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收藏此章节]
[投诉]
文章收藏
第 108 章
他至今不确定烛摇心之所向，他万万不希望在心灵上已经千疮百孔的煜冉仓促地和徽静夫人相见之后，却发现他所心心念念的唯一亲人早已不再是当年风华正茂爱憎分明的徽静夫人。他不认为进入这个怨声载道的宫殿对煜冉是件好事。
然而神色一晃他忽然觉得在他大声声讨顾泽的独断独行的同时，自己也被迫专断——他忽然很后悔和顾泽争吵，因为此时此刻他顿悟，这种专断根本就是建立在对同伴的保护心理之上，他实在不该因着这种专断不符合他的心理而急于给顾泽下定论。
只是人在其位，不能不谋其政。
“是么？”烛摇的神色暗了暗，她蓦地转身：“进来吧。”
说着她不等宋谨尘反应，大步地走回殿内。
一路的红松赤柏铺天盖地地肆虐着深不见底的血红色，宋谨尘忽然就想起1500年前那个尸横遍野、血流漂橹的残酷季节，看得他眼睛酸涩不已。
倘若那几年不曾有过那场遭遇，他们这些人今天的一切痛苦与压力都将不复存在，或许这座宫殿也不会被烛摇建造得这样满目通红，令人看着堵得慌。
殿内也是一水的血红色，红得令他的眼睛都几乎被灼伤。他强忍着不去看那时刻勾起他不睦回忆的颜色，问道：“前辈这样逼迫自己日日生活在血色当中又是何苦？”
烛摇随意地靠在她的红色布革沙发上，端着她那血红底赤金镶纹的陶瓷茶盏喝红色的饮品，仿佛不曾听到宋谨尘的问话，直到她将那茶盏中的水饮尽，方才说道：“1500年了，人都是贪图安逸享乐的动物，我若不时刻逼着自己…….”她说着又从茶壶中另倒出一杯红色的茶水来放在茶几上她斜对面的座位边：“你坐吧，尝尝这个。”
宋谨尘怅然地坐在她的软布沙发上端起茶盏，入口却是一股腥涩的味道。他心下一惊，只象征性地抿了一口便将茶盏放回去：“这是……”
烛摇看着他喝茶，然后皱眉，甚至是有些惊诧地放下茶盏，知道他此时已经猜到少许，却不想他继续猜测下去，抿嘴一笑：“我每日都在饮这种茶，从最开始的得意到后来的解恨，再后来便觉得愈发难以入口，甚至看到就想吐，可是喝到现在早已没有感觉了。”她边说边继续为自己续茶，继续说道：“我也很久没尝过白开水是什么味道，时间长了倒是习惯得很。”
“我隔一阵子会去一次炎海国，捕获一批奴隶弄来宫里养着，每日取他们的血，配上我们的赤鸢花和凌昼峰的活泉水一起煮，或许有时候还会加点玫瑰花瓣。”
烛摇自顾自地说着，边说边小口小口喝着茶盏中的液体，宋谨尘突然有些作呕，碍于烛摇给予的压力他还是强忍着胃中翻江倒海的叫嚣，忍不住问道：“炎海奴隶？”
“你不当那些人是奴隶，还当他们是主人吗？”烛摇反问道。
“可是他们……”他说着却见烛摇望向他的眼神愈发不可理喻和不耐烦，却还是说下去：“你不嫌他们肮脏吗？”
烛摇神色一冷，站起身道：“跟我来！”
宋谨尘跟着烛摇一路走在大殿西南侧的一条甬路上，穿过一路深红色的荆棘灌木。
“你是不是觉得此时胃里尽是污秽之物？”烛摇一边走一遍问着宋谨尘，却不等他的回答，自顾自地说下去：“我让自己从头至脚都尽生长着这污秽之血灌溉的细胞，就是为了让自己记住，虽然炎海的人个个都是生命，但是他们的生命无不是通过残害我们同胞的生命进行的延续！如果我因为对于他们那些看似无辜的生命而有了怜悯之心，又如何在这一千多年的孤寂之中牢记我们的血债？”
说着他们已经走到一个像猪圈一样简陋肮脏的露天石圈，那圈子不到二十平米，外围的矮墙只有不到一米高，里面挤满了衣衫褴褛的炎海人。他们见到来人的第一反应就是死死地抱住头，尽全力地向着他们所站的反方向挤着，目露恐惧。这些人有男有女，甚至是老少不一，但从面相看去他们应该并未挨饿受冻，只是被高海拔的紫外线灼得很黑。
“前辈…..”宋谨尘看着这些人目光中的极度恐惧和愤恨，心中一时间竟有一丝的慰藉，但这种慰藉很快便被他的同情心所取代：“他们……”
烛摇仿佛根本听不进去他在说什么，只不停地说着自己想说的话：“我一般都是逮着一个人取血，等他死了就埋在甬路的两旁作我喜欢植物的肥料。你看我这里的植被这么繁茂，都是因为用他们作肥料的缘故。”
“可是他们并不是惑炎战争的罪魁祸首，他们也只是…….”
宋谨尘忍不住开口声讨反驳的时候，烛摇的神色忽然如火一般燃烧起来，她一把扯住他的领口把他拽到那人圈的围墙处，在他耳边歇斯底里地吼道：“你给我睁大眼睛好好看着！他们都是从炎海那个穷乡僻壤来的变态人种！你看着他们此刻很无辜是吗？”她说着挥手凭空扯过一个男人到宋谨尘面前：“你看看他，此刻是待宰的牲畜，可是在他被我弄到这里之前他是炎海的重型武器专家！他跟着他的大BOSS制造武器装备！”她说着放开了那个人又扯过一个目测不过20岁的年轻女子：“你看她也很无辜！在被我抓来之前，她是专门写惑炎战争的女作家！你现在看着是条活生生的人命，下一秒就不知道要有多少的惑明人毁在他们手中！”
宋谨尘刻意地瞥过眼睛，不去看那些人绝望的目光，听着这些话心理却很复杂。烛摇并不是随随便便扯过两个人来举例的，宋谨尘听得出来，这两个人代表着强健炎征海军事力量和民族信仰的两个典型，同时烛摇也在通过这两个典范深刻地敲醒宋谨尘，这些人不仅在威胁着惑明的国土安全，还时刻准备利用文化侵袭点点滴滴地瓦解惑明人的民族信仰！
他又何尝不知，在这个诸如周慕阳、逸露等离经叛道了的惑明人迅速撇清或明身份的时代，徽静夫人是为了这个民族利用各种极端手段强迫自己坚守至今的忠烈之士。
只是这样的手段……他忍不住再次将目光聚焦在那些人身上。
这一刻，那些人眼中的那种惊恐、彷徨、绝望，甚至是带了些无辜色彩的眼神一瞬之间疯狂地侵入他的眼眸，点点侵蚀着他内心中原本属于博爱范畴的神经，他终于忍不住道：“前辈！这些人即使都做着那些危害着我们的事，可是他们并没有……”
“住嘴！”烛摇恶狠狠地呵斥着打断他的话：“他们是奴隶！不是人！把里面那个小孩给我弄出来！”
她一边说着一边吩咐周遭的几个侍卫冲进人圈，推倒了一众奴隶，最后从角落里坐着瑟瑟发抖的一个女人手中抢出一个婴儿来。
那孩子原本安静地睡着，被惊扰后忽然大哭起来。
听到了孩子的哭声宋谨尘徒然一震。
他的思绪飞速穿越了重重时空回到了1500年前，那个漫天飞羽的年代。
只是那洁白的碎羽在以着几乎目不可及的速度大片大片被鲜血染红。
在繁花似锦的右翼城，一身黑色披风的冷觋在已经死去的女子手中扯过最后一个活着的人——那个被孩子母亲亲手绣得精密无比的襁褓，那时候婴儿也在大声哭闹着，在冷觋杀戮了一天后血淋淋的眼神下被狠狠摔在研磨谷物的磨盘上一点点磨碎。
那时大量的血液和碎肉顺着石质的磨盘哗哗留下，混杂着被血液浸染得湿润不已的空气，既腥且涩。
那时他就在不远处被灵流死死扣着脉腕，至今他仍旧记得灵流那原本修长细腻的手在这视觉和精神的双重刺激下几乎将自己的腕骨捏碎的力度。他知道他即便冲出去也于事无补，身体却不听理智的使唤，疯狂地在灵流的钳制下挣扎。
在那之后的那些痛苦的日子里，他几乎要被那孩子的哭声折磨到崩溃。他不仅为自己眼看着孩子被磨碎而自责，更为冷觋的凶残行径而愤恨！
此生他从未见过冷觋，但他对于段鸿羲在迫不得已面对冷觋时强压的怒火感同身受。
他继而很快被眼前这个孩子的哭声扯回现实。
这个炎海人的孩子也一样哭得很惨，而不同的是，他的母亲还活着，正在那人圈里疯狂挣扎着要要回她的孩子。这时包括那些一直绝望而安静的人们都从地上站起来，大声地用炎海语争吵着什么，狂躁地对烛摇叫嚣着要要回孩子，甚至有人主动站出来说拿自己的命来换。
烛摇的嘴角浮起一抹冷笑。
她很快吩咐侍卫们将那孩子剥去衣物倒挂在人圈边的一棵树上，像剥动物毛皮一般拿着一把极细极薄的刀沿着婴儿的一只脚划了一圈，并熟练地做了个破口，紧接着便伸手开始将那细嫩的皮一点点剥离孩子的□□，仿佛那孩子的疯狂挣扎和惨烈哭声都不能进入她的耳膜般，眼神中还略带着些满足的享受。
“不！”宋谨尘忽然回过神来，疯狂冲上去按住烛摇的手，大声喝道：“住手！”
“你为了一个炎海人，竟然敢向我动手！”烛摇被他蓦地按住一双手，眼中倾透着明显的惊讶与愤怒：“你居然为了一个炎海人冒犯我！”
“前辈！”宋谨尘此时也顾不了那么多，大声冲烛摇吼道：“这只是个孩子，他甚至还没有自己的思想！你不能.......”
“松手！”烛摇厉声喝道。
宋谨尘此时却不敢松手，他生怕自己的一个松懈便给孩子带来死亡阴影一般干望着烛摇：“虽然是炎海人，但他还什么都不懂…….”
“一旦他懂了，所懂之事也是如何强大炎海侵扰惑明，以及如何屠杀我们的人！”烛摇突然施用火能狠狠灼伤了宋谨尘的手强迫他松开钳制自己的手，吼道：“我们就不该让这种邪恶的源泉活下去！”
小小的火能灼烧并不能伤到宋谨尘的皮肤，转眼间他被火能灼烧到的手心便恢复了原状，他只急道：“如果我们也如同冷觋那样残忍，我们又与那个让我们唾弃的民族有何分别？纵使他们侵略了我们，屠杀了我们的人，但这些人也不该为他们的祖先负责任！”
“不该负责任？那么我们的血债要向谁来讨？这些人即便这一秒没有做伤害我们的事，但他们所做的事都在潜移默化地即将伤害我们！”烛摇寸步不让地反驳着。
“若每个人都要为自己即将做的事情负责任，我们这些人都将永世背上颠覆……”宋谨尘说着忽然想起什么，死死咬住下唇制住了即将脱口而出的话 。
烛摇听着他的话却忍不住笑了：“劭泽，你根本没有一点帝王之气。”
“我本也不是当皇帝的料！”宋谨尘此时的心情很复杂，他忽然发觉他一直以来意图时刻克制的极端情绪在这段日子却频频冲破重围表现在言行举止上，心中虽然懊恼，却还是忍不住道：“只是命运偶然，逼迫着我一直在做最不擅长做的事！”
烛摇听着他的话，转过身去举起她手中的刀子准备继续她的剥皮工作，一边说道：“其实你根本没什么擅长，如果一定要说一个，那就是……”她瞟了一眼宋谨尘，成功地在她抬起手的时候从他眼中捕捉到了一丝躁动，笑道：“不适时的仁慈。”
宋谨尘微闭了眼，尽力强迫自己不去听那沸沸扬扬的人声和婴儿撕心裂肺的哭声，然而却发现不仅仅是耳膜，他此时身上的每一寸神经都在因着这婴儿的惨叫声而震颤。他极力强迫自己相信此时心情的波动是因为1500年前的不愉快回忆，而绝非真的对这些人有着不适时的怜悯之心。
这时烛摇已经将婴儿双腿嫩白的皮剥离开来，那沾着罪恶的血的刀子顺着婴儿的小腹一直划到下颚，那婴儿惨痛的哭声就如同1500年前被冷觋点点磨碎的婴儿一般寸寸击毁着他内心的最后一层防线。
“住手！”他突然身体中的灵能暴涨，瞬间冲破了烛摇在这宫内本来的灵能屏障以及她本身的灵能护体，劈手击在烛摇拿着刀的手上，那染血的刀应声而落！
突然被攻击到的烛摇先是惊诧地看了他一眼，却马上恢复了平静，很快吩咐身边的侍卫道：“按住他！”
这时这片空地上突然爆发出一股强大的灵能压迫着他，他体内的灵能就如同突然遇到了天敌一般迅速减弱，直至他突然浑身无力，就连被两个普通侍卫按住了双臂都无法挣脱！
体内灵能突然被封住反而令他在百感交集中突然恢复了理智，他停止挣扎，慢慢将目光聚焦到那个血肉模糊的肉团上，木然地看着烛摇一寸寸地将那婴儿的皮剥开，自脚到头地，到最后连着细嫩脖子上的皮将他头颅上的皮肤和点点胎发都生生拽下来。
一时间那完整的皮肤就如同一个被去了芯的玩偶一般薄如蝉翼，却五官清晰得令人仍旧能在第一时间内认出这是一张完整的人皮，不敢直视。
直到皮肤完全被剥离身体，那婴儿仍旧没有断气，还奄奄一息地挣扎着，声音却随着最后的皮肤剥离身体而越来越弱，直至小声抽泣着，最后到只神经性地抖动。
但他知道，此时这个婴儿还并没有死去。
此情此景仿佛在他空荡的脑海里曾经出现过一般，略有模糊，又好似是刻骨铭心的。
突然间他的脑海中仿佛有一道闪电狠狠劈过！
1500年前，在段鸿羲之前的护天军统领段珣飏，就是在被捕后被冷觋按在一个巨大的案板上，一寸寸剥去背后巨型羽翼的羽毛和羽毛下的皮肤，随后生生扯去羽翼，又将他的皮肤点点剥开，最后将那个失去了皮肤的血淋淋的人和羽翼挂在木架上留在烈日下暴晒。
这不仅仅是护天军的耻辱，更是所有惑明人的耻辱！
他死死盯着那个婴儿血淋淋的□□，那神色却一反方才的怜悯与不忍，而满是犀利与仇恨！
是他们！是炎海人将惑明人的精神通过这种惨绝人寰的暴行一点一滴地瓦解淡化，以至于后来他们提到冷觋眼中的仇恨之色都会立即被恐惧所替代，那不仅仅是一种对于死亡的恐惧，更是凌驾于死亡之上的对精神的侵蚀！
就因为他们漫无休止的杀戮，很多惑明人都不再有家了！
是他们让惑明人背负着种种罪恶去寻求卑劣的报复手段！
是他们让所有人一生一世都不能安稳地生活哪怕一个昼夜！
是他们将这种仇恨祖祖辈辈地延续了一千多年！
是他们！
烛摇看着他的神色，脸色终于舒缓下来，神色中透着点点欣慰。
“如果你想明白了，”烛摇示意侍卫们放开他，将手中的短刃递到他手中：“亲手试一次，你的感悟绝对会不一样。”
宋谨尘怅然地握紧着手中的短刃，因用力过大而泛白的骨节在这明媚阳光的照射下显得有些刺眼。
“如今你是刀俎的时候下不去手，那日后你只能等着自己成为鱼肉，让恶贯满盈的炎海人来剥你的皮！”烛摇死死盯着他，虽然未在他的神色中看到动摇之色，却立即趁热打铁地说道：“你是惑明王朝的宣尊帝，1500年前是你领兵驱赶了敌寇，难道今日被他们压迫得连这点霸气和魄力都没有了？”
这时烛摇身边的侍卫正将那个皮肤暴露在空气中正苦苦小幅度挣扎着的婴儿从树上扯了下来扔回人圈中。
插入书签
插入书签
↑返回顶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