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以念

　　“师门！你今天怎么这么晚才来？昨晚又去哪了？” 一个看上去二十多岁的医师一边穿衣一边道。“难道是去琴鼓山了？今天还要爬不少山，小心等会腿发软呀！”

　　“你又胡说！你不知道师门有洁癖吗，琴鼓山的姑娘他能看得上？”几筦抖着满脸的肥肉笑道。

　　“我回了家一趟。”师门拿下帽子，从柜里拿出叠好的便服熟练地抖开。

　　深草宫旋复道，“师门大人，今天去哪里？”

　　“先去劳山采紫草，下午去罢谷山捡茈玉。”师门道。

　　“我听说，今天那个人族女的要来。”

　　“师门，这个人族女的到底是怎么回事？“旋复道。

　　”你又不是没听见祁伯说过。“师门道。

　　”祁伯怎么会让一个人族参加玄院选拔？还是个女人！“秩父宫伯高道。

　　“我听说，她是朝阳羽蚀的女人。”一个医师道，”师门，你跟我们说说呗。羽蚀的女人怎么会跑到青旻国谷来？”

　　”不知道。“师门道，“她是北王姬的丫环，她来山阶谷的时候我已经在天下山上了，不知道具体情由。”

　　“听说她以前是朝阳羽蚀的丫鬟。羽蚀颇为迷恋她，法亲王便把她赶出去了。”

　　“啧啧，能被羽蚀迷恋的女人，该是怎样的绝色？”一个医师道。

　　“等一下你就知道了。”

　　哗——

　　门移开的声音。

　　阴雨天的太阳朦胧却又明亮。像是绢纸灯笼里的的炽焰灯，明明并看不见火焰本身，光芒却依然让人不能逼视。

　　湿漉漉的烟雨中，一把黄褐色的油伞被收起来，伞尖上落下一串晶白色的雨滴，一双脂玉般的小手握着伞柄，手指的根部各有一个凹陷，像少女脸上的酒窝。女子三十岁左右的年纪，穿着菘蓝染的裙子。白粗布袄子塞在裙子里面。一张圆圆的脸庞，面容平淡，未施脂粉，一双杏眼冷静地注视着屋内。

　　男人们看了她片刻便失望地低下了头。

　　她看起来像是路边的一株小小的狗尾巴草，平淡均匀，好像也没有什么大过错，可是和天下山上娇艳的花朵们比起来，便寡淡得令人有些失望了。

　　女子眼睛在屋内从右至左地迅速扫过一个弧形，柔和的日光在她的眼睛上折射出闪闪的光。

　　这眼波流转间的神色，让他的眼睛多停留了一刻。

　　神族女子的目光，多像是春日一洼明媚的泉水，晶莹炫目，清澈见底，温柔可掬。

　　而她的眼睛则像是天上的一颗星星。遥远，冷淡，沉默地存在这个世界上，既不勾人，也不锋利。若不是特意细看，可说是几乎感知不到它的存在。可若是真盯着看了，它的耀光却叫人无法看清光芒源头的模样。

　　女子跪下行礼：”拜见各位大人。“

　　人群中此起彼落有几个医师向她点头打了招呼，其他的人则匆匆忙忙地打点行装没有理她。

　　只只穿过一排排的柜子向屋后走去。众人都在忙碌地换上衣装，开关柜子，清点药具声。空气中满是男人的气味。

　　”请问，还有多余的柜子吗？“只只走到最后一排靠墙跟的柜子前面。

　　师门指了指门边的一个空着的柜子。

　　只只把行李放进柜子，从柜子里拿出医师服看了看，犹豫了一下。

　　她的柜子就在门边，不断有人准备好了行装，经过她身边走出门去。

　　只只想了片刻，把医师装打开，背对着屋内，飞快地脱下外衫，披上便装。

　　有人道，“这衣服得贴身穿，中原的瘴气可不比荒原，闷着会死人的。”

　　只只抬头看了看，发现他们确实都是只穿了便服，没穿内衫。

　　只只背过身去，把内衫在便服下面解开，想从里面把内衫脱下抽出来，可是一伸手，手臂就从腋下的洞口伸了出去，剩下一个袖管悬在肩上。

　　人群传来窃窃笑声。只只又把便服脱下来仔细看了看，发现这便服为了透气，袖子和肩膀之间是不缝上的，刚才她一时忙乱，手臂从腋下的缝隙里穿出去了。

　　只只手忙脚乱地处理衣服，里衣却在外衫里绞了起来。想解开，却不知怎么地就是找不到衣带在哪里，急得在自己身上四处摸着找衣带。

　　男人们的笑声此起彼伏，间或夹着惊叹声和起哄声。

　　只只的动作停了停，她听着那些此起彼伏的笑声，感觉自己又变回了那个在木匠家、在祭台上、在海底任人宰割的、毫无尊严的玩物。

　　不。
　　只只低头看了一眼腰间的短剑。
　　我不能再做那个任人欺辱的只只了。
　　因为我背负的，是她的荣耀。

　　只只忽然把便服从身上扯下，脱掉内衫，转身笑道：“各位大人想来从来没见过女人的身体，才会如此惊讶，今日就请各位大人尽情看个够罢。”

　　人群静了片刻。

　　男人们各自穿好衣服走出门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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