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竹马将军

　　三月转瞬即逝，眨眼间便到了林楚楚和薛怀峥的婚期。

　　凝香居中，巧云正给身着一袭大红喜服的林楚楚上妆，跟与匈奴假成亲那次相比，这次巧云上妆的步骤和手法明显繁琐许多，又是挽面，又是敷粉，又是贴花钿的，但或许这次是嫁给心悦之人，林楚楚心中并无半点不耐烦，有的只是欣喜与微微的紧张。

　　秦嬷嬷则立于林楚楚身后，拿起梳子替林楚楚梳着茂密如瀑的长发，一边梳一边说着：“一梳梳到尾，二梳白发齐眉，三梳儿孙满堂……”温和吉祥的祝福语传入林楚楚耳中，她的内心只觉十分圆满。

　　虽然娘亲看不到她出嫁，但爱她的人，她爱的人，此刻都在。

　　描眉、挽发、添簪、印红……巧云双手十分麻利地给林楚楚上好了妆，她退后一步仔细打量着林楚楚完美无缺的脸，脸上露出一丝满意的笑容，“好啦！今天小姐便是长安城最美的姑娘。不，是天上最美的仙子……”

　　林楚楚被巧云逗得“噗嗤”一笑。

　　就是这一笑，让房中来给林楚楚添妆的众人都看得呆了呆。

　　萧景媛喃喃道：“世上竟有如此美貌之女子……”

　　要是她是男子，也一定会为林楚楚倾心。但她转念一想，这样一个天上凡间都难寻的尤物，今日居然要嫁给薛怀峥了，她的心中油然而生一种暴遣天物之感，她小声嘟囔，“真是便宜薛怀峥那小子了……”

　　林楚楚疑惑，“阿媛，你说什么？”

　　“啊？没什么……没什么……我说楚楚你今日真美，我都看呆了……”

　　静秋也认真说道：“我也从未见过比小姐还貌美的女子……”

　　几人说话间，凝香居的屋顶突然传来一个低沉但有磁性的声音，“看来今日我来的不巧，打扰了楚楚的良辰吉日……”

　　静秋神色一凝，快速从房中出来，抽出手中长剑，指着坐着屋顶、放荡不羁的那人，“你是什么人，竟敢擅闯丞相府？”

　　林楚楚也跟着出来，在看清屋顶上那人时，她按着静秋的手，“静秋，把剑放下。”

　　“舒城主不远千里而来，楚楚有失远迎，不如下来喝杯热茶？”

　　“既然楚楚相邀，那我便恭敬不如从命了……”舒牧野飞身而下，堂而皇之地进了林楚楚的房间。

　　“喂，你……”见这叫舒城主的人竟然这么不客气，一个大男人竟如此大摇大摆的进一女子闺房，实在太不像话！静秋本想出声斥责，却被林楚楚阻止，“静秋，你带着她们先出去。”

　　静秋即便有再多的话，听到林楚楚的吩咐，也只能咽了回去，“是。”

　　待静秋带着秦嬷嬷、巧云还有萧景媛等人离开后，林楚楚才坐到舒牧野对面，替他斟上一盏热茶，“舒城主，请。”

　　待舒牧野接过茶杯，浅酌一口后，林楚楚才问道：“不知舒城主不远千里来到长安，有何要事？”

　　舒牧野一挑眉，“楚楚，你不会是忘记答应过我什么了吧？”

　　“你自己算算，从晟朝收复凉州到现在都几月了，我还没在黑刺城见到你的影子，可不得来长安提醒下你么？”

　　提起这事，林楚楚有些理亏，“这事我没忘，本想着回长安休整几日便去黑刺城的，可谁知被婚事耽误了。您放心，我答应您的事，一定会做到的。”

　　舒牧野噗嗤一笑，“行了，不逗你了。”

　　“我这次来长安有别的事，”他从怀中掏出一个小盒子递给林楚楚，“听说你要和薛家那小子成婚了，我也没什么好送的，这颗夜明珠是我去西域时偶然所得，常年佩戴有益于身体安康，我将它赠与你，愿你们百年好合，白头到老……”

　　“这……”林楚楚看着夜明珠，一时觉得有些烫手，“舒城主，这太贵重了，我不能收……”

　　舒城主不顾林楚楚的拒绝，直接将盒子塞到林楚楚的手中，“我与你母亲相识，也算是你的长辈，长辈相赠，不得推脱。”

　　林楚楚握紧手中的夜明珠，心中一阵滚烫。

　　她知道，舒牧野或许是因为她娘亲的缘故而爱屋及乌，可在黑刺城的收留，黑刺军的出兵相助不是假的。

　　舒城主是真的对她很好。

　　“多谢舒城主……”

　　舒牧野欣慰一笑，他思忖片刻，试探着说道：“楚楚，你可否带我到你娘亲生前住的房间看看？”

　　林楚楚明白舒城主还是放不下她的娘亲，她心中叹了口气，“当然可以，舒城主请随我来。”

　　林楚楚带着舒牧野到了凝香居的西厢房，这便是以前秦无霜住的地方。

　　下人们时常打扫这里，房中一尘不染，一切物品都还是秦无霜在世时的模样，林楚楚偶尔想她娘亲时，便会来这房中坐坐。

　　舒牧野认真地看着房中的一切，摆在软榻上的话本，房中的拔步床，胡凳，胡椅，屏风……他好像想透过房中的物件看到秦无霜在世时的一颦一笑，一举一动。

　　林楚楚走到软榻边，拿起软榻上的话本，轻轻地抚平扉页的折痕，眼中带着怀念，“这是母亲最喜欢的一本话本，我小的时候爱听故事，娘亲便将我抱在怀中，一字一句地讲述着话本中的故事……”

　　舒牧野眼前好似浮现起一个温婉的女子抱着一个玉雪可爱的小姑娘，窝在软榻上亲密地讲故事的模样，那场景，应当很温馨吧？

　　舒牧野眼中有些遗憾，可是他错过了她许多年，等他得知她的消息时，她已不在人世了。

　　舒牧野出神之际，那个话本便递到他的眼前，“舒城主，我娘也没留下什么东西了，这本话本便送给你留作纪念吧。”

　　舒牧野愣怔，他缓缓伸手接过话本，想来是经常翻看的缘故，话本一角有些起皱，又被人为的压平。他用力握住话本，像是握住了他的全世界，“多谢，我会好好保管的。”

　　房门外传来秦嬷嬷的声音，“小姐，薛将军来接亲了。”

　　林楚楚向外大声说道：“好，我这就来。”

　　她转头真诚地邀请舒牧野，“舒城主，既然来了，便留下喝杯喜酒吧……”

　　或是想起了秦无霜，舒牧野脸上的笑意有些勉强，“不了……我还有些事要处理，便不多打扰了……这次能见到你，看到无霜生前住过的院子，还能得到无霜的遗物，我已心满意足。”

　　“楚楚，你一定要幸福。”

　　带着他和无霜那份，一定要一直幸福下去。

　　*

　　舒牧野走后，林楚楚跟着秦嬷嬷回到她的闺房，萧景媛、巧云、静秋等人早已等在此处。看见林楚楚的身影，巧云连忙将一个红盖头盖在林楚楚的头上，“小姐，快，要来不及了……”然后扶着她的胳膊便往丞相府门口走去。

　　林楚楚跟着巧云、静秋等人来到丞相府门口，她头上盖着红盖头看不到外面的景象，但光听声音也知道此处热闹极了。

　　迎亲队的吹拉弹唱，孔昭、赵景的叫嚣开门，孙章、孙骞等人让薛怀峥作诗……各种声音一一传入她的耳中，隐藏在红盖头下的小脸不自觉的浮现出一丝幸福的微笑。

　　待孙章、孙骞为难接亲的人为难够了，见吉时快到，这才命人打开府门，薛怀峥从马上一跃而下，从巧云的手中接过林楚楚的手，然后在众目睽睽之下将她打横抱起，在场的众人一阵起哄，就连林楚楚都不免有些羞红了脸，还好被红盖头遮住，没人看得见，只是她抱住薛怀峥脖颈的双手，在众人看不见的地方，狠狠地拧了下薛怀峥的肩膀。

　　薛怀峥原本满面春风的笑容突然一滞，很快又恢复如常，他将林楚楚小心的放入花轿，然后重新上马，“起轿！”

　　迎亲队的吹拉弹唱响彻云霄，薛怀峥及接亲的人走在前头，轿夫抬着花轿跟在后面，一行队伍朝着忠勇侯府的方向走去，一路走一路向街边看热闹的百姓扔喜糖。

　　百姓见新郎官是他们晟朝的新任战神，他们的镇国大将军，一边抢着喜糖，一边向薛怀峥道喜，薛怀峥脸上的笑意越发明显，果真是春风得意。

　　花轿到了忠勇侯府，拜堂成亲，礼成送入洞房。

　　薛怀峥本想留在新房中跟林楚楚说说话，却被孔昭、赵景等人强行拉走，“走，今日是你大喜之日，兄弟们一定陪你不醉不归！”

　　“诶！”薛怀峥双拳不敌四手，被强行拖离新房，空中还残留着他的声音，“楚楚，你放心，我很快回来！”

　　秦嬷嬷、巧云、静秋等人也跟着林楚楚陪嫁到忠勇侯府，见众人离开，秦嬷嬷从点心匣子里拿出一块杏仁糕，“小姐，先吃点糕点填填肚子，薛将军应该没那么快回来……”

　　一大早就被秦嬷嬷巧云她们从床上拖起来洗漱梳妆，又经过各种繁琐的婚嫁仪式，林楚楚还真有些饿了，她接过秦嬷嬷给的糕点，小口小口的吃着。

　　夜幕降临，不知过了多久，门外凌乱的脚步声响起，薛怀峥总算回来了。

　　林楚楚放在膝盖上的双手不自觉的抓紧，心中不由得紧张起来，只听见薛怀峥对秦嬷嬷等人说道：“这里不用你们伺候了，你们先出去吧。”

　　秦嬷嬷不放心地看了林楚楚一眼，低头应“是”。

　　待秦嬷嬷带着巧云、静秋带上房门出去后，房中只剩林楚楚、薛怀峥二人。在烛光的照耀下，房中红色的喜烛、喜字、床幔、枕被都增添了一丝暧昧。

　　薛怀峥拿起桌上的玉如意，一步一步朝林楚楚走来，待走到林楚楚跟前时，薛怀峥站定了。

　　林楚楚只能从红盖头下看见一双勾着红丝的黑色皂靴停在她的眼前，良久都没有动作，就在她忍不住想出声时，薛怀峥用玉如意挑开了林楚楚的红盖头。

　　两人对视之间，都从对方的眼神中看到一丝惊艳。

　　林楚楚自不必说，她上妆后的美艳绝伦，别说男子，就连女子见了都得暗自心惊世上竟有如此美貌之人。

　　而薛怀峥论样貌，在长安城中也是数一数二，难逢敌手。尤其是他常年身着玄色、暗色衣裳，如今一改往日风格，身着大红喜袍，头发依旧马尾高竖，丹凤眼斜飞入鬓，鼻梁高挺如剑，轮廓棱角分明，皮肉骨贴合的异常完美，既有少年气，又带着一丝成熟男子的俊美。

　　林楚楚受不住薛怀峥滚烫的视线，率先侧开了眼神。

　　薛怀峥轻咳一声，温柔问道：“今日你还不曾用过饭食，腹中可饥饿？我让下人送点吃食进来可好？”

　　林楚楚连忙阻止，“我不饿，秦嬷嬷给我吃过点心了。”

　　新婚之夜让下人送饭，亏薛怀峥想得出来，要是让别人知道了，还不知道私下会说这媳妇多贪吃呢。

　　薛怀峥摸摸鼻梁，“好吧。”

　　他一时间也不知道该做什么，两人一个坐在床上，一个站在房中，相顾无言。

　　还是林楚楚开口提醒道：“我们是不是该喝合卺酒了？”

　　薛怀峥这才想起，“对对对！”

　　他手忙脚乱地倒出两杯酒，一杯递给林楚楚，一杯自己拿着，两人总算是把合卺酒给喝了。

　　喝完合卺酒，薛怀峥没忘了接下来的流程，他拿出一把剪刀，各剪下林楚楚和他的一缕发丝，用红璎结在一起，放入锦囊中，寓意结发夫妻，恩爱不移。

　　做完这一切，薛怀峥松了口气，如今只差最后一项了。

　　他不好意思地看了看林楚楚，试探着说道：“楚楚，天色已晚，那我们便安置了？”

　　林楚楚低垂着头，没说好，也没说不好，只是羞红的脸颊泄漏了她的心思。

　　薛怀峥心想，原来紧张的也不只是他一人。

　　他如小鹿乱撞的心跳总算平和些许，他慢慢坐在林楚楚身边，将床幔放下，颤抖着手指去解林楚楚的衣衫，待两人的衣衫皆除尽时，薛怀峥已满头大汗。

　　看着躺在他身下皮肤如凝脂的林楚楚，薛怀峥眼中□□几乎要将林楚楚燃尽，他双手撑在林楚楚的头顶，哑着声音说道：“楚楚，你总算是我的了。”说着，他身子一沉，彻底与林楚楚融为一体。

　　林楚楚本能的从喉咙发出一声短促的尖叫，却被薛怀峥以嘴相封。床幔中被翻红浪，床幔外喜烛相融，融化的液体滴落在地板上，发出“啪”“啪”的声音，连月亮都羞红了脸，躲进了云层中，再不复见。

　　第二日清晨，床上亲密相拥的两人被门外的秦嬷嬷叫醒，“将军，夫人，该起床给怀宁公主请安了……”

　　林楚楚嘤咛一声，躲进薛怀峥的怀中，薛怀峥下意识用手盖着林楚楚的耳朵，小声说道：“没事，还早，你再睡会……”

　　见薛怀峥披着衣服起身，林楚楚再是没睡醒，也知道新婚第二日要向父母请安，她刚想强撑着睡意起来，身子一动，身上便酸涩得难受。

　　“薛怀峥，都怪你！”林楚楚小声抱怨道。

　　知道今日早上要给怀宁公主请安，昨晚还折腾到那么晚。

　　薛怀峥摸摸鼻梁，心虚地上前亲了林楚楚一下，“对不起，是我不好，昨晚我没控制住……”

　　林楚楚横了他一眼，推开他的身子，“确实是你不好，罚你今天晚上不准碰我！”

　　“啊……这……”

　　“楚楚，能不能换个惩罚方式啊……”

　　他刚吃上肉，正是食髓知味的时候呢，一晚上不碰她的惩罚也太残忍了吧？

　　林楚楚不理他，冲着外面大声道：“秦嬷嬷，抬桶水来，我要沐浴……”

　　两人收拾好后，天光已大亮。出了碧霄院，林楚楚在前面走着，薛怀峥在后面哄着，两人打打闹闹地朝主院走去。

　　主院里，怀宁公主已经等在正厅。

　　林楚楚和薛怀峥跪在怀宁公主跟前，怀宁公主喝过薛怀峥的茶后，林楚楚给怀宁公主奉上一盏茶，“母亲，请喝茶。”

　　怀宁公主笑眯眯地接过林楚楚手中的茶杯，喝上一口，然后将茶杯放在一边，拿起一个和田玉手镯交给林楚楚，“楚楚，这是给你的礼物。”

　　“多谢母亲。”

　　“不谢不谢，快起来吧。”

　　怀宁公主拉着林楚楚的手，亲密地说着话。

　　“昨天累到了吧？其实不用这么早过来，年轻人能睡的时候就多睡会，年纪大了想睡的时候还睡不着呢……”

　　林楚楚脸上挂起一丝羞涩，“没事的母亲，我不累……”

　　怀宁公主接着说道：“我这儿子啊，从小便顽劣，以后他要是犯了什么错，你便来告诉我，我来修理他……”

　　“多谢母亲，其实薛怀峥对我挺好的……”

　　“那就好，那就好……”

　　怀宁公主一直拉着林楚楚讲话，越讲越兴奋，完全把薛怀峥抛在了一旁。

　　“咳！咳！”薛怀峥大声咳嗽几声，想引起两人的注意，没想到引来的却是他娘的一个白眼，“怎么？嗓子被鸡毛卡住了？”

　　“娘！”

　　他娘真是有了媳妇忘了儿子。

　　“娘，楚楚昨日劳累一天，有些疲乏。要是没事，儿子便带她回去再休息休息，有什么话日后再说……”

　　萧容给了他们俩一个过来人的眼神，“好，好，好。娘都懂的。回去歇息吧，没事不用过来请安……”

　　萧容眼中的戏谑让林楚楚有些不好意思，她低着头任由薛怀峥拉着她的手回碧霄院。

　　走了一圈回来，林楚楚也没了什么困意，她向薛怀峥提议，“薛怀峥，我带你去个地方好不好？”

　　薛怀峥自然说好。

　　他本以为林楚楚是想带他出府玩，没想到林楚楚带他来到了她娘亲的墓前。

　　林楚楚刚一走近，便见她娘亲的墓前摆着一支海棠花，墓碑也被擦拭得一尘不染。

　　难道是有人来过了？会是谁？

　　自从她娘亲去世后，只有她每年清明时来给她娘烧纸扫墓，她父亲从未来过。

　　那这次来看望她娘亲的人，又知道她娘亲喜欢海棠花的人，会是谁？

　　答案显而易见。

　　原来舒牧野口中说的要事，便是来娘亲的墓前见她一面。林楚楚心中堵堵的，有些难受。

　　她跪在她娘亲的墓前，将手中的海棠花放在她娘亲肉眼可见的地方，从怀中掏出一张干净的巾帕，准备再替她娘亲擦擦墓碑。

　　她刚伸手，手中的巾帕便被薛怀峥夺走，“我来。”

　　他跪在秦无霜的墓前，仔仔细细的将墓碑擦了个遍。

　　薛怀峥一边擦，林楚楚一边跟她娘亲说话。

　　“娘亲，我昨日成亲了。夫君现在正在给您擦着墓碑，他叫薛怀峥，是陪着我从小一起长大的青梅竹马，您别担心，他对我很好……”

　　待林楚楚絮絮叨叨地跟她娘亲聊完天站起身来准备走时，薛怀峥端正地跪在墓前，认真地给秦无霜保证道：“岳母，您放心，以后我一定会好好照顾楚楚，不会让她受到一丝委屈，也不会让她受到一丝伤害。”

　　林楚楚脸上笑意闪过，她向薛怀峥伸出手，薛怀峥伸手回握。两人十指紧扣，握住了彼此就握住了他们的全世界。

　　【正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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