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榴井泼恶怒
仿佛平地起了一声惊雷,我无端的被轰傻了。
只听阿晋吃惊道:“王爷上一次不是跟皇上说过,已心有所属了吗?这一次,皇上为何还要逼迫王爷?”
玄清无可奈何锤了下桌案,“皇上说我故意推诿,不然为什么如今年纪不小,也不提及婚姻之事?若是凭空编造,便是欺君之罪。”
“啊?那王爷可说出了浣碧姑娘?”阿晋追问道。
玄清无言,将头深深垂了下去。“其实去岁除夕,皇上就应该已经知道我心仪碧儿了。他这一次,是故意逼我说出碧儿,加以证实而已。”
阿晋越发惊骇,“那,那皇上自然是不同意了?”
玄清点了点头,“皇上以门户等级之见,说碧儿不配为王侯之妻。我说那情愿讨她出去做妾,皇上还是不准。说婢子低贱,不识抬举,也抬举不得。”
“什么抬举不得,”阿晋气道,“便是连我也知道,从前的妙音娘子,就是出身梅园的宫女!怎的皇上就可以抬举,王爷就不能讨一个做妾?”
“呵呵,”玄清讥讽的苦笑,“我自然是不可以。这后宫的女人都是皇上的,哪怕一个小小的宫女。往大了说,这全天下的女人还都是皇上的呢。”
阿晋一时也无语相对。
一字字仿佛像钢针一样刺痛人心。此生,我竟真的再也没有半点希望了吗?一滴泪水无知无觉的坠落在石案上,发出啪的一声轻响。
玄清愣了一愣,蓦地站起身,仰头向树上看来,不禁惊呼了一声——“碧儿!……”
我纵身跳落院中,玄清上前握住了我的胳膊,一时惊慌失措,竟不知说什么好。我讥讽而笑:“清哥,这便是你选择效忠的皇上,这便是你要牺牲我也要成全的君王?你要我为这样的人放弃仇恨,放弃我一生应有的幸福?”
玄清只是一个劲的摇头,却无言以对。我猛的一翻手臂,摆脱了他,向堂内走去。
他飞步上前,拦住了我,吃惊道:“碧儿!你要做什么?”
“取剑,报仇!”我咬牙说了四字。
“不可以!”他直觉的说出了这三字。阿晋也跑到前面来拦着我。
我奋力挥出了两掌,隔开了他们,跨步冲进了堂内。秋水就挂于壁上,我伸手去取,却被玄清飞步而来,挡在壁前,焦急道:“碧儿,你,你不能因儿女私情,而扰乱江山大统!”
此刻,我只恨他迂腐!
阿晋道:“浣碧你糊涂!你现在取剑,报什么仇?还没冲进仪元殿,就被羽林卫杀死了!”
“呵,”我冷笑了下,“我说我现在就去了吗?我只要拿到我的剑,便随时都可报仇!”说罢,欲拨开玄清,他却再不肯让开,我呵呵了两声:“清河王,你便如此懦弱无能吗?你母妃被太后赶出皇宫,沦为外室;而你被当今皇上控制于股掌之间,活的战战兢兢。你究竟是忠心于他们,还是胆小懦弱,不敢反抗?我看分明是你……”
我只顾恨恨而语,竟不料他一掌挥来,削在我面上。顿时只觉脑中一片空白,——他竟为那当权的母子而打我?可见他心里,还是他皇族兄弟重要,他家的江山社稷重要。相比之下,我究竟算个什么?我的仇,我的冤屈,又都算什么?但茫然看着他,只觉陌生疏远。此刻,若我执意取下秋水,他会不会与我反目成仇,乃至杀了我?这样的想法也太可怕,模糊视线里,他仿佛一座高山,我不能,竟也不敢跃过去。
不由踉跄了下脚跟,一步步向后退去,转身奔出凝晖堂的瞬间,仿佛听到他唤一声碧儿,也没有回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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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想回梨棠,一时慌不择路,但循着偏僻处,一路疾行,走了好办天,也不知何处,却发现天已经黑了。一条路走到黑,便是这样么?
忽然暗中闪出一个红装宫女,我立刻警觉,喝了声“谁?!”
“浣碧姐姐,我是镯儿啊!”那宫女不慌不忙的走过来笑道。
“镯儿?”我一愣,仔细看她,不禁吃了一惊,“你是华妃宫里的镯儿,那一次,是你将荷包给我,故意栽赃于我?”
“是我。”镯儿有些尴尬,近处看我,不禁诧异道:“碧姐姐,你受伤了?我为你擦擦吧。”说着拿出帕子来。
我吓退了一步,这才打量路边宫墙,果然是宓秀宫处,心里暗自叫苦,且道:“你找我有事吗?”
镯儿见我戒备,只得收了帕子,笑道:“看碧姐姐小心的。不过碧姐姐这副模样回去,不怕莞贵嫔越发生气吗?倒不如随我进去,重新匀脸梳妆,说说话,放开心情再回去。”
她不会以为我挨了甄嬛的责打吧。心里疲乏,也无法解释。但想这宓秀宫我是决计不能进去的。华妃于我定无好意。我可不想作第二个福子。于是道:“多谢你一番美意,不过天色已晚,我必须回去了。”言罢,便要绕开她前去。
“嗨!”镯儿拉住了我,“若我说是娘娘有请,你也不去吗?”
就知道是她,我才不去呢。于是用力抽了衣袖出来,“当真不去!”言罢,大步离去。
回到宫中,一头扎入偏殿,将那包温实初配给我的药粉,尽数倒入口中吞下,桌上杯中有水,喝了几口,倒头便睡。真想此一睡,就再也不要醒来。
这一倒下,只觉昏昏沉沉,浑身不适,却乏力挣扎。心里泛起些恐惧来——怎的就那般相信温实初?万一他怀恨前事,又做手脚,只怕我就真的再不能醒来了!真是蠢也……流朱不知何时回了房间,仿佛吃惊唤我,我勉强睁眼扫了下她,便彻底陷入了黑暗之渊……
也不知昏睡了多久,醒来时,觉得身上清爽了许多。睁眼四望,只见流朱静坐床前,安静绣花呢。她鬓边一朵玫瑰,格外红艳醒目。从何时起,她喜欢上玫瑰的?
想要唤她,喉痒却咳嗽了一声,她立刻回头,不禁笑了出来:“浣碧,你可醒了!当真吓得我不清。温太医说的果然没错,你是一时急火攻心,又浸了些风寒,才病倒。无需用药,清净养上几日就好。”
我愕然,疑惑道:“小姐要你为我请的温实初?”
她点点头,又摇摇头:“当时天晚了,小姐命我守了你一晚上,说次日不好,再找大夫。说来也巧,温太医多日不来咱们宫里了,次日一早突然主动来为小姐诊平安脉。因见你不在跟前侍奉,就随口问了句。我才连忙将他引来为你诊脉。”
竟是他主动问我?我心里一动,有些感动泛上心头,懊悔之前不该那样打他,骂他。侧耳听着院中寂静,于是悄问:“小姐走了吗?”
“走了。”她点点头,有些怅然道:“小姐昨天走的,本要带我一起走,要佩儿留下照顾你。却因我坚持留下来照顾你,小姐有些不悦呢。”
原来是这样,心里越发热乎乎的。原来她心里的秤杆儿,也有倾向我的时候。不禁龇牙笑出来:“你若现在后悔,就赶紧追她去呀。”
“呸!”她气的啐我,“刚醒了就说嘴。小姐可亲自来看你了呢。”
“是吗?”我心下只有些冷意,不自觉的抚了一下面庞。
流朱近前,拨开我的手,捧着我的面颊,仔细端详一番,不禁笑道:“今天脸也不肿了。谁叫你无故撒泼打赖?依我看,别说打一巴掌,就算打二十板子狠狠教训,也是该的。”
我气的躲开她手,忍不住好奇,嗔她道:“你,都知道了?”
“好端端的,回来就气倒了。谁看不出来呢?小姐看一眼你的模样,就猜了个大概,当下命我去凝晖堂质问王爷。一问这一巴掌果然是王爷揍的。”流朱说到此处,抿嘴一笑,接着面色又一凝,“你也当真不懂事。为了来日作侍妾还是庶妃,就跟王爷口角起来,还把王爷心爱的和田玉棋子撒的满地都是。这出息也太大了吧。”
我呆呆的听着,心想哪里有这样的事?她又揶揄笑道,“我只当你素日心大,怎么也争个正妃当当,也不枉这些年偷着习文练武,韬光养晦!没想到为做个侍妾,庶妃就撒开了泼。真真儿让我也瞧不起了。”
我恨恨锤了下床,“是王爷告诉你的?”
“王爷张口结舌,都不好意思说你那点子没出息的事。”她不屑道,“是阿晋一字不漏的告诉我,还说让我转达小姐,没事的时候好好训导训导你,再不管就成了野丫头了。”
阿晋不敢以实情相告,想来也是怕惊了流朱。联想他平时的性子,讲给流朱时必绘声绘色,添枝加叶,只是……我当真欲辩无言,欲哭无泪。侧身倒下去,空空哼拗了两声,颓废要死。
“既然好了,就别赖着了。起来喝些清粥,该作什么就作什么去。……”
/
被流朱催着赶着下了床,勉强梳洗了,对镜自视,三日之功,面容终是憔悴了。又吃了些东西,心头始终沉郁难遣。见我如此,流朱越发打开话匣子一般,絮絮的说我不懂事,应去给王爷道个歉,若为这点小事失去王爷,实在是我愚蠢。失去王爷不说,来日也不想跳出自己深恨已久的奴籍了吗?
最后,竟将我推出了房间。怅然出了宫门,顺着长廊,丧荡游魂一般,不知不觉便来自凝晖堂前,伸出手去,悬在半空,半天不敢推门,好不容易用力推去,门却自己开了。我吓了一跳,却见阿晋惊喜的面容呈现在眼前。
“浣碧姑娘!”他开心唤了一声。
我侧身羞于见他:“你家王爷呢?”
“我家的王爷叫我在此等你。”他说的幽默有趣,我含气瞥了他一眼,依旧低头无语。
“浣碧姑娘,几日不见,你瘦了许多。”阿晋同情道,我听了不觉心里一酸,抑制不住心里的委屈,泪珠直直涌上眼圈,颗颗滚落腮边。
“唉,”阿晋叹了口气,“王爷知道你病了,也心急火燎。可是,昨儿皇上非要他陪着去太平行宫避暑。王爷没有办法,只好去了。”
“哦?”我大感愕然,只觉失望到了极点,“王爷叫你等我这没出息的人做什么?”
阿晋嗤嗤的笑出来,仿佛变戏法一般,从身后撤出一口剑来,平端在我的眼前——正是秋水。
我惊喜之下,伸手便要拿剑。阿晋却一撤手,笑道:“姑娘可知这剑的用途?”
“谁要你来教?”我生气道。
阿晋郑重看着我,道:“剑,始于轩辕黄帝之时,古之圣品也。至尊至贵,人神咸崇。君子携之,立身立国,行仁仗义,方是正道。若只为一己私怨,而至生灵涂炭,万民水火。岂不玷污了剑道本身之意?”阿晋朗朗而言,我一时竟呆住了。这便是他留给我的话吗?
阿晋复又递上宝剑,道:“王爷深信于你,故而临走,叮嘱我把剑交给你。望你这段时间好好练剑,增长武艺。来日必有所用!”
缓缓伸手取过剑来,一颗心竟百般不是滋味。止不住泪滴潸然如珠串落下,恨声道:“我便是这等心胸狭隘的女子小人,不如他心里期盼的深明大义。他若厌我,从此便不要再理我!”言罢,转身奔去了。
怀里揣着剑,围着太液池走了好大一圈,一颗心正在悲怀茫然,不知如何自处,忽然听见有人呼救之声,好像是个女子的声音。我顿时吃了一惊,仔细辨了方向,循声撵了过去,追了几步,没了人声,才要放弃,又一声呼救传来,我立刻又追了过去。跑了好一段路,又没了声息。徒劳抹了把汗,四下环视,发现自己置身在一片四面回廊的空地儿,周围火红的榴花热闹的开着,无声胜有声。对面回廊角处,有口水井。
这地方有些眼熟,瞬间竟有一种不祥之感,浮上心头。慢慢的想起来——刚入宫时,这口水井曾溺死了一个名叫福子的宫女。莫非方才呼救之声是假,只为引我到此?我深吸了口气,一步步向那水井走去,仿佛有无边的寒气,从井中喷涌出来,笼罩我的全身。若是探头望向井中,是否会看到当年那个莫名死去的宫女?
这样想着,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方才跑的一身热汗也干了。
此刻明知为了安全就该赶紧走开,可是好奇心却像钉子一样,牢牢钉住了我的脚。我默默的站在了水井前,眼角余光瞥着地上自己的影子,耐心的等着,等着。果然,身后传来几不可闻的脚步声,接着地上出现了一个人影,如鬼魅一般向我靠近。最终伸出了手,猛地向我扑来!
我迅速闪身躲开,对方收势不住,竟然趴在了水井上。竟是华妃身边的大太监周宁海!我毫不犹豫的一肘戳向周宁海的后背,他一下子头朝下的向井里坠去,我及时的拽住了他一只脚的脚踝。
“姑奶奶饶命啊!”周宁海恐惧的叫声沿着井壁逆袭而上,颇有鬼哭狼嚎的意味。我任他叫了一刻,才怒而发问:
“周宁海,我要你告诉我——我与你主子无冤无仇,她为何要害我?你今日说实话,我饶你一命,否则你就算叫祖奶奶也没用!”
“前些日,镯儿叫你到宫里去,你不肯去。娘娘这才一怒,要结果了你。”
“她为何要我到宓秀宫里去呢?”
“这,娘娘早有惜才之心,又看出姑娘与自己主子之间有蹊跷不和之状。所以才有起用姑娘之心,可是,偏不知姑娘为何几次不为所动。难不成宁可为自己主子压制一生,也不想出人头地吗?”
我嗤笑出来:“华妃不过是要利用我罢了。怎么你到现在身逢绝境,还想游说我不成?”说着,故意将手放低几寸。周宁海又一阵鬼哭神嚎,嘴里一味姑奶奶,祖奶奶的叫。
我不禁讥笑:“周宁海,看你害人时,一点也不怕,怎么轮到自己,就吓破了胆?我今日审你几件事,你要说实话。不然我就松手送你去见福子和淳嫔!”
此刻为了活命,他无不应承。我问了他是不是他杀的福子和淳嫔。他皆都认了。说福子是皇后所赐,姿容貌美,可比一般妃嫔。到了宓秀宫中,果然引得皇帝注目。华妃一恼,这才命他结果了福子。至于淳嫔,巴结甄嬛,占尽后宫多数恩宠,又在假山上偷看了华妃与慕容家的来人私下关联,里外勾结之事。故而必须灭口。
我听罢,一颗心只觉如塞了寒冰。华妃——竟是如此虎狼之妇。今日我得罪了她,日后还有好日子过吗?既周宁海在此,说明华妃也未去行宫。眼前这为虎作伥之奴,我究竟该如何处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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