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月依山尽

　　“救他？”萨满神巴不得白墨生死呢，乐道：“当初你们杀害我族人，现在还想我救他？”
　　陆伽衣眼看白鹤爷爷袖手旁观，倒吸一口凉气。
　　“长白山是女真部落圣地，驯兽师不该仗着自己通晓万物之语就亵渎女真部落的神灵。”白鹤对白墨生的死活无动于衷。
　　“三位下山吧。”白鹤转身。
　　“萨满神，如果我们没有杀害你的族人，你会救他吗？”陆伽衣问。
　　白鹤回头，虽然面容已经丑陋，但是声音和神韵和当年无异。她的确就是当年杀害萨满神的三桑岛主白芒的徒弟。
　　“你有办法能救他吗？”陆伽衣紧逼。
　　“只要你能救他，我......”陆伽衣还没说完就被白鹤打断道：“不要啰嗦了，下山吧。”
　　“萨满神，长白山上起死回生的传说是怎么一回事？”秦飞浪问。
　　“你觉得他能起死回生吗？他的杀戮和罪孽足以使他永堕阿鼻。”白鹤严肃道。
　　“不过，你是青霜剑主的话，先给我跪下磕三个头，我再告诉你可试之法。”白鹤轻蔑道。
　　“我们走，看样子也是装神弄鬼，长白山上的萨满神不过招摇撞骗之辈。”秦飞浪背起白墨生对陆伽衣说。
　　他一回头就见陆伽衣面无喜怒地跪在白鹤面前给他磕头。
　　“早就听闻青霜剑主孤冷疏傲，今日能跪地求饶，看来对这位公子是真的情深义重啊。”白鹤惊。
　　“他活不了了。”他顿了顿道：“起死回生，不过是个传说而已。”
　　白鹤扭头问：“青霜剑主，我问你，他活着和你活着你会怎么选？”
　　“他活。”陆伽衣脱口而出，冷静道。
　　“你如果愿意用你的生命来替我们女真部落做一件事，我就帮你。”白鹤说。
　　“好。”陆伽衣答应。
　　“驯兽师，你留下来帮我吧。青霜剑主，你去山顶上等着吧。”
　　“我不同意，白墨生这样子根本就活不了多久。伽衣，你这样做，华老弟他怎么办？你不能这样自私。”
　　“相公，他以后会忘记我的。”陆伽衣颤抖着摸了自己脸上的疤痕，笑。
　　“他不会的。”秦飞浪摇头不肯配合白鹤。
　　“他会的，如果他痛苦，他就会忘记。”陆伽衣这番话说得秦飞浪想打人。
　　“陆伽衣，你和白墨生有一点绝对一模一样，你们从不相信任何人。”秦飞浪摇头，见陆伽衣往山顶走去。
　　心粟境内，萨满神让童子举行回生仪式，白墨生身上的冰霜渐渐融化，他竟然耗尽了所有的内力来维持片刻的清醒！
　　“萨满神，你根本就在骗人！他这样会死得更快。”秦飞浪生气。
　　“驯兽师，快吹奏你的骨玉笛，用笛声鼓舞他的意志。”白鹤说完白墨生的记忆就开始在心粟境内一一闪现。

　　“阿生，你看看我们江陵的云！”少年时代的楚良姜和白墨生游玩江陵，稚嫩天真。
　　“小白，别怕。”是小灵在保护初入大漠的白墨生。
　　“小白，我不能陪你啦。”白墨生见小灵死去，痛哭不已。
　　“少主哥哥，救我。”是陆伽衣没学会游泳被海浪卷走时他奋力营救。
　　“少主，伽衣颇有天资，但性情懒惰，恐不能担当大任。”大祭司语重心长道。
　　“我相信她，伽衣她能做到。”白墨生确定从容的眼神让大祭司无力反驳。
　　白墨生设计捉弄秦飞浪，白墨生出海为舟师收尸，白墨生见三桑的船队被外海发现袭击。白墨生在天沙见到血月之下的胡风和陆伽衣。白墨生阻止父亲杀害陆伽衣并还她自由
　　.......

　　“日月交辉，晨光初现之时。你便会随着这片雪山一同沉寂。”白鹤对着看似无事发生的白墨生提醒道。
　　“那也挺好。”白墨生听到了所有他们的谈话，直到临死前，他才明白，这世界上有一人对他真心真意，有一人宁愿失去自己的生命也要换他一命。
　　“喂，你不趁着现在回家跟你父亲道别？”秦飞浪问。
　　“来不及了。”白墨生没有回头，他清瘦的背影已经没有多少生机，黑发随风而动，衣袂飘起，就如这高山冰雪。
　　“伽衣。”陆伽衣在这山顶狂风的怒号下，蹲在地上抱着膝盖落泪时听到了这声久远的呼唤，她所有的害怕与不安全部消失。仿佛回到了那年山雨小院中，偷看少主哥哥睡觉的那个夜晚。
　　他的笑说不尽的亲切，他的眼角眉梢都在问候她。
　　“少主哥哥。”陆伽衣见到恍若神仙下凡的白墨生，自惭形秽往后退。
　　“你的乘风诀应该都学会了吧？”白墨生问，他此时心情很愉悦，他的心里没有任何压力和包袱。死神在朝他招手，他反而觉得更轻松。
　　“少主哥哥，你看着。”陆伽衣一跃跳下万丈悬崖，又踩着石壁迎风而上，空中她甩出崖壁的树藤，踩在藤上将寒剑九式施展出来。转而毫无保留施展太阴星云咒，结气网护住自己。
　　“大器晚成，大象无形。伽衣，你做到了。”白墨生笑得十分欣慰而灿烂，他鼓掌道。
　　“如果我早点明白，就能选上祭司了。就不会离开三桑岛。”陆伽衣站在他面前，语气消沉。
　　“冥冥之中自有定数，如果不离开三桑岛，伽衣怎么能找到自己真正的家。”白墨生和陆伽衣迎着狂风坐在古松树下说说话。
　　白墨生之前无论做什么，脑海里都有挥之不去的三桑使命。如今，他心无旁骛地听她说话，想要在离开世间之前多了解一下她。
　　“如果不离开三桑岛，那里就是我的家。我本只想有这一个家。”陆伽衣躺在树干下毫无坐姿地说话。
　　“伽衣，大舟结界的事.......”
　　“我答应过你，不会食言。”
　　“我希望你不要去，这不关你的事。”
　　“少主哥哥？”
　　“你只看到三桑岛的困境，只看到它美好的一面。却不知三桑岛也有它的规则和肮脏。很多时候你都看不明白，觉得白的就是纯净的，黑的就是污浊的。你的眼里看不到我的不好，看不到我的打算。这反倒让我很迷茫，你这样是不真实的。所幸你离开了三桑，才不用像我这般算计地活着。”
　　“我早就知道少主哥哥不是神仙，也会嫉妒、仇恨、贪婪和懦弱是吗？”
　　“看来伽衣真长大了。以后没有我，你也会好好生活，对吗？”
　　“对，少主哥哥。伽衣还有相公，伽衣会像爱自己的生命一样爱他。”
　　“那我就放心了。”
　　“可是我脸上的伤疤好丑，我不敢再去见皓乾。”
　　“伽衣，你能不能帮我保守一个秘密。”白墨生释怀而悲戚看着她脸上的疤。
　　“好。”伽衣答应。
　　白墨生的唇飞速地吻了一下她的疤痕，这是他懂事以来最为疯狂的举动。他一向谨小慎微，极力克制自己的情感。因为他是三桑少主，他不能肆意妄为。
　　“你？”陆伽衣往后退，少主哥哥怎么会这样？她还是将他看成高高在上的神祇，而不是一个有血有肉的人。
　　“忘了吧，伽衣。不要说出少主哥哥此生最窘迫的秘密，好吗？”白墨生别过头去说：“你很美，脸上的疤痕也很美。如果有人说你丑，那是因为他们没有见过真正的伽衣。不要害怕，以后少主哥哥会在天上看着你。”
　　“少主哥哥会成为那轮明月吗？”
　　“会，我会在天上看着你。”
　　“少主哥哥，你今晚很不一样。”
　　“三桑少主已经死了，眼前的白墨生，是你救过来感恩你的。”
　　陆伽衣从怀里拿出一些绿豆糕，两个人开始品尝谈论起吃食来。夏夜晚风只有凉爽的惬意，以及淡淡的悲愁。
　　“少主哥哥，你可有什么需要伽衣帮你？虽然从小到大都是你在帮我。”
　　“嗯。”
　　“少主哥哥想岛主吗？”
　　“嗯。”
　　“少主哥哥还是记挂着三桑岛民，不愿他们惨遭外族的屠戮对吗？”
　　“嗯。”
　　“少主哥哥，今晚的月色就如当年咱们在汴京看烟花时的月色一样熟悉。”
　　“嗯。”
　　“我们看会儿吧。”
　　“嗯。”
　　她抬头哽咽无声，直到远方天空泛起鱼肚白，皓月在山头缓缓落下。陆伽衣的肩头突然一沉，白墨生的头重重砸在她的肩上。
　　“少主哥哥，那座山头是明月巅，刚刚月亮从那里回家了。”
　　狂风吹断松枝掉落在白墨生身边，陆伽衣抱紧身体渐渐冷去的白墨生，突然抑制不住失声痛哭。
　　“呜呜呜，呜呜呜。少主哥哥，伽衣希望再也不要天亮了，少主哥哥，我该去哪里找你？少主哥哥，伽衣会帮你完成你的心愿。你不要自责，不要担心。”陆伽衣泪流不止失声痛哭。
　　天亮后，白鹤见到在那万丈悬崖的峭壁上树枝上，挂着一片白纱。大雁从长白山的山顶掠过，他在心里暗自思忖，青霜剑主能否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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