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忘却前尘
忘忧这才察觉到,与北原飒分开不足两日,自己思的、念的,竟全是他。
她自金黄的花海里站起了身,走到冬的面前。
冬闻到她遍身沾染的雏菊芬芳,如现下的她一般,清淡素雅。
她浅浅一笑,轻轻开口:“冬,王爷在宫中事务繁忙,我去了只会添乱,便......不进宫了。”
冬面上有些讶异。
她从前听说过些南宫府的井泽一与柳一一的过往,更在军中见到柳一一为了他自毁容貌、窃取军机。
旁人不知北原忘忧与柳一一二人之间的关联。她却知,眼前的北原忘忧,便是曾经的柳一一。
主上从前三令五申,令她不得泄露此事。可即便主上未作吩咐,她也不会多嘴外传。
冬想到主上忙碌,都嘱咐了自己多次,不要忘了接忘忧入宫见故人。
主上如此疼爱她,便愿意成全她的心愿。连她希冀与井泽一见上一面,也特意做了安排。
可此时,她却说,不进宫?
冬有些焦急,再不出发进宫,恐怕误了献礼吉时。
冬面容严肃,却忍不住提醒她:“你该是知晓,主上是费了工夫布置的。不仅安排你入宫,更让你与井泽一相见,连见面的地点也妥当选了。”
“此次你不去,于主上自是无碍。只是若是错过此次时机,便再难有机会。你思虑清楚。”
忘忧点点头:“嗯,我想清楚了。我不进宫,也......不见他。”
冬舒了口气,脸上有些释然:“你想清了便好。主上真心待你,愿你也真心相待。”
“嗯。”忘忧轻轻开口回答。
冬不再停留,转身快步离去。
忘忧回到身后那片金黄之中,将雏菊一小撮一小撮分散开来。
“咚...咚...乒...乓...”
锣鼓喧天的声响从皇宫的方向传来,长街内外也渐次燃放起了爆竹。
一时间,城内变得喧嚣沸腾起来。
忘忧始终蹲在那片金黄之间,并未被外间的响动干扰。
她嘴角噙着淡笑,时不时翻动着白布上的雏菊。
此刻心中没有狂喜、没有悲怯。有的,只是,淡淡的心安和浅浅的甜。
如此,甚好。
午后,忘忧见雏菊皆已晒干,又忙前忙后地,将它们都收拾进了寝殿。
她去王府库房里,由库房管事亲自陪着,挑选了几块上好的云锦料子。
正欲离去时,突然想到北原飒曾为她预备的作画物什来。
她有礼地询问管事:“敢问管事,王爷曾经预备的笔墨纸砚可还在?”
管事有些惶恐,恭敬地作揖,口中答道:“回忘忧姑娘的话,王爷从前便叮嘱过小的,务必将那文房四宝妥帖收好,供姑娘随时来取用。”
他佝下身,做了个请的姿势:“姑娘请随我来。”
忘忧心下涌出些暖意,点了点头:“有劳管事。”
她以为作画那些物什收至一方角落,不被风雨淋着便已很好。谁知竟被单独存放在了一间屋子里。分门别类地,一一存放在架子上。
“王爷只要得了好货,必定会送来这妥帖收着,这摞笺纸还是这月新送来的。”
忘忧抬手摸了摸,指下光滑细腻,与一般的笺纸确是不同。
管事在她身侧陪着:“依小人看,怕是整个瀛洲最上等的文房四宝,都在这屋里了。”
忘忧不知如何作答,只问起:“王爷从前便爱收集这些吗?”
管事回忆着,据实以告:“倒不是。似是从四五年前突然起的兴致,直到现下也都在搜集着,时常派人送新的来。”
忘忧点点头,心下一时感慨万千。
她将那摞笺纸取了,笔墨纸砚各选了一件,又挑了两只炭笔,连同先前选定的云锦,一并带回了寝殿。
她闭了殿门,小心收好了作画的物件,坐在殿中的桌旁,捣鼓起云锦来。
直到天色渐渐昏暗,也未曾再出寝殿半步。
侍从敲门进来点灯布膳,才隐约见着,她似是在做针线活。
她让膳房做的饭菜本就简单,却只随意吃了几口,又一心扑回到了针线里。
到了深夜,她才终于收了针线,向殿外侍女问起北原飒来。
得知宫内寿宴方才散了,北原飒正出宫来,她来不及休息,加了件衣衫,便赶忙出了殿,快步到王府门口等着。
更深露重。长街上空无一人,只有王府门前,和其它几家宅院的灯笼亮着,勉强能瞧见长街笔直通向远处。
未料到深秋的寒意如此浓,她穿得并不严实,在秋风中不免缩着身子。
门口的管事并不是之前见过的,一问,原来是专门值夜的管事。
管事让她先回寝殿休息,说是王爷一回府,便派人去告知她。
她摇摇头,婉拒了管事的好意。
管事又命人取来厚衣,同样被她拒了。
虽闻不见,她也不愿沾染上陌生的气息。
“哒哒……”的马蹄声响起。
忘忧眼内闪过微光,向着长街暗处张望,遥遥见到王府的两列灯笼从暗处缓缓而来。灯笼上的“飒”字令她心下一暖,似是这深秋寒夜也暖了起来。
马车渐渐行得近了,车的两侧随行着春、夏、秋、冬。
见到在王府门前张望的她,她们面上神色松懈下来,遥遥冲她笑了笑。
秋靠近车窗低语了什么,车窗处遮挡的帘子很快被挑开,北原飒的面容出现在帘后,正定定笑看着她,面上有些红,眼里也带着些许醉意。
马车行得快了,随行的人也加快了脚步,不久便到了王府门口。
一侧的春夏扶他下了马车,还未站定,他便三步并作两步,到了她眼前。
他揽过她,惊觉她身子寒凉得厉害,忍不住轻斥起来。声音那样轻,人听了只会觉得是情话。
“更深露重,何苦在这守着?既在这守着,为何不加衣裳?”
忘忧含笑听了,指了指身上,出殿前新加的衣裳:“我加了衣的。”
她听见眼前的他轻笑出声,略改了方才的话:“为何不多加衣裳?”
谈话间,他已散开衣带,将厚实外衫脱下,披在她肩上,为她将各处衣带细细系了。
她要推却,但始终拗不过他,只得忧心着开口:“你这样会着凉。”
他嘴角的笑意更大了,摇了摇头,兀自为她拢紧了脖颈处的衣衫。
“我在寿宴上喝了不少酒,这会正觉得燥热。倒是你,往后天气愈加寒凉,你身子弱,去哪都得穿严实,穿暖和了。”
她微微点头,不再说话,只静静看他,任他将自己周身上下,遮得严丝合缝。
秋为他另寻来了厚实披风。
他将披风批上,对着秋与其她三人开口:“这几日你们辛劳,早些回去歇息。”
说完,他不再看众人,又绕过门外早已备下的小轿,揽着忘忧朝门里走去。
“今日月色正好,我们一路漫行回去,也不负了这月光。”
亭台楼阁之间、迂回檐廊之下,一高一矮二个月白身影,紧紧相依。
二人身后数十步,远远跟随着两队侍从。
他揽着她,上下台阶时提醒她小心脚下。
她始终侧着脸,抬眼静静看他,只在他叮嘱小心时,才会转开眼去,不久后又看回他。
他面上笑意渐渐大了,终于忍不住,侧过脸来打趣她:“方才从府门处,便一直盯着我瞧。怎么?几日不见,想我了?”
他等着她娇羞低头,却未曾料到,她霎时便扑进他怀中,双手自披风下紧抱了他的腰身。
她的头抵靠在他胸前。他听见胸口处传来她的声音:“嗯,阿飒,我想你了,好想好想。”
他低下头贴近她,面上的笑愈发温柔,眸子里满是柔情。一手仍揽紧了她,一手抚上了她的发顶。
“我也想你。”
“我并不情愿你进宫,但更不愿见你忧思。想着你与他一见,兴许能释然些。”
“你不知,当冬回禀我,说你不愿入宫见他时,我有多欣喜。”
他顿了顿,话语变得坚毅执着:“忘忧,既如此,便放下他,忘了他。从今往后,只做我的忘忧。”
她在他怀里默了默,随即释然般开口:“好。”
待二人沐浴月色、漫步着回到寝殿,已是下半夜。
忘忧将北原飒扶坐在桌旁,让人将先前热在膳房里的醒酒汤端了来。
汤送了来。她按着秋之前的叮嘱,用银针在汤内、碗沿、瓷勺各处细细试了,确认没有问题,才端到北原飒跟前。
“喝些我熬的醒酒汤,兴许能舒服些。”
他笑着接过瓷碗,抬首一口喝尽了。
将瓷碗放回桌面,他伸手将她拉近:“怎地如此小心了?”
她绕到他身后,双手食指贴上他双侧太阳穴,轻轻按揉起来。
“谨慎些总是好的。”
她未住口,细细叮嘱起来。
“酒这物,小酌怡情,大饮伤身,往后还是少饮些才好。”
“若非饮不可,也先用些软糯之物。喝时不可过快过急,需慢慢饮下。饮后气血上涌,该会觉得燥热难安,便要仔细,不要脱衣受了风寒。可用些温和的醒酒汤,当下既能觉得舒适些,也能祛酒气不至宿醉。”
北原飒不再言语,只点着头,闭着眼,噙着笑,静静享受起忘忧指下的温柔,和她难得的唠叨。
太阳穴上按揉完,手又移到头顶各处穴位,仍旧按揉着。
她的指腹柔软,又带了些许力道,揉着的穴位带起周身酥酥麻麻,很是舒适。
足足按了两盏茶功夫有余,她仍未打算住手。
倒是他捉了她的手,将她轻拉到怀里:“够了,按了许久,手指都该酸了。”
说话间,他已为她按捏起了发红的手指。
忘忧见北原飒面上醉意仍浓,眼内也满是疲乏困顿,忙扶他躺上了床榻。
她为他脱去披风外衫,为他擦拭了脸面和双脚,为他掖紧了周身各处的被子。自己也快速梳洗一番,同样褪了外衫,钻进被子里。
刚靠近他,她便被他翻身揽进了怀里。
她如从前无数个夜一般,抵靠回了他的胸前。
他胸膛里熟悉有力的心跳声令她心安不已,连日来紧绷着的身心,在这一刻彻底放松下来。
她听见他在低声喃语:“忘忧,别跟他走,别弃了我......忘了他,忘忧,我的忘忧......”
她以为他并未睡着,抬首看去,却见他睡得正熟,呼吸声绵长。
她低头蹭回他胸前,低语道:“阿飒,我只是你的忘忧。我不会走,不会弃你。我,会忘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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