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砂痣红如血

　　自古以来，国人眷恋乡土，坚持叶落归根，客死异乡的游子一定要入葬祖茔。

　　一辆黑色的大巴车行驶在几乎不见人烟的路上，司机师傅开了许久的车，困意上头，手里的香烟烧到了头。

　　车子似乎是撞到了什么东西，司机便停了下来，他下了车查看，发现自己是撞到了一条黄狗，想到自己车上还拉着尸体，便深觉晦气，“呸，真不长狗眼，这是你的命。”

　　司机是个头发白了大半的中年男人，他没什么大出息，家里有好几张嘴等着吃饭，便做了这种工作。
　　虽然夜里运送尸体有些可怕，但也没办法，他只会开车，拉死人可比拉活人赚钱。

　　车上拉的尸体是个男生，今年才十八岁，高考结束后和朋友一起旅游，不知道怎么的，两人走散了，朋友回去了，他却不明不白地死了。
　　警察查了许久也没查到什么，便按意外身亡结案了。

　　司机想到了自己还在上高一的儿子，有些唏嘘，中年丧子，这孩子的父母得多心痛啊？
　　不过他也只感叹一下，拉的尸体多了，越发感觉命轻，也不跟自己沾亲带故，没那么多好心肠可怜。

　　乡间小路上，月亮又大又亮，冷清清地挂在枝头上。

　　远处传来铃声，还伴随着沉重的吆喝声。

　　“天干物燥，小心火烛。故人回家，行人避让。”

　　打头的那个男人穿着一身破破烂烂的青布长衫，脚踩一双草鞋，腰间系一黑色腰带，头上戴一顶青布帽，腰包藏着一包符，手里拿着铃铛，身后跟着一群蹦蹦跳跳的人，他们青白着一张脸，额头上贴着黄符，没有一丝人气。

　　司机师傅觉得奇怪，他仔细一看，这些蹦蹦跳跳的人有些怪异，离得不远，就着月光看到了一些不对劲之处，直到一张脸转向了司机。

　　“鬼，鬼啊！”

　　孙周摸了摸头上的帽子，他一回头，身后的僵尸跟着一起回头，他看到了大路上的黑色大巴车，知道自己吓到人了，“天干物燥，小心火烛。故人回家，行人避让。”

　　司机吓出一身汗来，他顾不上□□的湿热，赶紧上了车，逃离了这个诡异的地方。

　　尸体毕竟不是活人，遇上较陡的高坡，尸体爬不上去，孙周就得一个一个往高坡上背和扛。

　　草绳将尸体一个一个串起来，每隔七八尺远一个，孙周要把他们背到坡上面，就得把草绳解开，背上去再重新串起来，这样防止丢失尸体。

　　“哎呦，你可真沉。”

　　这年头赶尸人不多见了，有汽车了，谁还走着送尸体？

　　孙周也不想干这行，但他们家祖祖辈辈都是这个行当里的，命衰，要是不干这行，他连三十岁都活不过。

　　此前，市里的医院出了点子怪事，在凌晨一点到两点之间，停尸房的尸体竟直挺挺地站起，双手平直地伸向前方，一蹦一蹦地径直出了停尸房，把看门的老大爷给吓死了。

　　算下来，一个月竟然走失了二十多具尸体。

　　医院实在是没办法，报了警，警察就守在外头，可尸体还是不翼而飞了。
　　去看监控摄像头，尸体就那么直直地站了起来，蹦蹦跳跳地从窗户跳了下去，随后便消失在了夜色中。

　　这样的事实在是让人不安，尸体的家属便请了高人，被告知：死不瞑目，怨气聚喉，尸毒上身，此乃尸变。

　　有人找上孙周，希望他把走失的尸体给找回来，他花了一个多月的时间才把这些尸体给找齐。

　　黑色大巴停在了殡仪馆门口，司机下来的时候，两条腿都不是自己的一样，他觉得自己从鬼门关走了一遭。

　　“赵哥，我已经把尸体送到了殡仪馆。”

　　“好，辛苦了，钱已经打到你卡上了。”

　　“那个，赵哥啊，我在路上看到了不好的东西……”

　　“别神神叨叨的，我还没说你呢，都这个点了，你有病啊给我打电话？”

　　“赵哥，赵哥……”司机骂了一句，他不想走，殡仪馆里有人，他想在这里借宿一晚，天亮了再回去。

　　殡仪馆里空空荡荡的，司机背着男生的尸体往里走，“有人吗？”

　　“有。”一个男人突然冒出来，他的脸似乎是被火烧过，留下了极其丑陋的疤，让人看一眼就想吐。

　　“鬼啊！”

　　“你才鬼呢，我是这里的收殓工，把尸体给我吧，你可以走了。”

　　正值周日，这里的财务、引导、后勤和服务员都放假了，他们这一天是不工作的，得到明天才有人。

　　至于收殓工丑哥，他留在这里看门。

　　“我能在这里……”司机看了丑哥的脸也没了想留下来的心思，于是视死如归地走了。

　　丑哥看了一眼牌子，这尸体有个很好听的名字，叫安璟然，年纪轻轻就没了，也是可怜人。

　　夜深人静，只有蝉鸣声，还有风吹树叶的声音。

　　“睡了吗？来生意了。”

　　黑色木门打开，披着衣服的褚裟打了一个哈欠，“丑哥，大晚上的，怎么了？”

　　“这个明天火化，说是因为警方查案耽误了许多日子，家里人想让他尽快入土为安，今晚你给他收拾得利利落落的。”

　　“不干。”

　　“他们加了钱。”

　　“我得睡觉。”

　　“他们加了这个数。”

　　“成，把他搬到那边去。”褚裟回屋换了身衣服，他穿了件隔离衣，拿着自己的工具就去了。

　　防腐整容间的工作台上，摆着一个调色盘、几支大刷子和画笔、一些化妆品、颜料和消毒用品。

　　褚裟先是核实了逝者的身份，接着松动逝者手脚，洁净尸体，更换丧服，整理衣着，最后化了个妆，“完活了。”

　　风把门吹开了，吱呀一声，褚裟刚把门给关上，窗户就被吹开了，他又去关窗，反反复复了几次，他觉得不大好，“看来今晚不是做生意的好时候。”

　　褚裟被外面的阴风吹得发冷，他立马关上大门，再去看尸床，上面空空如也。

　　一只手搭在了褚裟的肩膀上，长长的黑色指甲，一口尸气吹了出来。

　　“诈尸了？”褚裟小心翼翼地回过头，身后果然是之前躺在床上的男生尸体，他想到尸体丢了自己不知道要赔多少钱，于是给了安璟然一个过肩摔。

　　安璟然迅速爬了起来，他扑向褚裟，长长的黑色指甲掐着褚裟的脖子，张大嘴巴，尖锐的牙齿露了出来，长牙就要咬在褚裟的脖子上。

　　“妈妈啊……”褚裟欲哭无泪，他使劲把安璟然往外推，“我不就赚你点儿钱吗？你至于这么搞我吗？妈，快来，你再不来，儿子我就得命归西了。”

　　“吼……”安璟然把褚裟从窗户边拉到了地上，他长着嘴就要咬人。

　　“丑哥，妈，来个人啊。”褚裟用化妆刷挡住安璟然的嘴，结果化妆刷被对方一口咬断了。

　　“儿子，怎么了？”

　　“妈，这狗日的诈尸了。你别进来，去院子里折根桃树枝，再把铜钱串成剑，去厨房拿点糯米，快去。”

　　袁琴慌张地跑去院子里折了桃树枝，又在儿子的房里拿了铜钱和金丝线，最后拿了厨房的一袋糯米，她一进门就看见了被诈尸的安璟然按在地上的儿子，“都拿来了。”

　　“用糯米丢他，再把桃树枝给我，然后你串铜钱。”

　　“好。”袁琴将一把糯米撒向安璟然，她有些慌张，糯米没丢到安璟然，反而惹怒了对方。

　　“吼……”

　　“你敢咬我妈？”褚裟抓起一把糯米，一把推开袁琴，将糯米塞进了安璟然的嘴里。

　　糯米滋滋响，安璟然痛地捂住脸跪了下去。

　　“褚哥，怎么了？”丑哥来了，他看见地上的安璟然，“尸体怎么活过来了？”

　　褚裟拿起桃树枝，用另一头挑了红，将其点在安璟然的额头，对方定住了，“傻站在那里干什么？串铜钱啊！”

　　“哦，我这就串，怎么串？”

　　“你先串成长条，用草绳编织在一起，想办法弄成剑的样子。”

　　袁琴哪里知道怎么把铜钱串成剑的样子，她几次都弄得歪歪扭扭的，丑哥也帮她串，俩人也没串成，安璟然没制住不说，但把褚裟气得不轻。

　　“你们两个怎么这么笨？丑哥过来，帮我拿着桃树枝，别怕，他被定住了，只有你不乱动，就不会有事。”

　　“好，褚哥，这是怎么回事啊？”

　　褚裟吐了一口唾沫，用手搓着草绳，把铜钱一个一个串起来，“不知道，你得把这事跟老板说，必须给我加工资，我差点把命搭进去了。”

　　“儿子，都这种时候了，你还想着钱？”

　　“对啊，别想着你的工资了，还是先想想这玩意儿怎么办吧？我们报警吧？”

　　“对，报警。”袁琴掏出手机，“儿子，没有信号。”

　　“磁场不对，附近有赶尸人。”褚裟闻了闻空气中的味道，“他可能是在运送途中遇到了赶尸人，染了尸毒，妈，你出去看看，要是遇到奇怪的人……他应该是穿着青色长衫和草鞋，戴着青布帽，你就把他带过来。”

　　“褚哥，我好像不小心动了一下。”丑哥的腿在抖，他僵硬地转过头看着安璟然，两双眼睛死死地盯着对方。

　　安璟然那双眼睛动了，他猛地伸直了双手，掐着丑哥的脖子就要咬。

　　“天地合一，万法归宗，神灵赐福，阴人合目。”褚裟将铜钱剑刺进安璟然的小腹，对方倒了下去，他一把抓住，“丑哥，把这里收拾好，不用报警了，我另有安排。”

　　“什么安排？”

　　“问他爸妈要点精神损失费。”褚裟恶狠狠地捏着安璟然的脸，“这小子死得很惨，怨气冲天，不然也不会刚化尸就这么凶。这个世界上，善良单蠢的人太多了，他很有可能是被亲近之人害了，你知道这是什么吗？”

　　“是什么？”

　　“是财富。”
　　褚裟抱起了安璟然，他把对方平稳地放在床上，“今晚我要守着我的钱睡，你去接我妈回来，不用找赶尸人了，万一他想跟我分钱怎么办？”

　　“你连尸体家属的钱都不放过？”

　　“我本来也在赚尸体家属的钱。”

　　“言之有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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