陈设同东洲园林的布景别无二致,只是那几只雀儿与东洲的本土雀相比……胖得有点儿过分了。

      已经长成了大姑娘的祭司大人从手里又洒下一把谷粒,道:“陛下是来同我道别的吗?”

      宁初寻了一方石凳坐下,道:“看来叶大人已经与你说过了。”

      祭司道:“他前几日的确来找过我,但我没见他,我喜欢一个人待着。”

      宁初道:“除了前年建祭司庙那次,近几年倒是很少听你提到东洲,这次要不要同朕一起去。”

      祭司洒谷粒的那只手一顿,道:“陛下想送我回东洲?我不会回去的。”

      宁初道:“巫的寿命是凡人数倍,你留在这里不一定会好过。”

      一代君主一代臣,在后世,不会有哪一位君主能容忍一个在民间颇有威望的大祭司,除非……

      祭司毫不犹豫道:“我可以向陛下保证,今后绝不会做个一手遮天、权倾朝野的权臣。”

      宁初轻笑一声道:“朕倒是希望你能权倾朝野,这样大家都走了后,你至少不会被那些后辈们欺负。”

      话落,祭司微微转身背对宁初,抿了抿唇,沉默不语。

      良久,石桌上发出轻微的响声,宁初将一早就准备好的木盒置于桌上。

      祭司道:“这是什么?”

      宁初道:“祭司大人应该有所察觉才对,这也是十年之期一到,我必须离开的原因。”

      木盒被打开,里面放着一深色的陶埙。祭司联想到民间的传言,埙的音色朴拙抱素,乃是最接近道家天籁的声音。

      道家,修者,难怪了……

      祭司用指尖轻轻敲着埙的外壳,道:“如果数百年后我大限之期将至,那时候可能会回东洲看看吧。在此之前,我想见证一下,自己最拿手的占卜是如何一步步被昭月的未来打碎。”

      宁初点头起身,后又弯腰拍了拍衣摆,道:“那我现行一步,有事书信联系,后面的十年——就靠你和内阁那些人了。”

      祭司淡声道:“好,十年后我们也会记得给昭月的始君陛下上坟。”

      宁初微微一顿,无奈笑道:“你们乐意就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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