樊笼

　　回到现实的一瞬间，郁羲就收到了一个热情到令人窒息的拥抱。
　　他无奈地摸着对方的背表示安慰，“成功了吗？”
　　“嗯。”裴明修亲吻着侧颈，感受着熟悉的味道，“对不起，让你疼了那么久。”
　　“这不能怪你，肯定是副本故意的。它看不惯我们有那么多道具，才想方设法搞事情。”郁羲语气轻快，“你是两只手抱着我吗？右手正常了吗？”
　　“一般熬过一场副本就会恢复。”裴明修松开手，“先吃点东西？”
　　郁羲的表情有点僵硬，“我喝了过期99年的矿泉水。”
　　“没关系。”裴明修轻轻捏住他的脸颊，“回头我去我爸柜子里翻翻有没有正好101年的茶叶，咱们凑足两百年。”
　　郁羲被逗笑了，“我以后再也不乱吃副本里的东西了。”
　　裴明修掏出两袋面包干，“先垫一垫，我去做饭。”
　　不过十分钟，两碗色香味俱全的鸡蛋酸汤面被端上了餐桌，其中一碗盖了两个煎蛋，蛋黄都被搅散与蛋白混合在一起。
　　郁羲将煎蛋压进面汤里，吃了一根生菜后抬起头看向裴明修，“裴哥，经过这次副本，我发现我好像非常喜欢你。”
　　“咳咳！”裴明修直接被一口面条呛到，他胡乱地抽了纸巾擦干净，才一脸震惊地看过去，“你说什么？”
　　郁羲发现自己适合随意地说一些情话，一旦氛围认真严肃起来，他就不好意思再说出口了，于是只能低下头咬着筷子语气糊弄，“说喜欢你。”
　　“先……先吃饭。”裴明修说完便低下头，挑了根面条进嘴里开始暗自琢磨起自家对象的态度。
　　郁羲咬了一口鸡蛋，一边咀嚼一边开口，“因为我发现，我会因为叶哥暗恋你而心里不舒服。”
　　“咳咳！咳咳！”裴明修真觉得这饭没法吃了，“他……他暗恋我？！”
　　“其实我上次看到他就猜到了。”郁羲说道，“后来进了副本就更加确定了。”
　　“为什么？”裴明修发誓这是他第一次如此好奇。
　　“嗯……感觉。”郁羲的眼神有点迷茫，“理由我也不太说得上来，几年前见他的时候他和我说话还挺友善的，但是这两次就感觉他好像对我有意见，因为你而对我有意见，大概率不就是喜欢你吗。”
　　“你……你……”裴明修根本不知道说什么，他一直都清楚郁羲对于他人情感的敏感程度比对自己的都高，但从没想过对方一失手就是直接的两极反转，“你没直接问他吧……”
　　“没有。”郁羲抿了下嘴唇，“他救了我，如果我还非要戳破这一层，岂不是忘恩负义，往他伤口上撒盐。”
　　“他救了你？”裴明修瞬间紧张起来，“出什么事了？”
　　“第一道蓝光到来的时候我正好蹲在河边，没站稳直接摔进水里了。”郁羲握住对方的手，“真的没什么大事，我很快就醒了。”
　　“很快？”裴明修神情严肃，“具体几点？”
　　郁羲撤回手，默默低下头咬了口鸡蛋。
　　“不是说自己长了不少心眼吗？怎么不继续往下编了？”裴明修的食指轻点着桌面，“是不是想说手表进水了？不知道具体时间？”
　　听到前半句刚刚准备抬起的头再次低了一点，郁羲又咬了一口煎蛋。
　　“先吃饭。”裴明修说道，“等会儿找你算账。”
　　等他收拾好餐厅和厨房，就听见在餐桌边坐得端正的人简略地描述了案发经过，末了还加了一句“真的不是故意不告诉你的，你别生气，求你”。
　　“我没生气。”裴明修俯下身贴近他，“已经把这一项放进了你的账单里，所以没必要生气。”
　　“我现在欠你多少钱？”郁羲现在非常紧张，果然人生不会全是坦途，他情场得意，金钱场就不得不失意。
　　“带你去看看？”裴明修的嘴角噙着淡淡的笑容。
　　“！”郁羲震惊，“你居然还记下来了？连你的脑子都记不住吗？给我放高利贷了？”
　　裴明修直起腰，示意郁羲跟他走。
　　后者跟着债主在不同的房间进进出出，听了好几遍“我记错了，不在这”之后，被直接推倒在主卧的床上。
　　“散步消食结束。”裴明修欺身压上去，“正式开始收账。”
　　这才反应过来被耍了的人居然下意识地松了口气，“你想上床就直说，我还以为我真的欠了你很多钱。”
　　刚刚脱掉上衣正准备脱裤子的人手上一顿，眼神古怪，“和我上床与欠我钱是同一等级？你甚至愿意和我上床都不愿意欠我钱？”
　　郁羲小心翼翼地点了下头，“我不想欠任何人钱……或者什么人情。”
　　裴明修俯身靠近他，语气极其认真，“郁羲，我的一切都是你的，所以我们之间根本不存在欠钱或者欠人情的说法。”
　　郁羲垂眸不语，许久之后才微微抬起头，吻住了对方的唇瓣，换气的间隙里低声问了一个问题，“我能让你舒服吗……”
　　“……”裴明修眼神幽暗地做了个深呼吸稳住自己，才再次开口，“郁羲，我主动去追的人只有你一个。”
　　郁羲的眼睛里闪过不可置信，“那他们呢？”
　　“他们表白，我看着不讨厌，就接受了。”裴明修说道，“高中的那个连我穿什么衣服都要管，我忍不了提的分手。大学认识的江海说根本感受不到我对他的喜欢而提出分手，再之后就是那个跟了我很多年的小明星，他听说我打算结婚之后就提了分手，说他坚决不干破坏别人家庭的事情。”
　　郁羲听得一愣一愣的，一时不知道该说“你高中真闲啊”还是说“最后那个还挺有道德感”。他想了一会儿才开口，“江海一定是一个很好的人，你们即使分手了也是朋友。”
　　“我以为你会对那个小明星感兴趣，毕竟你们两个都曾因同一件事和我翻脸。”裴明修灵活地解开对方的纽扣，“你当时甚至想杀了我。”
　　“我只是不想间接伤害了无辜的人。不过婚内出轨的人肯定不无辜，我准备替天行道。”郁羲安静地躺着，“你们在一起那么多年，你难道不喜欢他吗？”
　　“我不关心他的生活，明治会时不时知会一声他有哪些大额支出，我从来没有想过和他永远在一起。”裴明修亲吻着郁羲的脸颊，“但我想知道你的生活，想让你只属于我，我甚至不想让你出门，不见任何人，除了我。”
　　郁羲无语到笑了出来，“你这是犯法的。”
　　“主要是我不忍心。”裴明修语气暧昧，“你强忍着泪水的样子就能让我不忍心……若你真的哭着求饶……”
　　郁羲瞬间整个人都红了，颤抖着扭头避开，“你……你别说了……”
　　于是身上的禽兽愉快地将言语换成了行动，在深入交流账单上记下了第二笔。
　　深邃的眉眼微沉，裴明修试探性地散发出些许随心所欲替代原本的轻柔体贴，却被抽噎哽咽断断续续的“慢点，求你”打回原形。
　　想看他哭，但又舍不得他哭。
　　尤其到达尾声时的郁羲迷离而乖顺，有问必答，分外惹人怜惜。
　　“郁羲，你喜欢我吗？”
　　下巴搭在肩膀上的人收紧手臂，抱住脖子的同时贴得更紧，“喜欢……”
　　裴明修放轻了动作，“有多喜欢？”
　　“你走了……我很疼……”
　　裴明修微微皱眉，“我什么时候走了？”
　　“第一天……”
　　裴明修迅速将姝园副本复盘了一遍，才想起来那个时候郁羲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意识到这个第一天很有可能是指摩罗斯小镇的第一天。
　　他看着被咬的npc变成丧尸之后便扬长而去，那个手腕空空的已死未死之人……
　　裴明修不敢去想那种感受。
　　“哥……”
　　听到耳畔的呓语，一个大胆的想法在他脑海里一闪而过。
　　但是肖珏和谢西周的悲剧在前，裴明修还是需要获得当事人的同意。
　　第二天晚上，郁羲沉默地听完，喝了一杯水来消化这个比上次听见的更加劲爆且机密的消息。
　　裴明修继续劝说道，“既然有先例，那么再以同样的方式送你过去便不是难事。若是一个月前我还需要担心宋憬和云破月反对，但如今他们应该也会松口。”
　　“裴哥，我不能去。”郁羲整理好措辞，认真地看着他，“一方面是我受之不武，另一方面是我不想看你处处受制于人。如果我不进副本，你应该会再次被重新归到幸存者一列。以前我不知道会有那么多人想要杀你，或许还会心动接受，但是现在我知道了。”
　　“抱歉，吓到你了。”裴明修摸了摸他的头发，“一部分是冲我来的，一部分是冲方溪亭来的，应该也有冲田薇来的。我们死了，自然会有人顶上相应的职务，至于是什么人，就不好说了。”
　　“他们成功了吗？”郁羲问道。
　　“嗯，和云破月交易来的方法使用起来不难，日后想要通过符纸找到田薇就必须再加上明齐的名字。”裴明修说道。
　　“云组长是怎么想到这种办法的？”郁羲的笑容里带上了几分崇拜，“方组长也很厉害，能大海捞针找到早就失去一切的向组长。”
　　“云破月的脑回路确实很奇特。”裴明修贴着自家对象更近，“你不是不愿意大肆使用道具吗？方溪亭具体用了多少道具才留住向风吟，他甚至都不敢虚报一个数字。本以为杜若能看住他，结果他们两个居然是一丘之貉。”
　　“我没有资格对他或者其他有着同样做法的人做出什么评价，他们有他们的执念，我不能理解也不需要去感同身受。”郁羲注视着那双黝黑的瞳孔，“用好几样道具来自保，虽然不是那么坦荡，虽然也会愧对于无辜的原主人，但是我也可以接受。我有私心，我只能在保全自己在乎的人的同时，将对他人的伤害降到最低。你让我眼睁睁地看着你在危险的副本里还要防范来自其他人的敌意，我真的做不到。”
　　所以他在看到教堂里的尸体时，没有立场去指责下手残忍的凶手，或者去同情已经毙命的受害者。他甚至都不是一个无辜的旁观者，即使占据着道德的制高点，也要学会闭嘴。
　　因为这个制高点是裴明修推他上去的，未染血腥，不沾尘土，一句“我什么都不知道我其实也不想的”就可以一身干干净净。
　　他知道。
　　他也想过。
　　只是没有能力。
　　而有能力的人，又愿意为了他去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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