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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失交臂
翌日,直到日上三竿,二人才转醒,都不急着起身,而是窝在被子里取暖。
北原飒感觉神思清明,未见宿醉头疼,不免紧了紧揽她的手臂。
“忘忧如此厉害。喝了你的醒酒汤,被你推拿一番,一觉醒来,竟未觉得头痛?”
忘忧心底也很是愉悦,含着笑,在他胸前点了点头:“嗯。”
他半撑起身,瞧了瞧头下的新枕。
枕面是二人喜爱的月白颜色,织有花卉纹样,光滑细腻,泛着柔和光泽,是地方新进的云锦。
他注意到一角绣上的莲花莲叶,并一支小巧莲蓬。
针脚有些稀疏,针法也很是普通生涩,一看便知并不是能人巧匠修来的。
他想起孝子山上那的池莲,不免弯起眉眼笑了笑,又打量起那支小莲蓬来。
一看那小莲蓬的形态,他便知晓,是他前几日派人从宫中送回府的那支。
彼时宫中莲花已残,莲蓬也多被人摘了去,只这支小莲蓬能入眼。
莲蓬上有小缺口,形状也并不圆润,与枕面上新绣的别无二致。
他抚了抚绣面,轻声开口:“刺绣费眼劳神。想绣什么,与管家说便好,他自会找绣娘绣上。”
她向上钻了钻,与他一并半撑起身,抚摸起自己的绣品来。
“自己绣的,用着更暖心些。”
“这倒不假”,他挑着眉点头,表示赞同,又按了按新枕,手下的颗粒感令他很是好奇。
“枕内是何物?昨夜枕上便感觉软绵,比之前的舒适许多。”
她将头枕了上去,头偏向枕内,长长吸了一口气:“雏菊,可安神助眠。我在后院瞧见,便摘了许多,洗净晒干,做了这枕芯。”
“难怪我能如此好眠,想来也有这雏菊枕的功劳。”
说完,他也将头枕回枕上,静静与她,含笑着四目相对。
“咚咚”两声,轻扣在殿门上,侍从在殿外禀报。
“王爷,南宫府使臣井泽一,携子求见,已在正殿侯了许久。”
忘忧双眼睁大了些,眼内闪过别样的情绪。
她急忙低下头,别开眼去,不愿他看出她的异样。
他看出了她眼底的慌乱,只当未曾见到,坐起身来,揉了揉她的发顶:“想起身用膳,还是多睡会?”
她向被子里缩了缩:“再睡会。”
他笑着点了点头,掀开被子站起身去,为她将被角掖得严严实实。
侍从鱼贯而入,手上捧着梳洗用具。
她躺在床榻上,看他如众星拱月般,被侍从围在中间,很快梳洗完,又换了衣衫。
束发的月白锦缎换成了白玉发冠。
衣衫也是月白颜色,却不同于常穿的便服,料子式样硬挺许多。腰间缀以同色玉佩香囊,腰侧并着贴身佩刀。
周身的打扮,与一头束起的发相得益彰,衬得人肃穆威严,高贵出尘。
忘忧一时看得痴了,只见他走近窗子,抬手推开了。
那扇窗,对着的正是寝殿后的庭院。
他只随意看了看,很快收回目光,面上含笑的打趣她:“院里的雏菊竟一朵也不剩了。”
闻言,忘忧面上红了些,向被子里缩了缩,只露出小巧脸庞来。
她咬了咬唇,声音很小:“入冬了会凋零,未免可惜,不如让我摘了制枕。”
他笑着点头:“言之有理。莫不如将院里的其它花木都移了去,遍种这雏菊如何?”
她急急摇头:“不不,花木种类多了,我们才能遍赏四时美景。”
他哈哈大笑起来,不愿她想其它许多,只等她说出这句“我们”。
“都依你。你若只爱雏菊,便遍种雏菊。你若爱四时美景,便种满四时美景。”
忘忧一直记得他这笑,真实舒畅,带着与生俱来的贵族气息,和着窗口洒落进来的白日暖阳,衬得屋内明朗敞亮起来。
直到他到殿门边才收起大笑,换上平素示人的平淡微笑来。
他的身影被屋中的帘幔遮挡了,她看不见,只能听见他的声音也沉闷了些:“我去主殿会客。既有客,今日,你便暂不去主殿罢?”
她轻点头,想令他安心,大声对着门边开口:“今日我不去那。我在寝殿,等你回来一同用午膳。”
他明显舒了口气,声音轻快起来:“好。我尽快回来。”
殿门轻轻阖上,他在殿外吩咐一众侍从:“忘忧仍在睡着,你们手脚轻些,莫吵醒她。仔细听着殿内动静,她若起身,快些进去侍候。”
熟悉的脚步声渐行渐远。
忘忧仰面拉高被子,只露出一双眉眼来。
心下想着,此次,便该彻底了结了。
前院主殿内,龙井正与其子念一,端坐在座内。
他思索着昨日宫中寿宴上见到的飒亲王。
白发白冠,月白衣衫,举止高贵,形容不凡,似是从前在哪里见过?
见北原飒入殿,龙井收起思绪,忙携了念一,起身拜见:“参见飒亲王。”
北原飒前行两步,面带微笑,虚扶了一把:“不必多礼”,而后步入殿中主座先坐了,身后立着秋、冬。
他向座下二人抬了抬手:“入座罢”。
待三人坐定,侍从依次上过茶,又与念一上了一碟子点心。
他含着微笑,对二人点头示意:“郡上今年进的新茶,井大人尝尝,可还能入口?”
龙井谢过后浅尝一口,回道:“入口清香甘恬,果然是好茶。”
北原飒笑笑,不置可否,随即看向念一。
见他年龄虽小,却举止有礼,目光总桌上的点心上打转,却并未贸然取用。
仔细看去,他的眉眼间,很能看出井泽一的影子,又另有些旁人的特征,却与忘忧毫无干系。
北原飒面上笑意大了些:“井大人年纪轻轻便身居高位,又儿女双全,真是可喜可贺。”
龙井面上未见过多喜悦,只淡淡回答:“飒亲王过奖了。”
北原飒继续问道:“怎的未把令嫒一同带来?”
龙井面上有了丝柔和:“犬女日前偶感风寒,便留在府中养病,未能得幸前来。”
北原飒点点头:“稚子体弱,确需好好将养。”
他又看向念一,问起他来:“你叫什么名字?几岁了?你是还有个妹妹吗?她又叫什么呢?”
念一从座椅里挪下低,恭敬行了一礼:“回飒亲王,我叫井念一,四岁了。我妹妹叫井念一,也是四岁。”
北原飒若有所思开口:“念一,思一。倒是有趣的名字。”
他很快料到龙井为孩儿取名的深意,目光向龙井面上扫了扫,果然见他变了神色,面上也白了几分。
他噙着笑,不再看龙井,只温柔对着仍在行礼的小小身影开口:“乖孩子,起来入座罢。”
他侧过头看了看秋,秋会意快步出了殿,待再进殿时,手中托了托盘,其上两把金锁泛着金黄微光。
秋将托盘呈到龙井二人眼前之际,北原飒也在座上开口:“本王膝下无子,府中没有多少孩童之物。倒是这一对如意金锁,还能配得上念一和思一。”
龙井急忙从座上起身,念一见状,也不得挪下刚刚爬上去的座椅:“多谢飒亲王厚爱,只是犬子犬女无功无劳,不敢承飒亲王如此厚礼。”
北原飒在座中摆摆手:“本王甚喜井大人的这一双儿女,此金锁就当本王给他们的见面礼,望井大人不要推却。”
龙井不好再拒,只得叮嘱念一一同道谢:“如此,便谢过飒亲王了。”
待二人重新落了座,念一也吃起糕点,北原飒才言归正传起来:“不知井大人今日来见本王,所为何事?”
龙井面上神色凝重了些,终是开了口。
“不瞒飒亲王。前几日在下携犬子来朝,不慎与犬子失散。遍寻不到正焦急时,一位头戴帷帽的白衣女子,将犬子送回在下身边。再下正欲答谢,她却已飘然离去。”
“如此大恩不报,在下心中始终不安。细问了犬子,知晓了此女白衣白发,双瞳也似与常人不同。”
“在下在城内多方打探,得知飒亲王府上正有这样一位白发女子,喜着白衣,进出贵府时,也必戴帷帽。这才贸然携犬子前来,欲当面谢过姑娘大恩。”
北原飒挑了挑眉,心下了然。他此次前来,必是来确认这白发女子,是否就是他思念的柳一一。
倒是他身后的秋、冬面上楞了一愣,却仍低垂着头,并未露出异样。
北原飒面上神色亦未变,仍旧带着平日微笑:“原来如此。井大人果然是知恩图报之人”,他将话锋一转:“我府上前些日子,确实住着一位白发女子。”
龙井急忙开口:“她现在何处?”
北原飒不再开口,只静静看着他。
许是意识到自己失礼,龙井拱了拱手:“在下失礼,令飒亲王见笑了。”
北原飒这才恢复了先前的神色:“无妨,井大人报恩心切,也是情有可原。”
他继续说道:“众所周知,北原家与诸葛家祖上有些渊源,平日里也会走动。这白发女子,便是从诸葛家来的,已于前日离去了。”
龙井放在身前的手,不经意握成了拳。
他竭力保持有礼:“敢问飒亲王,她去往了何处?”
北原飒叹了口气,言语中听来,似是在为他惋惜:“想必井大人也知,这诸葛家是瀛洲有名的世家望族。家中虽无人出仕,却能人辈出,各行各业佼佼者不胜数。又有人懂阴阳、擅机关,是故世人均不能知其家族所在。”
“诸葛家的人都是来无影去无踪的,行事又极稳妥低调。她只向本王辞行,却并未说明去处。本王也不知她去往了何处。”
他继续开口:“不过本王却知,他家中人并不是沽名钓誉之辈。当日的举手之劳,倒也无需井大人费心挂念,大人可安心放下。”
龙井眼中的失落一览无余,低声开口:“在下知晓了。”
龙井起身谢过了飒亲王,向其道明了明日一早离京回府,又婉拒了北原飒盛邀的午宴,携了念一落寞离去。
北原飒见到他渐行渐远的背影,心下有些释然,却又为他有些惋惜。
他惜龙井才华,叹龙井情意。若不是因为有忘忧,或许可与他成一知己。
北原飒在心中默念。
愿今日过后,你俩能两两相忘。
忘忧,自己会珍之重之。
井泽一,也望你余生顺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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