悲风回雪

　　玉萦雪茫然走出客栈，她需要一个人静一静，脑中如同翻江倒海！该怎么办？她该怎么办？虽然事情是尚未明朗，可她怎么能再一错再错？只是，难道这会儿就该认定是原拓飞故意如此布局她的身世，这样就可以心安理得地再回到陌哥哥身边，可以摆脱这些烦扰？可是，可是，不管是不是原拓飞的错，她都已经承认自己是喜欢他的了！如果这件事真的复杂到的确是原拓飞一手而为，那么，她该与他一刀两断才是！可是，她是那么愚蠢，那么无能，根本不能辨别，不能区分，更主要的是她不希望是他，真的不希望是他！为什么会这样想，难道竟舍不得他的情意？她应该回到陌哥哥身边才是，可是，她却又不能回去！假如她真的是那样的身世又该怎么办？这样污浊的身世，她好不容易放下对陌哥哥的眷恋，又怎么能重新再去耽搁他？可是，陌哥哥那样不愿意放弃自己，她也实在不愿去伤害陌哥哥！而她又怎么能随波逐流，怎么能移情别恋，怎么能朝三暮四！这成个什么人呢！
　　她不知道自己究竟该怎么办，不知何去何从！就像一只在风暴中的大海里的一只孤舟，飘荡不安，她能怎么办！忽然想到自己终究是不再清白了！不管身世是真是假，她都已经移情别恋，哪怕是只有一点点喜欢原拓飞，都已经被原拓飞“玷污”了身份的呀！是她把自己的清白给毁了，又怎么能怪别人？又怎么能回到陌哥哥的身边？那么，她自然也不能再与原拓飞在一起，这是她的错，她本就不该接受他的情意，纵然他真的是一片真心为自己……
　　南书陌一时不见玉萦雪，自然到处寻找，虽然已能确定这附近并没有什么可疑人，但还是甚是担心。看到玉萦雪，一颗悬着的心才放下来，忙飞奔过来，很远就叫：
　　“雪儿！”
　　玉萦雪低着头，不敢应声。
　　“雪儿！”南书陌急忙到她身边，“你怎么了？”
　　“……陌哥哥？”
　　“爹娘也到京里了，我们一起去看看？”
　　“我……不……”玉萦雪本能地拒绝，她现在这样，哪还有脸去见师父师娘？
　　南书陌见她犹豫，自然想到爹娘对他们婚约的态度，也沉吟起来，“那你出去转转吧。我去看看爹娘，顺便……”他还是吞下了自己打算要做的事。
　　玉萦雪其实也是多么想去看看师娘和姐姐的，可是，现在的她能去吗？心里混乱之极，她根本不知如何去面对师父师娘……但看着南书陌期待的眼神，还是忍不住跟着他一起往京城里去。
　　南书陌习惯地去拉她的手，两人一起进了城，到得天南庄的住处。玉萦雪却又踟蹰不决，南书陌也不愿使她为难，就留她在附近走走，说不定会碰到姐姐，那也算是一点安慰吧，自己进去找爹娘。

　　“娘！”
　　谢妙法看到儿子，带点责备的语气道：“书陌！你怎么才来！”她自然知道儿子早就到了京城的，可是居然这几天才来见父母，实在有些不太像话。
　　南书陌抱歉地对母亲看了一眼。
　　谢妙法见儿子神色虽依旧郁郁，但毕竟没有原先从静旦城回来到处奔波的忧劳焦虑，料想他是找到了众人口中说在京里的玉萦雪了。
　　“你见到雪儿了？”
　　“是。她本来也要来见你们的，我……”
　　“你怎么不让她来？”谢妙法虽然明白儿子对父母执意反对他们婚事的怨恨，可是他们夫妇毕竟也还是玉萦雪的师父师娘，玉萦雪要来，他又何必阻止呢？
　　“娘！爹呢？”
　　“你爹……”谢妙法摇摇头，道，“他出去会友了。”
　　南书陌停了半晌，终于还是忍不住沉声道：“娘！爹爹对我做的事，娘知道吗？”
　　“什么？”谢妙法看到儿子那逼人的目光，不由撇开眼。是，他父亲反对他们的婚事，这次，她作为母亲自然也没有坐视不管，也是支持的——这是她第一次明确支持配合丈夫的意思，并曾瞒着书陌将雪儿送走过！她其实也很后悔，很觉得自己自私，为了儿子，把一个女儿给抛弃了！所以，面对儿子这样责备的阳光，她心虚得很！
　　“娘想必是知道的了！”南书陌顿时有些愤愤起来，“娘就如此残忍地对待自己的儿子吗？居然对自己的亲生儿子也用这样的手段吗？你们平日对我们的教养是这样的吗？为什么说一套做一套？是不是我们这些做儿女做后辈的也可以对你们阳奉阴违？”
　　“书陌！”谢妙法吃了一惊，从来没想过一向沉稳持重、尊敬长辈的儿子竟跟自己如此说话，而且还是这样尖锐的谴责语气，“你怎么了？为什么我们反对雪儿，你就如此愤恨？这并不关什么江湖道义，我们也不过是怕耽误你终身——这样虽然也算背信弃义，但也决不是什么手段不手段，更谈不上说一套做一套什么的吧？”
　　南书陌听母亲这样说，又见母亲神情间坦诚无欺，跟往常一样，怒气渐消，心想难道一切都只是父亲所为？
　　“娘，原来你不知道？”
　　“什么知道不知道？莫名其妙的！”谢妙法并不想让儿子说自己虚伪。
　　南书陌将玉萦雪那三天的经历以及她在白蘋洲所见告诉了母亲。
　　谢妙法大吃一惊：“怎么会有这样的事？这么说，你爹他，他竟又开始□□了？天哪！”她实在没想到丈夫竟用这样的手段来拆散儿子和雪儿的事。她以为凭着那不合身份、地位、门第等直接反对也就是了，这才是正理！纵然儿子一时不会放弃，但玉萦雪肯定会放弃的，她是个善良懂事的孩子！只要知道自己的身世真相，决不会拖累儿子，决不会毁了儿子的前程的！所以，她其实并不太愿意是这样的结果的，她总觉得遗憾得很！毕竟玉萦雪是她一手带大，她又怎么真的舍得放弃这孩子呢！虽然说是说师徒情意还在，可又怎么可能呢？而丈夫竟然这样做，怎么能这样做呢？一时惊讶难以相信。
　　“娘是一点也不知道？”
　　“我怎么会知道？你爹的事，我根本……”自从二十多年前对他失望之后，早已不去管他的是与非，虽然他倒还顾及夫妇情义，她也只好在人前咬牙遮掩。
　　南书陌默然，即使是关系到自己，母亲也还是不愿去对父亲注意，这是她二十多年来累积的痛苦了！现在一旦挑明，自然又要伤她的心了。所以，她也是因为这个真的认为自己该和雪儿退婚的吗？母亲如此灰心痛苦地度过这大半生的日子，也难怪她要反对！
　　“娘！既然如此，您也没有发现爹爹的任何反常吗？”
　　谢妙法摇头，一时心里真觉得五味杂陈！自己这一生，遭遇的竟是这样的丈夫么？竟只是一个表面仁义而实际伪善的小人吗？还以为他不过是那一件事做错，却原来竟还对自己的亲生儿子这样做吗？这是为了什么？竟或者是自己的态度影响了丈夫吗？可是，那么一个仁义大侠怎么可以用这样的手段对自己的儿子？
　　谢妙法狠狠地捏紧自己的手掌，不知该悔该恨！
　　“娘！那……”南书陌见母亲如此痛苦，也觉得难过。可是，他和雪儿的事毕竟不同于父母之事！
　　谢妙法极力控制住自己的情绪。这么多年了，何苦还如此在意，让儿子也跟着痛苦？“你真的不会和雪儿退婚？即使她身世是那样的……而她现在却更……”
　　“现在她也不过是因为身世而被人议论，如果她身世本是清白，又怎么会被人……”南书陌皱了皱眉，“我绝不会让别人玷污她的声名！”
　　谢妙法皱眉道：“其实当初我支持你父亲退婚，一来自然是为了你，但也有为雪儿着想的一面。她那么单纯，更容易受到伤害；又那么美貌，那样出众……如果一直不抛头露面，倒也可能一生平安，但那怎么可能呢？恐怕还是难逃红颜薄命之厄，不如让她找到更好的归宿，说不定会更好些！”
　　“娘！你怎么……连儿子也不信任？”
　　“你爹那样的人，当初也跟你一般——甚至是直到现在，在你说这些事之前，我都只认为他不过在那一件事上一时糊涂而已！其他也都算是光明磊落……可是，毕竟他连淑英都有了……现在都能做出这样的事来！还有什么好说的呢？”
　　南书陌听母亲如此说，自是也极为抱歉，但心里的疑问又怎么能这样甘心不找出答案呢？
　　“娘！孩儿知道对不起您，但是孩儿还是想查一查爹爹，他究竟为什么要这样做！如果单纯是为了反对我们，他只要像您那样做也就够了，不该用这样的手段的。正如娘所说，爹爹在其他事上从来不曾有过如此激烈的态度，也不该在这件事上如此反常，所以……”
　　谢妙法缓缓点头，“也好。如果这事真的是你父亲所为，我也想知道你爹到底为什么这么做？”
　　谢妙法带南书陌到南潜肃卧室，到处寻了一遍，却也并没有发现什么。他如果又开始□□，又怎么没有什么材料和工具？可那段时间，她也实在没注意丈夫有做这样的事呀！
　　南书陌细细搜查，他的目光看向壁间的一本并不起眼的旧书，那似乎是父亲总是随身携带的。略一沉思，拿过那本书，看到下面一个小小的凹处。伸手按压，又旋转一番，听到几声咕咕转动的响声。忙看过去，一个暗格露出来，里面是一个革囊。
　　谢妙法忙伸手拿过，打开，却果然是各种小袋，一些粉末，还有几把薄刃小刀，另有一些颜料和小画笔——正该是用于制作面具之物！不过，这些东西看上去也都陈旧之极，应该也不会是最近用过的迹象。
　　南书陌从一个更为隐秘的小袋里掏出一层薄薄的似皮似革的东西，展开来，却是一个面具，极薄，摊开放在桌上，却果然是一张人面，栩栩如生。
　　谢妙法看去，大吃一惊，“是，是雪儿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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