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尘当归

　　警方似乎对这些事司空见惯，他们器械似地进行调查，再次搜索，出DNA结果，确认死者身份。一切井然有序。

　　这些日子把身在异乡的三个人，彻底推进了黑暗。

　　时间漫长地走着，古母生前的随身物品基本上都找了回来，只是有些跌落悬崖销毁之后，只能找回一些碎片。

　　古母于一周之前与家人失联，警方在悬崖下方的一处灌木林丛中找到一具高度腐烂的尸体，经过DNA比对确定死者正是古母刘彩杰，最终认定死者为失足落崖。

　　“不对，不对，还少了一样东西！”

　　古亦然和段千一在整理古母遗物的时候，她突然叫嚷起来。

　　这些天她没怎么合过眼，也几乎茶饭不进，偶尔一惊一乍，还总胡思乱想。段千一有些担心她身体会出问题。

　　“少了什么东西？”他赶忙凑过去。

　　“微单！是一个微单！”眼泪决堤而下，“我妈走之前我给了她一个微单让她拍风景，她那天去景区不可能没有拿在手里，可是这些东西根本没有那个微单，连一片碎片都没！怎么可能呢？”

　　“是不是没有全部找到？”

　　“怎么可能？他们已经找了那么多天，搜寻范围那么大怎么可能会漏掉一个微单！况且我妈失踪前是去找洗手间，她又怎么可能会跑到悬崖边上去！”

　　“古亦然你冷静一点！你现在这个样子谁能相信你说的话？”她现在已经看上去疯疯癫癫，这里都是山山水水，比内陆的温度低了十度，可她只穿了件单薄的衬衣，像是感觉不到冷似的。

　　段千一把身上的外套脱下来要披在她身上，却被她用手挡了回去。

　　“我不冷，我妈的死绝不是失足那么简单。”

　　“亦然，或许那个微单是在跌落的时候挂在了半山腰的树丛上可我们又不会飞，或者被其它动物叼走，不确定因素太多了。你先去吃点东西，有什么咱们回去再说。这里不是夏允，我们需要跟着这边警方的节奏……”

　　“回去？”她擦干眼泪，转头看向他，“除非我找到那个微单。段千一你以为我是学什么的？为什么夏允的公安部门不去接手这个案子，把所有任务和责任推给一个外地警察局？”

　　她转身走出门外。

　　“你干什么去！”

　　没有得到回应的段千一默默地放下手中的外套，他一边又一遍地回忆着昨晚与父亲的通话。

　　“首长，我发去的照片您看了么？”段千一似有心事。

　　“看了，这些东西没有外露吧？”

　　“放心，不会的。”

　　“那就行，等案子了结了就尽快善后吧，如果他们想回夏允安葬也可以。”

　　“那个，首长，人命关天，那相片的事……难道就直接任他们定为意外坠崖么？”

　　“千一。”段狱顿了一下，“我知道你从始至终的目的只有一个，但现在如果没有明确的证据就起诉，根本就是前功尽弃。”

　　“爸，您的意思，这跟当年的案子有关？”他的声音变得很苍老。

　　“有关没关我不知道，总之就算有人操控，我们也挖不出来什么东西。儿子我希望你能沉住这口气。爸知道你向来嫉恶如仇，但就是因为你太一根筋才不敢让你插手过大的刑事案件，这些案子往往不是犯罪抓人拘留这么简单。真相总有大白的那一天，但这场风波一旦掀开不但前功尽弃，还会死更多的人。咱们已经等到今天了，你的目的不也是去保护那些人么？”

　　想到这些，段千一咬了咬牙，去追赶古亦然。

　　“古小姐，你有什么证据证明当天你母亲确实拿着那个相机呢？”警方边坐着笔录边询问，在纸上写了又写，头几乎没有抬过。

　　“齐阿姨，跟我妈一起的齐阿姨一定看见了，我这就给她打电话。”她火急火燎地拿出手机。

　　“那如果是她撒谎呢？或者看错呢？”

　　“你说什么？”她质疑地看着对面神态稳定的两个警察。

　　“古小姐，单凭一个相机你就认定是谋杀这不太合适吧，我们讲究的是证据。而且那时的情况你也不是不知道，路面又滑，悬崖上又没有护栏，失足坠崖的可能性是最大的。”

　　证据，又是证据！她现在无比恶心听见这个词语。

　　“我再说一遍，我妈妈从来都是细心的人。当天她只是去无人的地方找洗手间，根本不可能往悬崖边跑。而且很可能那个微单记录了其他的什么事情才会消失的。”

　　“可这些都是你的猜测啊，构不成起诉的标准，而且根据现场的情况，并没有任何可疑人员。”

　　“连我妈的遗物都没找到，你们怎么就能随随便便定个失足的结论呢！人命在你们眼里就那么多余吗！”

　　“古亦然你说话给我注意一点！为了找你母亲我们调遣那么多人力，彻夜为你们搜救，不是来让你对我们指桑骂槐的！”警察高声斥责道。

　　古亦然绝望地笑了一下，也对，自己还欠着他们一个大人情呢。

　　“这样啊，那就不用麻烦了。我自己找。”

　　“你！不可理喻。”

　　两位警察无奈地叹了口气，明明已经和夏允警局确认过案件定论，这边却又冒出个疑似谋杀，他们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只是这个女孩言之凿凿非要挖掘真相，看起来还真倔啊。

　　古亦然凭着记忆和相片，又询问了几户山野人家，找到了枉苍峡下的那片灌木丛。

　　她走时一直在回忆自己对警察说过的话，也一直在后悔。

　　母亲的突然过世让她几乎疯癫，再无法心平气和地思考经大脑讲话。也不是对警察有偏见，而是曾经在秋沿留给了她阴影。

　　古亦然甚至想专门拐回去表示歉意，但瞧了眼身后见不着尽头的路，果断放弃了念想。

　　傍晚的丛林被凉意侵袭，手机也没什么信号，她拿着手电筒漫无目地四处游走，希望视野里能出现一个银色微单。哪怕是一个碎片，这样就能打消她的念头。

　　自己的预感是那么真切，为什么就是没人信任她？

　　她打了一个寒颤，凭着风向向前移动，丝毫不敢大意。

　　“谁？”

　　她猛然感觉身后有东西经过，她惊慌地转过身。在这样的无人环境下，就算她胆子再大，也抗不过这样的压力。

　　并没有什么发现，夕阳被浓郁的树林遮挡，天色也越来越暗，这一下便照不进几束光。像被黑暗吞噬的森林，四周突然变得有些可怖。

　　“谁在那儿！”

　　她的感觉没有错，分明有东西跟在身后。

　　“是我。”

　　小刘警官在古亦然惊恐的目光下缓缓走了出来。她认得她，小刘常年跟在段千一身边，二人也很熟悉。她缓了口气，放下手电。

　　“小刘哥？你怎么跟来了？段千一呢？”

　　古亦然借着光问道。当日一别，她就再没见过段千一。明明都在清怀这地方，明明都是为了同一件事，怎么这么久都找不见他。

　　“段队去别处调查了。他走之前专门叮嘱我让我看好你，跟我回去。”小刘言辞生厉，这腔调倒真有了几分段千一的样子。

　　“我不回去。”

　　“那等你死在这儿，我们是不是还要再花上一周大动一场干戈来找你的尸体？”

　　……

　　见她不说话，小刘放下了端着的态度，把大衣披在她身上。

　　“走吧亦然，这也是段队的意思。你现在就算再加上一个我也找不到你想找的东西，只是白白浪费时间而已。况且这深山老林里万一有野兽，现在已经是晚上了，太不安全。”

　　“可为什么就是没人相信我说的话呢？”她再次委屈地发出哭腔。

　　“我问你，你相信我们吗？”

　　她看着他，他的眼神不像是在骗她。于是点了点头。

　　“你听着，这件事情可能没你想的那么简单，但是原因现在还不能告诉你。段队说早晚有一天会把所有的事情都给你个交代。但是凭你一个人在这里就是在找死。走吧，你们一家子人在这异乡殊途的累了几天，你也该回去上学了。”

　　古亦然似乎已不太记得从前的生活是什么样子，但小刘的话让她平静了下来。她接受了这个结论，也接受了母亲离开的现实。

　　她跟在小刘身后，二人摸索着向前走。他来得很及时，如果天色再晚些她可能真的回不去了。

　　如今这情形让古亦然有些恍惚。她踩着前面人走过的路小心前行，不敢松懈，亦不敢回头。

　　就像十几年前段千一带她逃出那片树林一样。

　　然而就在她终于望见出口的方向，心中甚是欣慰。一个助跑，却突然感到后脑被重力一击。

　　是棍子，是石头，还是用手。

　　眩晕伴随着刺激的疼痛，来不及恐惧，古亦然想拼命清醒寻回方向感，却只能不由自主地向地面倾倒。

　　只能在完全失去直觉之前，看到前面那人惊恐回头，而逐渐变模糊的视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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