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间禁忌

　　“嗑楞”一声，一个古色铜板从某个柜台上掉下来，“咕噜咕噜”滚远。

　　“哎哎哎。”一个人慌忙追，一只手捞着大围裙兜，啪嗒啪嗒踩着积水青石板。

　　一只手伸下去捻那铜板，递给追出来的人。

　　“哎，多谢多谢。”那人赶紧说。

　　“不客气。”苏临笑笑，走远。

　　“嚯，这神仙吧？”那人将这铜板翻来覆去，嘀咕道：“怎么是干的呐？”

　　正值夜色深浓，外面人影稀疏，偶尔迎面亮着几挂破灯笼，阴暗闪两下也弱下去。

　　走在街上，总感觉阴风阵阵。

　　“除夕之时，怎的变成这样？”走出去一截，苏临皱眉问。

　　蒋安挑眉道：“不太清楚，但我猜......定和情网脱不了干系。”

　　窸窸窣窣，身后快步走着两个人，不约而同步伐飞快。

　　“哎，快走快走！”一个低声说：“大晚上都没人了，要是碰见可就没命了。”

　　“害，你别在这儿说晦气话！”另一个壮胆道：“咱才不会遇见呐！少乱说！”

　　“你又不是不知道，”前者又开口：“最近闹得多厉害，死了多少个！”

　　“行了行了！”又加快步伐，后者说：“那还不是因为上头不知道搞什么，把那什么整垮了！”

　　“听说最近又不搞了，天知道怎么回事？”前面的抱怨道：“明明知道没了那个要出事，非弄！”

　　“你小声点儿，”后者赶紧打住他，道：“上头不是咱能说的，还有啊，我听说虽说是不搞了，可问题是这人跑都跑没了，没人接活，才弄得这样人心惶惶。”

　　“也不是不搞了，”前者又说：“前几日听人说，那个上回跑了的，还没找着呢。”

　　“哪个？”后者低声问：“你说那个......头牌？”

　　“嗯呢！”前者悄悄开口：“听说别的都不弄了，只是这个，上头非捉来，不知道要干嘛。”

　　后者说：“管他呢，反正那什么也算是垮了。”

　　“那怎么办？”前面低声说：“难不成就这般，任这恶妖杀人作乱了？”

　　一阵摇头，后者说：“我怎么知道？保命吧，保命要紧。”

　　蒋安听着，等那俩人远了才出声：“这么说，天子不打算追查情网了？”

　　“是。”苏临沉声道：“除了你，不追查了。”

　　“哎，”蒋安挑眉道：“那还是件好事儿啊。”

　　苏临瞪眼看他，问：“好事？”

　　“是啊，”蒋安悠哉悠哉往前走，说：“这以后在路上看见来找我，也不用费心思猜他好坏，直接动手就完了。还不算好事？”

　　苏临跟上去，半响问：“现在去哪儿？”

　　蒋安想了想，索性说：“回家呗，还能上哪儿？”

　　“回家？”苏临皱眉问：“那不是危险得很？”

　　“与其在外面，提心吊胆躲着好。”蒋安瞥他一眼，道：“那不然，咱又回四方海去？”

　　苏临没想好怎么编借口，蒋安又开口说：“唉，在那儿都呆这么久了，很无趣呐，还是在人间住些日子再说吧？”

　　苏临看他一下，皱眉：“那那些妖怎么办？你不担心？”

　　“担心啊。”蒋安故意慢悠悠道：“但这不是有你吗？小神仙这么厉害，不会打不赢那区区几个妖族？”

　　总觉得不对劲。苏临盯他一阵，最终道：“行，那先回去。”

　　拐进一条小巷。更是昏黑，脚踏过水渍，一阵黏水微响。

　　“噗叽”一声，什么黏糊糊的东西掉在地上。苏临皱眉看着眼前黑黝黝的一坨。

　　“噗叽”又一声，还是一坨粘糊糊的，掉在另一边。瓦房上突然闪过一个影子。

　　“噗叽噗叽噗叽”三声，不知道是什么东西，也不知道这几个掉在哪儿了。

　　“不会吧，”蒋安嘀咕一句：“这就找上门了？”

　　锁眉，苏临一把拽过旁边人，视线打量四周。

　　半空中一个晃影，“嗖”一下飞过去，听得一个声音：“你就是赌神吧？天子要取你的命哟。”

　　“啊？天子要取我的命啊？”无辜，蒋安叹气问：“那他怎么不自己来？”

　　那妖明显愣了一下，嗤笑道：“有意思，没想到赌神胆子这么大。不过天子事务繁杂，杀你，不用他出手。”

　　“他事务繁杂？”惨兮兮，蒋安又说：“我还事务繁杂呐，凭什么他就不用出手了？”

　　“嗖嘎”又一响，一道黑影突然冲出来，苏临眼神一瞟，“唰”一声，尖刺木藤凭空爆窜，气流引起“嘎”的刺耳一声。

　　鬼藤带刺冒尖，椎针状，能瞬间把人捅成马蜂窝。和向言那次的威胁不同，他现在是当真起了杀意。

　　那黑影“嘭”一声消失了，凭空成了气一般。

　　“有帮手啊，怪不得这么胆子大。”那妖贼兮兮说着：“不过你是抓不住我的呢。”

　　苏临这下开口：“这位兄台，话可不能说太满。”

　　“哐”，眼前又一闪，这回直接冒出两个黑影，分方夹击过来。

　　“啪滋”数条飞藤甩上去，那两道影子往下面一躲，地上瞬间缠起蛇藤，对着两道影子就要将其吞没。

　　“嘭”，那两条影子直接从中间断开，消失不见。

　　苏临拽着蒋安的手有点发汗，皱眉想这妖到底什么伎俩。

　　“我说了，”那妖冷笑道：“你抓不住我。”

　　苏临只说：“兄台说大话的本事，真是让我耳目一新。”

　　那妖嗤笑：“哼，死鸭子还犟嘴？”

　　“哐哐哐”，这回直接变成了三个，三角围击中间俩个人。

　　“晃啷”一声，三面窜鬼手，残影往旁边猛躲，鬼手瞬间蔓开，根根尖刺，直窜命门。

　　那黑影果然又消失了，留下一句：“还挺厉害嘛。”

　　苏临挑眉说：“谢过夸奖，不过兄台这般虚张声势，怕是没几分真本事。”

　　那妖显然咬牙道：“你少用激将法。”

　　“啪嗒”，有谁踩水过来。还是一道黑影从眼前掠过。

　　“嘎”，直接变成了五个，还是在玩围剿。

　　“唉，”蒋安突然低声道：“这妖这般厉害，变出这么多个，还是别打了。”

　　那妖这下没动了，道：“怎么，赌神这是要认输？”

　　“那能怎么办？”蒋安低声，缓缓说：“你一变二，二变五，照这么变下去，我不也是死路一条吗？”

　　苏临瞥他一眼，没说话。

　　“你不就是要杀我吗？但另一个是无辜的。”蒋安又说：“你放了他，我跟你走就是了。”

　　那妖想一阵，道：“可以。你站前面来，叫他不许再动手。”

　　苏临一挑眉，刚要接话，蒋安却拍拍他的手背，示意他松手。

　　皱眉拽着人，苏临犹豫一阵，还是松手了。

　　蒋安迈步，一点一点往前面走，无辜问：“不知兄台，想带我去哪儿杀？我这眼睛不好，到了晚上多多少少有些看不清啊......”

　　“死人哪儿来这么多话？”那妖不耐烦，打断他说：“你只管往前走。”

　　又走了几步，那妖出声：“站住。”

　　蒋安站定，一脸疑惑道：“兄台还有什么不放心啊？”

　　“哐！”一块瓦片不知从哪儿甩来碎成两半，那妖暴躁开口：“闭上你的狗嘴！叫你站着就站着！”

　　话音未落，一道黑影闪过，目标却不是蒋安。

　　苏临眼神微动，墙体豁口，鬼藤窜出

　　“晃”，突然又两个黑影窜到他身后，眼神一瞥正要出手，却是虚晃一枪，索性不见了。

　　同时听见那妖说：“我不打算带你去哪儿，就在这儿。”

　　转头，余光猛地瞥见五个黑影直冲上蒋安而去，十只手连连猛捅。

　　“啊啊啊！”一声凌厉惨叫。

　　苏临瞳孔一颤，电光火石还没出声，见得空中一道水芒爆过的余痕。

　　“小神仙？”紧接着一声，“怎么还愣着？”

　　回神，“嘶啦”鬼藤瞬起，一顿猛缠之后，才看见中间死死捆住一个妖。

　　苏临赶紧走过去，上上下下给打量一番，才转眸去看那妖：肋骨处开了个窟窿，正不断地往外冒血。

　　“你早就看出来了？”那妖莫名问一句。

　　“那也不能怪我。”蒋安无辜叹气答：“谁叫你玩这么没意思的把戏？唉，无聊死了。”

　　“够厉害，”那妖嗤笑道：“他说得不错，我果然还是栽了。”

　　苏临皱眉，追问：“他？”

　　那妖冷笑，答：“无可奉告，你这个同族的败类！给人类卖命，杀自己同族！还不知道中了阴谋！”

　　“阴谋？”苏临心下思索，试探道：“恐怕兄台自己中了阴谋才是。”

　　“我呸！”那妖吐出一口血沫，答：“瞎眼东西！要杀便杀，费什么话！”

　　“唉，”蒋安忽地叹气，道：“这恐怕不能遂兄台的愿了。”

　　“呵，想来也是，”那妖讥笑，“那狗屁情网的头牌，定是不让我好死了？”

　　“哎，”蒋安无辜脸，道：“那怎么会？在下见兄台似有顽疾，若是久经不治，危及生命。想帮帮忙罢了，兄台怎怀如此偏见之心？”

　　“顽疾？”那妖瞪着他，嘲笑道：“我看你这狗屁情网头号，才是命不久矣。”

　　“唉，”蒋安摇摇头，无辜道：“在下就说吧，兄台果然瞎眼。”

　　那妖气得牙痒，暴怒中大力挣扎，捆住他的藤条竟是断了好几根。

　　“嘎！”更加粗壮的藤条瞬间将他捆紧，苏临淡淡一句：“奉劝兄台，不要白费力气。”

　　那妖喘着粗气，恶狠狠盯上蒋安，狠声问：“我们做错了什么？人类就这样容不下我们？”

　　蒋安蹙眉，苏临也意识到不对劲：什么叫人类容不下他们？

　　那妖见蒋安不搭话，又冲他大吼：“你们情网的杂种，都该去死！”

　　蒋安瞥他一眼，转头：“唉，小神仙，你看他怎么处理？”

　　苏临没说话，一抬手，鬼藤窜火，惨叫响天，噼里啪啦没一阵，剩下的就只有一堆灰烬。

　　蒋安一挑眉：“啊呀，这么狠？”

　　苏临只转眸，先问：“你怎么伤到他的？”

　　“那些影子，”蒋安幽幽道：“都是假的而已。”

　　“假的？”苏临皱眉问：“那最后？”

　　蒋安道：“只有最后那个是真的，你看见的那五个残影都不是。”

　　苏临想一阵，又问：“你是怎么知道的？”

　　“这还不简单？”蒋安慢吞吞说：“其中有两个，只在那玩意儿左斜上方的一片儿动，一看就是什么区域幻象之类的。”

　　一看就是？苏临瞥他一眼，又接着问：“那玩意儿？是什么？”

　　蒋安转头，惊道：“就是那几个黑乎乎的，你不会没看见吧？”

　　看是看见了，但谁知道那是......？苏临想了想，扯谎说：“好像没注意。”

　　“那你是什么时候看出来的？”苏临又问。

　　蒋安摆摆手，叹气说：“出来第三次的时候，也不是怎么样，但实在太明显。”

　　明显？苏临突然郁结，话也不接了。

　　“不过话说回来，”蒋安又惨兮兮开口：“还是咱家小神仙最厉害，要是没有你，我可就葬身妖手了！。”

　　一听就是在哄。苏临撇头答道：“哦。”阔步往前。

　　“哎哎哎，小神仙？”蒋安在后面故作胆寒，说：“你走这么快，万一又来了可怎么办？”

　　苏临顿住脚步，回头果断道：“那你还不跟上我？”

　　蒋安摆好无辜脸，说：“那你还不等等我？”

　　苏临懒得和他计较，索性问：“他那些神神叨叨的话，你可听得懂？”

　　蒋安迈步，边走边道：“大概吧，也是猜测。”

　　苏临跟上他，追问：“人类容不下他们，是何意？”

　　蒋安叹气一声，答：“情网突然大乱，妖族分拨，这一下子出现这么多要杀人的妖，肯定有理由。”

　　苏临思忖片刻，道：“你是说......有人在散谣言？”

　　蒋安点点头，答：“正是如此，而且这谣言还离奇，估计说情网骗妖杀妖，而恶妖只是幌子。说不准围杀我们，还冠上了保护妖族的冠冕。”

　　苏临抿唇，半响道：“只是有的妖信了，也有的不信，所以分成两派，保人杀人。”

　　蒋安看他一眼，故意道：“哎呀，咱家小神仙就是聪明，一点就通哎！”

　　苏临没闲心顾他打趣，追问：“会是什么人？想要情网大乱的那个？”

　　蒋安摇摇头，说：“这我可不知道。”

　　苏临叹气一声，道：“怎会听信如此荒唐谣言？”

　　蒋安伸手揽上苏临肩膀，答：“不是恶的真相的见证者，就可能成为伪善的帮凶。”

　　苏临摇摇头，只暗暗琢磨：接下去到底如何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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