戏京

　　“天凉了。”

　　容华长公主椅坐在床上，轻轻拉着卓云曦的手，望着窗外簌簌掉落的枯叶，叹道。

　　“长公主，还请保重身体。”卓云曦替长公主紧了紧被子。

　　长公主微微一笑：“本宫没有想到你回来看我。”

　　她的面上全是善意的笑容，卓云曦望着她因生病和遭逢兄长逝去的大变而苍老的容颜上仍然熠熠发光的双眸，心中泛起了一丝柔软。

　　乾元帝再有错，这个女人却是无辜的，算起来她因为失去了自己的亲人，痛苦了这么多年。

　　“长公主，可以和我说一说我母亲的事情吗？”卓云曦问。

　　闻言，容华长公主笑容更甚，微微歪过头仿佛陷入了回忆之中。

　　“她是本宫见过最勇敢的女子。”

　　容华长公主的声音轻轻柔柔的，如一捧温泉，悠悠地流过卓云曦的耳畔。

　　话匣子一旦打开，便说了一个下午。卓云曦怕容华长公主说多了话累到，与她约好了明日再过来，长公主才肯放人。

　　“多谢你来陪我母亲。”霍景明将卓云曦送回济国公府。

　　“没什么的，我也挺长公主说了很多我母亲的旧事。”卓云曦望着他，唇边的梨涡若隐若现的，显得有些俏皮，“我父亲从来不与我说这些，能够听认识母亲的人说起她，我觉得很开心。”

　　霍景明点了点头，他还要说些什么，却被人打断了。

　　“咳咳！”朱红大门由内打开，卓信霖走了出来。

　　“国公爷。”霍景明忙朝他行礼。

　　卓信霖走到他面前，将卓云曦挡在自己身后，铁青着脸朝他点了点头。

　　先前皇后赐婚的旨意因为国丧被耽误了，霍景明心里清楚，这门亲事，只要济国公不想承认，国丧过后便不会再有人提起。

　　难道他和卓云曦的缘分就到此为止了吗？

　　“没什么事就赶快回去吧。”卓信霖开口赶人。

　　霍景明朝卓云曦望去，却见她被卓信霖挡的严严实实的，心中怅然，但也知道不能再惹恼济国公了，只得听言告辞。

　　进了府，卓云曦跟在卓信霖身后，不由控诉他道：“父亲，你都不请人家进门喝个茶，真是失礼。”

　　“是他自己要送的，我凭什么请他喝茶！”

　　“父亲真是不讲道理！”卓云曦走到他面前，狠狠瞪了他一眼，然后头也不回地回了自己的院子。

　　她很生气，卓信霖又何尝不生气？好不容易他和女儿之间的心结解开了，却又多出来一个霍景明，父女之间再次充满矛盾，这叫他如何对罪魁祸首摆得出好脸色？

　　章管家站在一旁，笑眯眯劝道：“女大不中留，老爷又何必自寻烦恼呢？”

　　闻言，卓信霖冷哼一声，站起身迈向书房。

　　花厅里，章管家站在原地，笑着摇了摇头。

　　这一日，京中飘起了细雨，卓云曦坐在窗前，怅然地望着惨淡的天空。

　　“我不过去的消息送到容华长公主府了吗？”她不知是第几次问起。

　　绫罗憋着笑，认真答道：“已经送过去了，长公主还回了消息过来，请姑娘在家中好生休息，莫要出门着了凉。”

　　卓云曦这才舒了口气，趴在窗户边上，双眸定定地望着院子里石桌上飘散的落叶，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日子一天一天过去，她和霍景明之间时刻保持着联系。

　　也不知道为何，以前的日子也是这样过的，并不觉得难捱，现在见不到面的时候却觉得度日如年了。

　　不知不觉又是一年新春。

　　按照大周礼法，国丧期间百姓需服丧三个月，禁嫁娶。这三个月里，若说有什么大喜事，莫过于皇后娘娘为新皇添了一位小皇子了。

　　卓云曦望着襁褓里的小婴儿，不由伸出手轻轻戳了戳他的脸颊，小皇子仿佛有所感应一般，对着她所在的方向缓缓睁开了眼。

　　“他睁眼了！”卓云曦惊喜不已，对着阮黛春喊道。

　　阮黛春摇了摇怀中的小皇子，他这才移开眼望向自己的母后。

　　“真有灵气，必然是个聪明的孩子！”卓云曦赞道。

　　魏颖生孩子的时候，她去看过的，不过那孩子和他父母亲不同，有些过于活泼了，而眼前的小皇子却很安静，但一双眼睛亮晶晶的。

　　“云姨，抱！”她刚想到魏颖家的小子，怀里便装进来一团热乎乎的棉花，她忙伸手抱住了。

　　她这才听见宫人禀报小徐夫人来了。

　　“臭小子，跑得这么快！”魏颖进了门，见到儿子被卓云曦抱在怀里，松了口气，这才向着阮黛春行礼。

　　魏颖的儿子名叫徐皓，今年一岁有余，能跑能跳，皮得很。魏颖说，也只有卓云曦能够制住这个家中的小霸王。

　　“云姨，这是弟弟吗？”徐皓睁大了眼睛，望着阮黛春怀里的小婴儿。

　　“是啊，这是皓哥儿的弟弟，皓哥儿喜欢弟弟吗？”阮黛春拉住他蠢蠢欲动的手，带着他轻轻在小皇子脸上摸了摸。

　　“哇，软软的！”徐皓叫道，望着小皇子的眼睛里亮晶晶的，里面充满了欢喜。

　　有卓云曦在，徐皓乖乖地窝在她怀中，倒是没有胡闹。

　　“我听说小孩子睁开眼的那一刻看到的第一个人，他以后的性子、样貌便会最像那个人！这小子，第一眼看到的是卫武侯世子，果然皮的跟个猴子一样！”魏颖瞪了一眼徐皓，眼睛一转，又道，“却是被你治得服服帖帖的！”

　　“你今日进宫，就是来打趣我的吗？”卓云曦不由瞪了她一眼。

　　“唉。说起这个，你们知不知道最近朝中是否有什么急事呀？”魏颖道，“我和展鸿今日约好了出去游玩的，他半路上被急召入宫，我便索性带着皓儿来看望皇后娘娘和小皇子了。”

　　“今日，陛下也宣了周大人进宫。”阮黛春道。

　　提到这个周大人，三人不约沉默了一小会儿。

　　这个周大人便是周浩，谁能想到，一年前他还是一个穷书生，如今摇身一变，成了朝中要臣。

　　又不知道庞清雨可曾后悔过？

　　“我父亲今日也进宫了。”卓云曦打破了沉默，“听说是骁国又有动作了。”

　　“陛下可是准备出兵？”魏颖问道。

　　阮黛春摇了摇头，她刚生育了小皇子，为了让她安心坐月子，宋承瑞已经很久不和她说朝中的事情了。她不由蹙了蹙眉，这人啊，自己遇到了难题，就非要自己扛吗？

　　“父亲应该会带兵出征。”卓云曦倒成了三人之中知道的最多的一个了。

　　“我想随父亲一起去，一起去看看母亲曾经生活过的地方。”她说。

　　“云曦？”魏颖和阮黛春闻言，不约望着她，脸上写满了不赞同。

　　“战场上是什么地方？岂是你去得的？”魏颖急急道。

　　“云曦，济国公同意了吗？”阮黛春要理智些，问道。

　　卓云曦点了点头：“我和父亲说过了，他已经松口了。”

　　“你啊……”阮黛春笑着摇了摇头。

　　魏颖也不再说话。因为她们都知道，卓云曦决定的事情，没有人能够改变。

　　“哇——”小皇子突然哭了出来。

　　“可能是饿了。”阮黛春站起身，边安抚小皇子，边将他抱进内殿哺乳，“你们稍等我片刻。”

　　殿内只剩下卓云曦与魏颖。

　　魏颖望着她，不由问道：“你若是去了南境，没有一年半载可回不来，你有没有想过，你和霍景明该怎么办？”

　　魏颖与卓云曦少年相识，二人的友谊能够延续这么多年，不是没有道理的。她心里感念着当年卓云曦对她和徐展鸿的帮助，再加上霍景明又是夫家的表亲，再熟悉不过的人了。

　　二人彼此之间也不是没有情意的。这二人若是能成，她自然乐见其成。

　　卓云曦低下头：“顺其自然吧。”

　　她也考虑过这个问题，可是她也不愿放弃这一次前往南境的机会。

　　“这件事，你和他说过吗？”

　　卓云曦摇了摇头。她想说的，可是话到了嘴边，却又害怕起来，若是他的反应和她期待的不一样怎么办？不，她到底在期待些什么呢？

　　“你啊……”魏颖不由叹了口气。

　　翌日，朝堂上，新帝任命济国公为主帅，出征骁国。

　　半个月后，兵马齐集，新帝亲至城门口为济国公送行。

　　卓云曦一身铁甲，骑着白马，跟在卓信霖身后。

　　新帝朝着济国公拜了两拜，姿态恭谨，神情严肃。却只有卓云曦才知道，这还有一拜，新帝是在拜她。

　　宋承瑞的身世卓云曦是在后来才知道的，算起来，她也算是他的堂姑，受这一拜，也是当得的。

　　“出发！”

　　卓信霖一扬缰绳你，率先走到了队伍的最前面，啥时间四周响起了践行的战鼓声。

　　卓云曦跟在他身后，望着天边冉冉升起的太阳，心中不由升起了一股愉悦与失落交错的复杂情绪。

　　她没有看见霍景明。

　　他是在生气自己的决定吗？
　　她的心里涩涩的，忽然便开始思念起他来。

　　她不由转头望向城门口，却只能看到身后跟着的铁甲士兵，将城门口的人群挡得严严实实的。

　　她的心情低落起来，此时却听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
　　“边关路遥，少帅可要打起精神来！”

　　她的马前不知何时多了一个士兵，牵住了缰绳。

　　她的追云向来烈性难驯，怎么会给陌生人面子呢？
　　她的心跳加剧。

　　“……你是怎么混进来的？”我怎么没有听说？
　　“回禀少帅，小人是通过参军报名，正经进来的！”

　　“呵，你来做什么？”

　　“自然是为了参军卫国，博取功名。”

　　“功名？你倒是奋发图强起来了？”

　　“没办法嘛，不努力怎么能入得了岳丈的眼，抱得美人归呢？”

　　“哼！那你可要藏好了，到南境之前，别被我父亲发现了！”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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