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你而娇

　　秦拂晓在天亮之前回到康宁郡主安排给她们落脚的住处，他身上沾满胡椒的冲味，应该在外边清理一下再回来的，男人脚步放得更轻了，但涉及到换洗衣物的话，别人就能发现他是个男人。
　　进屋时卧室门“吱吖”一声，男人阖上门，刚转身回过头，里面无声无息坐在桌前的女人冷冷地看着他。
　　“……姐姐。”
　　迎面一只茶盖扔过来，沐晨没有多余废话，“你办的好事！”
　　男子立刻跪下请罪。
　　“让你杀了他，你不仅违背我的命令，还给对方留下蛛丝马迹，牵连整个玄月教。”
　　秦拂晓垂首，不说话。
　　“为何不杀他！”
　　折起的长鞭直指男人门面，秦拂晓抿着唇“姐姐，他，他不过是个孩。”
　　沐晨扬手，一道鞭痕重重抽在他胸前，擦过脖子和下巴，将围住的面纱掀了出去。
　　“用不熟的刀，留着也是伤了自己，我保不了你，不按教规处置，身为教主跟底下的人没法交代。”
　　听到这话男人急了“我是觉得把那位公子当作人质比直接杀掉要好，人死了就没有利用价值了，姐姐，我真的没有二心，也不是不听您的话，我会专心为郡主殿下做事的。”
　　“这已经是你第二次办事不利，本教不留无用之人，没完成任务，要么废除武功逐出师门，要么，第一次我敲碎了你的关节骨，扔你去毒窟以血养那些毒物，七日后你命大，爬了出来，达成了继续留下的条件，怎么？还想再来一次？这一次，可不仅要敲碎你的骨头，还得挑断你的手脚筋了。”
　　秦拂晓一只手狠狠扣在单膝跪地的那条腿上，“如果这样能让姐姐原谅我，拂晓愿受教规处置。”
　　“你！”
　　沐晨手背青筋直暴，伸手掐住他的脖子“你可知，我这是在最后放你一条生路，难道你一定要一条路走到黑，死也不回头吗？”
　　“多谢姐姐好意，救命之恩，再造之恩，和姐姐今日之仁，来世拂晓做牛做马报答与您，但今生，我心意已决。”
　　沐晨收回手，俯视倒在地上，自己亲手带大的弟子，若当初没有一时不忍，直接了断了他，也许就没有现在的左右为难，这些年她对秦拂晓不可谓好，基本称得上铁石心肠，可这只看到表面的直性子认定她为他好，就义无反顾地选择驯服。
　　“永宁郡主先下手为强，派了人在红涟身边做眼线。”
　　沐晨拿出一个小药瓶，倒了一颗药丸放在手心。
　　“拂晓，你是我们的眼线。”
　　秦拂晓不可置信“我？殿下让我去红涟身边？我做不到，姐姐，我只想杀了她，我。”
　　“就是让你杀了她。”
　　男人愣了“您？殿下？”
　　沐晨转身，转动手心的药丸，其实从她们踏入京城开始，棋局就开始了，红家人历来的通病，也是最大的弱点只有一个——愚蠢的同情心，那日她带着拂晓，把秦拂晓的存在暴露在红涟面前正是为了博取红将军心底一抹惋惜。
　　虽然这么多年来压制着自己不要倾注太多感情，宏图伟业面前，情感轻于鸿毛，不过拂晓这可悲的孩子，从头到尾都是一件训练完成的利器，他要知道当年屠村的主谋不是红勋，而是他为其抛头颅洒热血的康宁郡主，红将军赶到是为了营救村民，彼时会是什么滋味？
　　红家不可轻易撼动，康宁郡主要名正言顺地登位，残害老臣会在历史留下不光彩的一笔，秦拂晓的身份只是个刺客，由他杀了红涟，再被康宁郡主抓获，绳之以法，顺便借秦拂晓的供词嫁祸贪污受贿，屠村之罪给红家，一举两得，不留后患。
　　沐晨最后的仁慈，便是不让拂晓有机会知道真相，叫他以为自己替族人报了仇，没有遗憾地了结此生。
　　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自来投，多少次放你自由，放你平淡无奇地过普通人的一生，偏偏你一次次放弃机会。
　　女人把药丸举到男子面前“吃了它吧，剩下的事，该要你做的时候，会告诉你的。”
　　“这是什么？”
　　“不准多问。”
　　男人接过药丸，没犹豫多久就一口吞下，他以为是惩戒他办事不利的毒药，也以为是新用来操控他的药，吃下去后皱眉，却发现并无特殊反应，刚准备抬头问，沐晨两指迅速点了他的穴道，秦拂晓身体顿了一顿，躺倒。
　　“进来吧。”
　　两个穿着兜帽披肩的双生女子进门后看见地上的“男人”，“教主，堂主她？”
　　“回去转告十二堂所有人，你们第一堂堂门主犯了戒，从今以后，她不再是你们的堂主了，第一堂堂主之位暂由副左使担任。”
　　两个女子饶是内心再多疑惑，再渴望为自家堂主求情，也不敢在教主面前废话过多。
　　“把我命你们带的东西拿来。”
　　二人皆是一惊，难道教主传令她们带上秘器入京，是为了用在堂主身上？
　　“还不拿来！”
　　“是！”
　　全教上下没人能违背教主沐晨的命令，即使她们隶属秦拂晓门下，对堂主敬佩有加赤胆忠心，教主也毕竟是教主。
　　双生女子对视，惴惴不安地按住对方手臂几处经络，不一会儿，两根细如蚕丝的银针黑针刺破皮肤，二人拿出对方身体里的针，齐齐呈给沐晨。
　　玄月教邪术之一，傀儡针，可操纵人的心志如同操控提线木偶。
　　第一堂的两个弟子，因她们体质特殊，是同胞姐妹，性情，功力都极为相似，所以几乎不受对方控制影响，为以身养针最佳容器，傀儡针一共练成三对，这两个同胞姐妹身上的一对功效最大。
　　针插入哪里也至关重要，沐晨把昏迷的秦拂晓扶起来坐下，一根银色的插入自己的手臂中，另一根黑色的，则插入了男子的头部，针体刺入脑部时男人颤动了一下，很快被女人按住，直到黑针完全隐没才放开。
　　秦拂晓对红家的恨过于深重，一遇到红家的事，他就鲁莽行事方寸大乱，清醒状态下执行康宁郡主的任务是不可能了，方才给他吞的那颗丹叫忘忧丹，忘忧丹加傀儡针，送这样的他去红涟身边已经足够了，关键时刻再解开忘忧的药效，那时秦拂晓面对仇人会做出什么事，所有人了然于心。
　　并且，此后秦拂晓这个人虽然仍旧握在沐晨手心，却与玄月教和康宁郡主再无瓜葛，不会惹火上她们的身，一举两得。
　　女人摸着男人掀开面纱下一边侧面如梦如幻的容颜，罢了，仅仅一点点可怜的情分，就随它消失殆尽吧。
　　明华阁里小尘小铭先醒了，他俩揉着眼睛伸懒腰打哈欠，昨晚好像做了长长的一个梦，睡得极好，就是醒来后腰有点松软，没力气，浑身没劲儿，还饿得很。
　　“小尘哥哥，小铭，吃点粥吧。”
　　明华阁其他小仆端上热粥，小尘拉着惺忪的小铭直起身子“梦还没醒？如今也有人伺候起我们来了？”
　　“两个小哥儿醒了？昨夜我们守卫不严，让你们受惊了，将军特命我们来赔罪。”
　　穿正式铠甲战服的侍卫双手交叠鞠躬，小尘小铭傻了眼，“这这这，使不得！”
　　他们边吃粥边听其他仆人你一嘴我一舌讲完刺客行刺的整个过程，大吃一惊，原以为睡了一觉，没曾想居然发生了这么戏剧性的一幕在自个儿身上。
　　“正君呢？正君怎么样？”
　　“公子无事，脚上擦破点儿皮，等下也就醒了。”
　　“我去看公子！”
　　“小尘哥哥你别急，也别去，现在。”
　　小仆使了个眼色，笑着说“将军在那儿陪着呢。”
　　缠了几圈绷带的脚从被子里伸出来，红涟坐在睡梦中的少年床边摸了摸他的额头，幸亏清理皮肤里扎到的木屑时欣儿睡着，不然他又闷声不吭咯咯咬牙忍着，汗把额前的发都打湿，她不得自责死。
　　小脑袋往人身上温暖的腿边靠了靠，向欣迷迷糊糊半睁眼，看不太真切，闭眼继续睡。
　　“欣儿？醒了？可有哪里不舒服？头痛吗？饿不饿？渴了吗？大夫，大夫快进来。”
　　向欣是被吵醒的，他本来还想睡，妻主的声音逼问不休，少年意识慢慢苏醒。
　　“将军，我能回家了吗？”
　　他半睁着眼睛有气无力地问，像刚会趴的猫崽一样歪歪扭扭枕在红涟腿上“你是来接我的吗？”
　　红涟抱住他“对，我们回家，我带你回家。”
　　向欣渐渐看明身处何地，喜悦地撑着身子转过来坐在女人腿上，抱住她的脖子，靠在她肩上，红涟把她搂得更紧“我不会让你离开我一步了。”
　　门外隔着窗纱偷看的仆人偷偷捂着嘴笑。
　　“咱们将军和正君感情真好，老将军在天之灵肯定能得到宽慰。”
　　“是呀，你瞧以前将军待向公子那凶狠劲儿，向公子排斥将军排斥得什么似的，我都替老将军发愁，眼下可好，将军和正君双双把家还，明华阁的正房地位算是稳了，那院儿的总不敢再继续欺负咱们。”
　　“就是就是。”
　　明华阁的仆人芷芮，和郑乔意的心腹之一小寒，边走边聊天，突然小寒看见不远处昭儿带着一队人朝这边走，于是刻意提高嗓音，附和着芷芮，诱导芷芮越说越得意，对着大门口指桑骂槐，给流云轩前来替陆文清问安的昭儿听见，昭儿被捧惯的脾气，眼睛一瞪几步上来“啪”地给了芷芮一耳光。
　　“我家公子什么时候欺负过你们？把话给我说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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