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胞弟(3)
“哈哈哈哈,她不必想做谁,她本来就是那个‘谁’。”
一声刺耳的狂笑,一声尖锐的嘲讽,划破了正在渐入佳境的二人天地,随之,阴阳怪气的妖风,徐徐起了。
被搅了好事,李世民又惊又怒,连忙将杨旻掩到身后,大喝道:“什么人?”同时习惯性警觉的迅速抽出佩刀,迅速打量着四周的植物山石。然而寐夜昏暗,想要快速的捕捉到暗处的人,并不是件容易的事情。而杨旻双手紧紧握住李世民的左手,心里直怵。
“啧啧啧,秦王抱着美人还真是亲热呢,我看着这么久都感动的快哭了。”娇媚的声音,满含着挑衅,从阴影中渐渐幻化出了一个美艳女子的形象,她的身后,犹如孔雀开屏一般,扬动着八条黑色的狐裘。女子捏起一条裘尾,搔首弄姿的白了一眼面前的二人,哂笑道:“当初,帝辛也是这么抱着他的‘妇妲’山盟海誓情话绵绵;只是再多的情话,还是敌不过妇人心肠的狠毒,对吧,茵嫮?啊呀,我都忘了,你肯定不会记得了,现在是你的第三世,你又哪里会记得你的第一世呢?”
“果然废墟多秽物,原来是只狐妖。山精妖孽,妖言惑众。”李世民冷冷一笑,对眼前的之“人”明白了七八分。他天性胆大,并不畏惧,松开杨旻的手,道:“旻旻,站到我身后去。”
“啧啧啧,茵嫮,他说我是‘山精妖孽’,那你又是什么?!”说着,只见那女子右手中指轻弹,不知何物便飞入杨旻额心,接着便是诡异的一笑。李世民看在眼里,顿觉不妙,只怕杨旻被她所害,刚一扭头,便见杨旻直直的盯着那名女子,有如被噬魂般,怔怔问道:“你再说一遍,谁是‘妇妲’?”
“有苏氏的己,不就是帝辛的妇妲吗?”那个美艳的女子笑盈盈的看着杨旻,眼眸中“倏”的闪过两道凌厉凶光,“人间的史书上怎么说来着?——‘妲己’。”莫名的电流瞬间通达周身经脉,杨旻石化一般,纹丝不动,惊愕、质疑、茫然、恐惧……复杂的情绪从脑海中如箭一般飞过,留下模糊、遥远、真实、伤痛的痕迹,颠覆家国,穿越累朝……酒醉肉琳琅,烙红焦火旺,鹿台朝云艳,涓乐笙歌长……放纵妖冶如她,阴狠淫靡如她,错也不错,幻又非幻……锥心之痛,劈天而降,不对,所谓红颜祸水,所谓乱世妖姬,并不是从前的“我”,全部的“我”!不是,不是!
“旻旻,你怎么了?旻旻,旻旻,你……”杨旻的异样,加剧了李世民的焦虑,纵使脑海中一闪而过真相可怕的念头,秦王也要保卫他努力追求的所爱——可是一切似乎已经太晚了,杨旻在蜕变,一、二、三……竟然生出了九条裘尾,每一条尾尖上又开着一朵花,一、二、三……九朵不同品种、不同颜色的花……“狐妖说的,都是真的……可是,我仍旧喜欢旻旻,喜欢……而且,喜欢了很久、很久……”李世民诧异于自己平静的从容,更诧异于他不由自主的仍旧将僵硬的杨旻搂进怀中,亲吻她、安抚她……
也许是李世民的反应超出了黑尾狐妖的预判,她竟突然就恼了,刹那邪风漫天,飞沙走石,天空中翻覆成一个庞大的漩涡,蓄势欲雷霆将下。便在同时,地下传来隆隆声响,由远及近,越来越大;原本皎洁的明月转瞬便被云遮雾罩,蒙上了黑影。黑尾狐妖忽然脸色有变,却不甘心就此收手;最终的招式并未完成,她还是匆匆降下,自己急忙在黑幕中退散于无形。
一条火龙,由天而出,缠绕过李世民与杨旻之后,钻入地下,消失的无影无踪。李世民一阵哆嗦,眼前渐渐模糊,仿佛如坠云雾,耳边所掠,不过泉水汩汩作响……
不知多久,李世民的意识才渐渐缓过来,随之而感的竟然是——欢愉,一股奇妙的欢愉。
李世民睁开眼,眼前是杨旻,轻轻的咬着他的唇,闭着眼,幸福,溢满着她的容颜——水中的倒影,涟漪着他惊鸿的眼波。
是的,他一见钟情的佳人,就在他的身边,也爱着他。
那一夜,甜蜜洋溢。
“驾……驾……”
“阿难,你僭越了,是我打进东都,不是你。”
“我不去东都,我要去虎牢关。”
“不行,我才是去虎牢关,你应该给我守大营。”
“我不要守大营,我要打虎牢关。”
“你不服从大元帅的将令,我要军法处置你。青雀,快把阿难摁住,我们一起揍他。”
“我才不怕你们呢!!”
“我是大元帅。”
“我要打虎牢关。”
……
“阿娘,大兄和青雀两个打我一个,阿难不服。”
“你既然知道自己是一对二,还不跑,自己找打活该。”
“阿娘,阿难要阿弟。”
“要阿弟作甚?”
“要阿弟揍青雀,我打承乾,这样我就不用跑了。”
……
天策府里,每天都重复着雷同的吵闹,不知多少遍。
一边给李恪洗擦,一边给他换衣服,杨旻已经不能再像之前那样,在儿子最顽皮的时候,身手敏捷的亲自把他拽回来领家法:已经八个月了,御医再三叮嘱,杨旻要多静少动,这个孩子胎动的比怀吉祥和阿难时还频繁,生出来肯定比阿难还要顽皮。每次一想到这里,杨旻就不禁头疼。
长沙郡王的衣服,一天要换三四套,男孩子爬高够低、翻墙滚土,要不了多久,新换的一身就能脏的不得不洗。而现在母亲身体不方便,他更加淘气的酣畅。
“哈哈哈,阿难挨揍了?被打哪了,给耶耶瞧瞧。”多日在外的李世民,突然闯入这对母子的视线中。扭头看见了数月未见的父亲,才脱了一半的李恪立刻热烈的扑过去告状:“耶耶,承乾打我。”
“啧,阿兄都不叫了,直接喊名字了,确实该打。”李世民抱起儿子,亲了脸颊,仔细检查着阿难的上上下下,“我看看,这胳膊红了,肩膀紫了,脖子青了,呦,嘴角还破了。啧啧……来,告诉耶耶,阿难为何与大兄打架。”
“大兄要我守大营,我要打虎牢关,大兄说我不服从大元帅的将令,要打我,于是我就打他。”李恪搂着父亲,眨着眼睛,好生委屈。
“大兄是大元帅喽?”
“嗯。”
“大兄是元帅,你不听将令可不行。耶耶做大元帅的时候,让你四叔守大营,你四叔不乐意也得守……阿难,干……干嘛?”没能从父亲那里讨着认同,小小的李恪发起了脾气,奋力挣脱父亲的怀抱,撅着嘴,背着脸,不作声。低头哄了一会,儿子还是赌气,李世民故作巴巴的模样对杨旻道:“这就得罪儿子,要不你也帮忙哄哄?”
“他是活该,你也是自找。”杨旻白了一眼,拉过李恪继续给他换衣服。
“这话怎么讲。”李世民笑眯眯的凑到母子身边,欲用“亲亲”软化儿子,阿难撇过脸,坚持自己的情绪。杨旻显然不理睬父子双方的心思,没好气道:“明知一不敌二偏要迎战,岂不是活该?明知理歪词拙偏要说教,怎不是自找?”
“我如何理歪词拙?”
“理不歪词不拙,抱的好好的,阿难干嘛非要挣脱?”
“阿难,快来,快点跟阿弟说,等他出世了,你要和他一起打虎牢关。”作为父亲,李世民绝不认输,转换立场也在所不惜。果然,被父亲顺意之后的李恪,顿时对父亲报以热情,裤子都还没穿好,就又喋喋不休:“耶耶、耶耶,什么叫‘出世’?我要什么时候才能跟阿弟一起去打虎牢关啊? ”
……
武德五年三月的夜晚,还是有些微寒。动了一整天的李恪,黏着母亲睡着了,脸上挂着憧憬的微笑。李世民怜爱的摩挲着儿子的小手道:“刚刚还活蹦乱跳的,一眨眼就睡着了,我坐一会就走,走前抱他去内阁里睡。”
“怎么忽然回来了?你不是在河北阻击刘黑闼吗?”杨旻抚着肚子,孩子又动了。
“在洺水干了一仗,淹了他两万人,赢了。”
“你去见过小雅了吗?”
“没。她还在坐蓐,不让我去,说是现在丑。”李世民笑道,“等到你生孩子的时候,我也不见得在家——刘黑闼逃到突厥去了,还得回来。”
“你回不回来,都帮不上忙。”
“算起来,我还真没闲着一整天,就为了等一个孩子呱呱坠地。”李世民忽然把耳朵贴到杨旻隆起的腹部,轻轻戳着因胎动而产生的小小突起,充满童心,“每次都是一封信,一张纸,我就再做一次父亲。人生有时,真是奇妙非凡,回一次家,就会多出一个小人儿。陛下说,承庆殿如今太小了,快住不下了,要在北苑,给我重新弄个宅子。”
“我听说了,按何等规制修建?”
“名称已经定下了,弘义宫。”
“宫?”杨旻略感意外,李世民却并无欣喜,“对,宫。”
“在北苑,也是为了便于你北衙问事吧?”
“对。”
“大王,想有天下吗?”
“如果,我想呢?”李世民抬起头,眼睛里熠熠生辉。杨旻微微笑着,不置可否:“如果,这个孩子真是阿难的弟弟,就叫他‘阿育’吧。”
李世民点点头,他坚信,天意一定属意“阿育”。
年关将近,家家户户,无论贵贱,都在忙着置办,一派热闹景象。
樊庆远拿着府中欲采购的名册,请家主过目——以往这些事,本来应该是王妃的份内。李恪稍显失神,心弦又被触碰:“阿育就要到京了吧?”
“蜀王明天到京。”
“这个年,少不得各种动静。”
“是啊,大王和蜀王都要娶迎王妃。”说着,樊庆远翻出来一张礼单,递给李恪,全是他收集来的、贺吴王大婚的礼品所出。
“我说的不是这个。”李恪接过来,却放在一旁,略显心事道,“明天给阿育接风之前,我还有一顿‘家宴’要赴。”说罢,便示意庆远退下。
撑额忖思,人世艰难,幸有兄弟,可以携手。
那一年,是阿育,及时阻止了一次灾难的嬗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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