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我你就夸夸我

　　风筝大约跟春风暖阳绑定了，每到了春天，大家总会想起放风筝。这不，小羊的纸风车玩了没几天，就收到了一只爷爷朋友送的纸扎风筝。这只风筝是自制的，燕子形状，只用了细竹棍和白纸，纸上用墨水勾勒了燕子的轮廓。
　　杨梅梅看着白惨惨的风筝觉得不满意，对小羊说：“燕子都是黑色的呀，怎么可以做白色的燕子？”
　　于是，两人就站在屋檐下，仰头看着燕子窝。小燕子还不会飞，缩在燕子窝里不出来，所以只能看大燕子。它们飞回来时会停在窝边，可以看到它们全身黑色的羽毛。
　　“肚子是白色的。”小羊观察得还挺仔细。
　　小方桌摆在门道口，杨梅梅拿来墨汁盒子和毛笔，开始和小羊在风筝上面挥毫。

　　“梅梅，猪肝好了。”小羊奶奶一出声就把两人都叫走了。
　　小羊家有一个按住就出热水的热水瓶，杨梅梅用脸盆接一点热水，兑上凉水，再帮小羊挽起袖子，两人洗净手，就坐回小板凳，一人拿一块酱猪肝啃。
　　老一辈的人总喜欢给孩子吃各种动物肝脏，觉得肝脏补铁，可以防贫血。杨爷爷喜欢买生猪肝，配着青椒炒来吃，炒出来的猪肝特别嫩。小羊奶奶就喜欢做卤猪肝或者酱猪肝。煮熟的猪肝虽然不够嫩，硬硬的，但嚼起来是另一种口感，也很好吃。

　　燕子窝中，大燕子飞回来，窝里的小燕子唧唧喳喳扯着嗓子叫，吸引了大家去看。等大燕子喂完虫子，大家的视线又跟着它飞出去的身影看向外面的绿野。
　　小羊奶奶看着飞得低低的燕子，说：“燕子低飞，应该快下雨了。”

　　“要下雨吗？”杨梅梅听到了感兴趣的话，抬头问。
　　“燕子低飞蛇过道，蚂蚁搬家雨就到。”小羊奶奶笑着给杨梅梅讲这些道理。
　　杨梅梅听了立刻跳起来，往家里跑，脑袋后面的双马尾一甩一甩的。

　　“婆婆！婆婆！”杨梅梅冲进自家厨房，特别兴奋地对杨奶奶讲，“快下雨了，我下午去学校要穿雨靴。”
　　杨奶奶上午被热得换了短袖穿，这天气看起来没有一点点要下雨的征兆。
　　不等杨奶奶说出拒绝的话，杨梅梅继续说：“我们刚才看到燕子飞得低低的，小羊奶奶说，燕子飞得低，就快下雨了。”
　　“燕子低飞蛇过道，大雨马上要来到。”杨奶奶背了句农谚，点点头，“嗯，那是要下雨了，但是现在太热了，你穿雨靴会闷脚的。”
　　“不会的，我保证！”杨梅梅早就想穿妈妈给她买的新雨靴了，所以一直盼着下雨天呢。现在有了希望，哪里肯放过。
　　杨奶奶想了想，跟她商量：“这样吧，你先不穿，要是放学的时候下雨了，让爷爷给你送伞和雨靴。”
　　“不送不送，我自己穿。”杨梅梅连连摆手。
　　杨奶奶拗不过，只好打开柜子把杨梅梅的新雨靴和小雨伞拿出来给她。杨梅梅穿上粉色的雨靴，撑着伞去给小羊显摆。
　　杨奶奶在后面喊：“屋子里不许打伞，会长不高。”

　　*

　　中午还热得人出汗，下午上课时天色突然就暗了。外面刮起了风，到处尘土飞扬，连天空看起来都变成了黄色。教室里的小孩子被空气中的灰尘呛着，忍不住咳嗽起来，老师就让大家把窗户关起来。
　　下一节课时，雨滴就噼里啪啦打过来，裹挟着空气中的灰尘，在玻璃上留下一个个泥点子。
　　雨水敲打屋顶的瓦片，土渣被震落，掉在课桌上。小孩子们就趁着老师转身写板书的空档，弯腰嘟嘴，将灰尘吹走。

　　这节课是自然课，白老师给大家讲蜗牛。
　　“……蜗牛喜欢阴暗潮湿的环境，像这样的下雨天，在水渠、菜园、果园等一些地方都可以找到，……，今天就给大家布置一个作业，放学回家找一只蜗牛进行观察。”

　　等放学的时候，天空经过雨水的冲刷，已经恢复了明净，虽然还下着雨，但空气已经不呛人了。
　　杨梅梅撑着小伞，专挑路上的小水洼踩。粉色的橡胶雨靴踩下去，水花飞溅，杨梅梅就开心地笑起来，更卖力地寻找下一个干净的小水洼。

　　“班长，我们去找蜗牛，你去不去？”
　　“去的，去的。”杨梅梅抬手扶正书包的肩带，“我知道一个地方，不用踩泥，还有很多蜗牛。”
　　于是一群小孩子浩浩荡荡地奔着大路的水渠而去。这条路平时走的人少，水渠边更是长满了杂草，现在一下雨，水渠附近确实爬满了蜗牛。
　　大家捡一个被人扔掉的塑料袋，在水渠里找自己看着顺眼的蜗牛，不一会儿，就能找到一袋。要不是肚子饿得咕咕叫，杨梅梅还不肯回家呢。

　　杨梅梅被奶奶催着洗手吃饭，提回家的蜗牛就随手放在窗台上。
　　吃完饭，就是动画片时间，中央台有杨梅梅的新宠《大风车》节目，蜗牛就被她忘到九霄云外了。
　　杨妈妈晚上睡觉时，躺在床上，只看见窗户上一团一团的黑影子，黑影子还在不断的移动。
　　杨爸爸没在，杨妈妈吓得抱着枕头，叫上杨奶奶看究竟。杨爷爷还举着火钳子跟着。
　　手电筒照过去，杨妈妈就看到爬了满窗户的蜗牛。
　　“你闺女给你抓的。”杨奶奶忍不住笑。
　　杨妈妈气的呀，冲到杨奶奶房间想打人，结果看到杨梅梅睡得香甜的小脸，火气消了，却还忍不住用手指刮了一下她挺翘的小鼻子，笑骂：“小坏蛋！”

　　*

　　周六的时候，县城要开公审大会。这次公审大会规模比较大，听说都是死刑犯。县城里的人和附近的居民都跑去看，好些人家都是全家出动，杨梅梅全家当然也要去凑热闹的。
　　小镇去县城的路上今天格外热闹。骑自行车的，前面带一个大娃娃，后座坐一个大人抱着小娃娃；骑摩托车的，前后夹击坐三个大人不成问题；最受欢迎的是面包车，挤一挤就不知道能塞下多少人了，十个总是有的。
　　进行公审的体育场里人山人海，四周的台阶上站满了人，一眼望去全是黑色的脑袋。下边戒严，观看的人只能站在高高的坐席位置区域，只能看见一辆又一辆大卡车上站着武警和死刑犯。
　　“这个说是犯的啥罪？”
　　“我也听不清。”
　　“这些都是要枪毙的吧？”
　　“听说是了。”
　　“那枪毙也给咱们看么？”
　　“这我哪儿知道。”

　　看不清，听不见，杨梅梅就不愿意安安分分站在奶奶身边了，她凭仗着小孩子的身量想钻过人群去前面一点的位置。
　　杨奶奶发现了就赶紧拉住她，说：“别乱跑，这里这么多人，走散了就找不着了。
　　“我去妈妈那里。”杨梅梅朝前面一点的杨妈妈那里一指。
　　杨奶奶叮嘱了一句别走散，就放她走了。
　　杨梅梅艰难地在一双双腿之间移动，经过小羊奶奶时，小羊发现了她，扭着身子要下地，小羊奶奶正觉得胳膊撑不住了，就顺势放下他，还口吻骄傲地夸：“牛奶没白喝，沉手不少。”
　　杨梅梅再往前走，就被小羊拽住了衣角，走不动了。她转头见了，就只好拉着小羊一起。
　　小羊奶奶还要拦，杨梅梅就指着前面，说：“我去我妈妈那里。”
　　“那你可跟紧你妈妈啊，今天人太多了，走散就麻烦了。”
　　“嗯嗯，我知道了。”

　　杨梅梅拖着小累赘一起往前面挤，可是小羊不太懂钻空的技巧，导致杨梅梅的效率急剧下降。
　　杨梅梅挤了满头的汗，眼见胜利在望，人群突然开始移动了。他们两人被人群裹挟着，只好顺着散场的人群走。
　　等走出体育场，人群向着四面八方而去，这里很快就空旷起来。
　　杨梅梅牵着小羊的手，站在门边一点的位置，看着每一个出来的人，等人都走光了，也没看到熟悉的人。
　　杨梅梅眨眨眼，又挠了挠被挤得一团乱的头发，小模样有点懵。
　　“怎么办？”杨梅梅蹲下来，她有点累了。
　　回应她的是小羊更懵懂的表情，还有两人咕咕叫的肚子。
　　“走，我们先去找吃的。”想到找吃的，杨梅梅就精神了，她猛地跳起来，伸手牵着小羊，顺着大路走。

　　陌生的环境里，杨梅梅也没有走很远，看到一家店，她就停下来。这是一家小吃店，卖油条、油饼，还有豆腐脑。
　　“姨姨，要一根油条，两碗豆腐脑，一碗不要辣椒。”杨梅梅左手伸出一根食指，右手伸出两根手指，又缩回一根。说完，她看到炸好的油条旁边有几个沾满了白芝麻的金黄圆球，指着问：“姨姨，这个是什么？”
　　“麻球，里面有糖，是甜的。一个五毛钱，你要吃吗？”
　　杨梅梅今天出门只带了一张两块钱，权衡一番，只好忍痛拒绝了。

　　这时候正是午餐高峰期，很快几张小桌子就坐满了。杨梅梅这桌坐下一个中年女人，等餐的时候，她问摊主：“妹子，我问下咱们这儿区号是多少啊？”
　　摊主摇了摇头，她家没打过外地的号码，没用过区号。
　　杨梅梅仰头插话：“是029.”
　　“咦？你这小娃娃咋知道？”
　　“我爷爷告诉我的。”
　　中年女人就逗她说话，然后知道杨梅梅跟家里人走丢了，就给她出主意：“你可以给你家里人打电话，让他们来接你。”
　　杨梅梅点点头，说：“我要等他们先回到家里了再打。”现在打电话，没人接怎么办。其实她完全没想到这个办法，不过她现在要假装自己早就想到了。
　　中年女人结账时付了杨梅梅的饭钱，问她：“我要去找公用电话打电话，你要不要一起去？”
　　摊主家的老太太来收碗，就说：“我给你们指指路，前面就有一家公用电话商店。”说着放下碗，在围裙上擦一擦手，皱巴巴满是老年斑的手牵住了杨梅梅细嫩的小手。

　　前面不远果然有一家小店，靠墙壁摆放了一圈窄窄的桌子，隔成小隔间，每个小隔间摆放着一部电话。进门时，店主会问：“长途，还是市话？”
　　中年女人说：“长途。”
　　店主就指了一部电话，说：“长途去那边打。”
　　摊主奶奶笑着推一下杨梅梅，小声说：“小娃，快给你家里打电话吧。”说完对店主说：“这小娃打市话，她家就是清河街道的。”
　　店主指了一部电话给杨梅梅。
　　杨梅梅爬上小凳子，提着话筒打算拨号，又突然停下了。
　　“娃，咋了？”
　　杨梅梅有点不好意思地说：“我不记得我家电话号码了。”不过还是努力想着挽回面子，“我记得我三爸的号码。”杨爷爷每次和三爸打电话，杨梅梅都要抢拨号的活。三爸的号码是外地的，每次都要加区号，就是那时候杨爷爷跟她讲区号的。
　　杨梅梅熟练地拨下三爸的号码，等电话接通了，她就讲：“喂，三爸，我是梅梅。”
　　“梅梅啊，你在哪里打电话的？这个号码三爸咋没见过。”
　　“在公用电话。我今天来县城看公审大会……”杂杂拉拉解释了前因后果，杨梅梅下结论，“爷爷婆婆走丢了。”
　　杨红伟哭笑不得：“是你走丢了吧。”
　　“他们走丢了，我还在这里呢。”杨梅梅坚持，“那你快点打电话告诉他们，让他们来找我。我这边有五十几秒了，不说了，拜拜~”

　　杨梅梅省下的饭钱都付了电话费了，长途电话真是贵。
　　公用电话间的店主搬了凳子坐在店门口，一边织毛衣一边守店。杨梅梅就坐在她边上的小板凳上，小羊紧挨着她坐着，两人眯着眼睛晒太阳，都有点犯困。平时这个点该睡午觉了。
　　杨梅梅和小羊昏昏欲睡的时候，小杨村已经乱成一团了。杨妈妈哭得站不住，小羊奶奶差点晕倒，村里其他人都帮着找孩子，还联系了有车的人顺着去县城的路一路开一路找。
　　杨红伟的一通电话稳住了大家。杨爷爷带人坐着车赶紧返回体育场，费了点周折才找到杨梅梅说的小吃店，然后找到了公用电话的小店。
　　小羊已经撑不住睡着了，靠在杨梅梅身上，杨梅梅脑袋一点一点，还在和睡意努力抗争。小羊爷爷把小羊抱起来，身上一轻，杨梅梅睁开眼，见到爷爷，就跳起来：“爷爷！”
　　杨爷爷也把杨梅梅抱起来，跟店主寒暄道谢，就要回家。
　　杨梅梅扭着身子挣扎，指着小吃店的方向，说：“那边卖麻球，给我买个麻球吧，爷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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