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千岁之与光同尘

作者:桃夭煎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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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重逢


      【一】

      再回京城,已是深秋了。

      晏夕与常青云二人乔装打扮着入了京,寻了客栈休整。

      回来以后才知道,碎星崖底的日子过得可谓不知今夕是何夕,一晃竟又是两个春秋。

      等过了今年年关,约定的期限一到,常远就再没什么可推脱的。

      晏夕看着楼下说书的人将九皇女征战沙场的事迹吹得天花乱坠,又添油加醋地猜测些九皇女失踪的内情八卦,暗自发笑。

      常远竟会任由说书的这样编排她?

      转念又一想,若换成是她在原地等待,而常远不知所踪,也许,她也会希望街头巷尾能听到些千岁爷的消息吧。

      哪怕只是说书的桥段也好。

      晏夕低下头,帷帽下眼眶有些热。

      有些情绪越是靠近,就越是难以控制。

      抬手揉揉眼,匆匆回房。

      若是她自己独自回来,估计早已溜进千岁府,偷袭那多年不见的千岁爷去了。

      可这次与常青云通行,她实在不敢放松警惕。

      若常青云有个什么闪失,她如何向常远交代,又如何对得起师父他们多年的……

      敲门声打断了她的思绪。

      许久不与人交手,可晏夕感知气息的能力没有退步,她清楚地知道来人是谁。

      她与这人分别的时间,比和常远分别的时间要久得多了。

      门外的人没等她回应,便推门进了房间。

      木轮转动的声音由远及近,晏夕看着来人,看着那被束得一丝不苟的白发,她下意识地单膝跪在那人面前,乖顺地低下头去。

      那人也只是静静地望着她,紧握成拳的手终于松了开来,骨节分明的苍白手指随意搭在扶手边。

      半晌,晏夕没说出话来。

      凛战望着多年不见的关门弟子,看着小姑娘风尘仆仆的模样,冷硬的神色久违地柔和下来,“认不得为师了?”

      大概是生杀阁给他带去的信。

      晏夕这才用力摇摇头,看向对面的白发男人,向他打招呼, “师父。”

      开口才发现,自己很久很久没有露出这样的笑容,可她的声音好像哽住了。

      凛战单手转动着轮椅,又靠近晏夕一分,有些费力地撑起身子,苍白又宽大的手掌终于抚上晏夕的脑袋。

      晏夕下意识地起身去扶,被凛战一个冷眼制止。他一向不希望晏夕因为腿疾而关心他。

      在徒弟面前,做师父的总该强大些。

      她当年离开景华山,离开了他的领域,在战场上受了太多苦,回京以后才没过多久安生日子,又生死不明地失踪了二年有余,若说他这个做师父的一点儿都不自责心疼,那一定是假的。

      他连杀到京城跟晏兆海决斗的心都有了。

      当年好好一个徒弟交到老朋友手上,就大伤小病不断,只是想想就来气。

      好在这次是平安回来了,若是她真出了什么事……

      凛战的神色更冷,周围的温度都跟着低了下去,晏夕不禁缩缩脖子。

      不知是自己这次太冲动引得师父担心,还是多年没回师门探望,让师父生气了。

      说起来,师父是否知道常远的父亲——

      “九殿下——”常青云一开门就与凛战对上了眼。

      常青云竟不复往日的温和儒雅,对上凛战的视线,突然恶劣地笑开,“哟,好久不见了。”

      而深知凛战脾气的晏夕,在凛战一茶杯射向常青云之前,闪身出了屋。

      “你个混蛋,让我们一通好找。”凛战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这句话,眼尾与眉心的细纹似乎都被这失踪多年的老友给气得加深了几分,一袭白发被浑厚的内力激得微微浮起,一茶杯未击中那嬉皮笑脸的人,轮椅间抽出一黑沉沉的铁鞭,瞬时向眼前的人扫去。

      眼见暴怒的人没用上内力,常青云便不躲闪,手忙脚乱地抄起身边的铜盆,堪堪化开那一鞭,抽空陪笑道,“凛公子别来无恙啊,别动气别动气,你看我这不是回来了——可莫要气坏了身子——”

      “你还有脸说?要不是你老子这腿能成现在这样吗,给老子拿命来!”凛战越是见常青云笑,就越来气,一手控着轮椅,一手挥着鞭子一下又一下地劈向那总是笑得没心没肺的人,“你这混蛋,十多年了连个屁都不放,瞒着我们东躲西藏的怎么没直接死外边儿!”

      晏夕在门外顶着另一个盆儿,听着身后传来的声音。

      夭寿了,她从没见过师父这么有精神的样子。

      她好像……也知道自己跟风啸打起架来骂骂咧咧左一句“老子”又一句“放屁”是跟谁学的了。

      言传身教,润物无声。

      这是她亲师父啊。

      【二】

      贺兰景在皇宫与晏兆海也得了消息,女人听到九皇女回来了,差点儿直接冲去客栈找她命运多舛的小闺女和那失散多年又奇迹般回归的发小儿。

      常远并未与他们在一处,此时的他正在太后的寝宫端坐着,面前与之对弈的人,是面色苍白的太后。

      此时的太后不知为何靠在垫子旁,看上去有些虚弱。

      而常远,手中正捧着一本册子,边下棋,边一条一条地念着。

      每念一句,太后的面色就难看一分。

      九千岁漫不经心地,在众多文字中挑挑拣拣,得了空就扫太后一眼,似是在欣赏这女人淬了毒似的眼神。

      “啪嗒”一声,黑子落下,棋盘间的寥寥白色几乎被赶尽杀绝,再无活路。

      “太后娘娘,您输了。”常远修长的手指从棋盘上收回,如往常一般面色冷峻。

      衣着华贵整洁,发丝却有些散了的妇人喘了口气,满是皱纹的眼皮努力撑起,死死盯住棋盘,“不过是个死里逃生的囚犯,哀家从未将他放在眼里。”

      “这一回他来自碎星谷底,”这是所有圣上一脉的人,付出了不知多少的时间、人力物力换来的,“太后可还记得,当时与他一起失踪的,还有数千身分不明之人?”

      殿下归程中传回的情报里没提过私军一事,那谷底只有数千人,而他们猜测那军队的数量是四到五万人左右。

      不过不打紧。

      线索的尾巴已经捉住,以如今千岁府的实力,当年如何一起丢的,如今他就如何一起寻回来。

      虽然他还不清楚细节,但只要有人引路,哪还怕摸不清那山谷的底?

      太后执棋的手僵住,不着痕迹地咬牙,“常远,你果真与常青云那纨绔一样惹人厌烦,像恶心的虫子一般甩不掉。”

      这么多年了,他们为何就是不放弃?

      凭什么他们的坚持就能换来回报,而她却只能功亏一篑?

      凭什么他们有那么多人,而她却只能永远孤军奋战?

      “您过誉了。”常远拿起册子转身离去,全不在意太后恼怒地向他丢来的棋。

      黑影一闪,夜月抓住飞来的棋子,指尖一弹,将它射回棋盒,随后跟着九千岁一同离去。

      哗啦一声,太后倚靠在软垫上大口地喘息着,脚边的棋盘被掀了一地。

      “师父,您最近给太后娘娘读什么呢?”见人出来了,门外守着的常语凑过来,看向常远手中的册子。

      常远直接将其递给身后的娃娃脸少年,看上去心情不错。

      后者接过来,扫了一眼便没再看了。

      师父最近是不是很无聊?

      不然怎么会天天来给太后念先帝生前的起居记录?

      还只挑着先帝曾经与各个宠妃之间的鸡毛蒜皮念,什么先帝送给哪位娘娘一些小玩意儿,先帝封了谁为贵妃,哪个皇妃产子了,又或者,哪个皇妃去侍寝。

      生怕这一向嫉妒心极强的太后娘娘气不死似的。

      常语看着前面那脚步有些轻快的人,不由得勾起唇角。

      两年多了,师父的脸上都没出现过什么多余的表情,就连行动都像个机械。直到今天得到九殿下快要归来的消息,才终于又有了些人气儿。

      待见到了九殿下,师父大概就能真正地宽心,好好地放松一下了吧。

      【三】

      客栈里,晏夕等到门内的二人打完,或者说,等到凛战的火发得差不多了,才回来收拾东西,三人上了马车,动身前往皇宫。

      有凛战接应,她很放心。

      马车上一路顺畅,只是偶尔轻微颠簸几下,不消半个时辰,几人到了目的地。

      从密道进了皇宫,晏夕目送着常青云推着凛战进了御书房,便停在门口,看着合上的房门,静静地听着屋内的惊讶声,惊喜声,其中还夹杂着抱怨与哽咽。

      旧友重逢,真好。

      让他们叙旧就好了。

      虽然她与娘亲也是多年不见,但她现在更清楚自己想要见谁。

      只是……她的变化是有些大。

      人长高了,五官也更加立体,行囊里她最喜欢穿的一身骑装也早就穿不下了。

      许久没有软着声音说话,晏夕甚至都不确定自己还会不会像从前那样,一见面就甩着尾巴扑向常远。

      她可能不是以前那个上蹿下跳天天撒娇打滚的小团子了,常远还会喜欢她吗?

      【四】

      ……

      别怂啊晏夕。

      你们努力了这么久。

      你将最重要的人证带了回来,常府的案子、常远的心结,不久后就可以一并理清。

      如今一切将要尘埃落定,你争点气。

      晏夕想着,气势汹汹地转身离开。

      若是个不知情的,估计还以为九皇女和千岁爷结下了什么梁子。

      少女的脚步越来越快,她不知道常远在哪里,也不想问其他人,准备自己去常远可能会去的地方亲自找找。

      兜兜转转,她路过太医院,又穿过御花园,在高墙中穿梭着,终于来到一处熟悉的院落。

      “天霜”二字一如既往地挂在门口,里面的房门关着,院内空无一人,一切都静悄悄地,只有风吹动树梢的沙沙声。

      晏夕安静地站在门槛前外,看着这陌生又熟悉的院落,出神。

      上一次在天霜殿还是与常远一起,那时她睡得昏天黑地,让周围的人担心了好一阵子。

      那是一睁眼就能看到常远的日子,伸手就能摸到他柔顺垂下的长发,可以上蹿下跳地听常远追着她说教,可以趴在他怀里一夜好眠。

      那些回忆清晰,像是不久之前才发生的事,又让她一直以来不敢沉溺其中,像是已经过去了多年,再也回不来。

      脸颊上有些痒痒的感觉,她抬手匆匆擦了擦,看着濡湿的袖口,才发现原来自己竟还是会哭的,她并没忘了软弱,也没忘了如何让眼泪流出。

      她并没有变得铁石心肠,只是内心最柔软的地方许久未被触碰了。

      真好。

      最让常远束手无策的她还在,她还可以向他撒娇打滚,他们还会得到以前。

      晏夕又哭又笑,还没见到要找的人,眼泪先止不住了。

      怎么办,她突然很想常远,是累积了两年多的想念瞬间爆发的那种想念。

      这是一种难以形容的心情,是沉入温暖的深潭无法挣脱,是眼见星空浩渺求而不得,是迷阵中让人沉沦的幻象,是冰雪消融前最凛冽的夜风。

      晏夕垂着头走进那空旷又整洁的院落,还是没出息地蹲下了身,压抑地哭出声。

      天霜殿的小主子真的长大了,身姿比从前修长,在京中养起的白嫩的小圆脸也褪去,五官生得明媚漂亮,几乎有了一副大人模样。

      虽是如此,她一声声地低泣仍像个迷茫的孩子,连喘息的机会都不给自己,肆意地哭到鼻尖红肿,眼睛爬上血丝,任由大滴的泪水打湿自己的衣袖。

      原来她这么想常远呀……

      “常远……”

      哭成这幅样子根本没办法出去找人。

      “常远……”

      常远,你来找我好不好。

      “常远——”

      一路赶来出了一身薄汗的青年恰好撞见这一幕。

      他曾做过许多噩梦,梦见她死在战场上,梦见她跌入一片黑暗,梦见她生命垂危地唤他名字,可他永远赶不上。

      对常远来说,这两年的晏夕,是近在咫尺的虚无,亦是遥不可及的真切。

      看着阳光下哭得一塌糊涂的殿下,常远几乎分不清这回究竟是现实还是梦境。

      他匆匆上前,看着尽在咫尺的人,这回他终于能赶在醒来前救下他的小孩儿。

      “常远……”

      瞧,这大概不是梦,今日的阳光这样温暖,今日风过树梢的响声如此动听。

      “常远……”

      他的小殿下正找他呢。

      青年俯身,凑向那缩成一团的人儿,出口的声音放得极轻,生怕吓着他的小团子。

      没发现自己的视线由湿润变得模糊,常远只想至少在这一次,一定要回应她不知多少次的“常远”。

      “常远……”

      “奴才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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