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雪花月 此女成了老爷

　　西北都城外。

　　已经可以看见远方地平线上，京城军行军而来的飘扬土尘，席卷了半边澄澈的蓝空。

　　京城的军队身披铠甲万千，极目遥望而去，如一排巨大耸立在平地上的银石墙，甚是壮观。

　　但这份壮观，看在西北都城内的人眼底，却是一场兵临城下的浩劫。

　　墙垛上，李修令双臂环抱于胸口，手指用力的紧掐进皮肉，情绪相当紧绷。

　　眼下西北都城内未平定，大批的难民被安置在北坊，城南处甚至还是一片灰烟焦土，这种情况下，京城均强行镇压，伤亡在所难免。

　　身旁的卫士们看着这一幕兵临城下、军穷陌路的悲望景色，不由得面面相觑，士气跟着一落千丈。

　　以往，若来者是敌军，那么他们这些边关将士将会奋勇护城，直至最后一人也宁死不降，为歃血捍卫边关而战。但现在，一切却都反了过来，他们成了乱军贼子，而站在前面的是昔日友战友盟军。

　　多么讽刺。

　　李修令回望身后，这群无偿信任自己的部下，发现每个人眼中虽充斥着不安，但却没有任何人选择转头离守或者逃走。众人依旧紧守岗位，坚定着神情，面对眼前未知的自身命运。

　　若这是一场与真正敌人的战争，为首的将军想必死而无憾。

　　但只可惜不是。
　　沙场戎马、忠君报国ㄧ生，却要落得乱军贼子的下场。

　　李修令心中为这群忠心耿耿的将士，深刻的感到愧疚与羞愧。

　　不安的死寂，伴随风中浓烈的沙土尘，蔓延着涨。

　　就在这时，后方城阶上突然传来激烈的对谈声。

　　李修令从思绪中回神，发现有人正强行走上城垛，因此与著将士发生冲突。他疑惑的往回看，便见到那抹净白的身影，步上层层阶石而来。

　　来人是云未雪。
　　她身后跟着梅姑与沈晖，由著沉晖不断的和挡住路的将士进行争辩，试图说服将士放行，但云未雪没有多加理会他们，自行越过了一脸惊讶的将士后，径直至上城垛。

　　高处强劲的沙风，吹的一白如雪的长衣，如流动的玉泽般清丽。

　　云未雪面无表情。
　　她也看到了身后地平线上的大军，深知一切想来已是来不及。

　　李修令收起惊讶的脸孔，深深的望着云未雪片刻，最终无力的叹了一口气，扬手示意身边的人通通退开。

　　云未雪眼神一意，身旁的梅姑福身，同样退至远处。

　　待二人单独的站在狂风肃吼的高城时，换算至今的时日，时间正好与姜唯出关后，足满五日以上有。

　　李修令自嘲的笑了。

　　“晚了，一切都晚了。”
　　李修令的声音很沙哑，像是过久无饮水润喉。
　　这几日他几乎没有真正阖眼过，疲惫如洪水般瞬间侵蚀了身心，使李修令原本雅逸的俊秀外貌，仿瞬间佛花甲了数年。

　　云未雪也没有好到哪里去，身心的劳累同样影响了她，但比之李修令无力，更多了几分希望。

　　云未雪手中紧握着一封信。她将信交到兄长手中，喃喃道：“昨晚，有人将这封信置在我这，父...皇上要求我立刻随他的人离开西北都城，说是...镇压西北都城无可避免，为求我的安全，故派了人带我出城避难。”

　　李修令听后微微一笑，显然不意外皇帝这份刻意的偏袒与私心。

　　“云云，你照着信旨，跟着走吧。”
　　李修令道。

　　云未雪眼神登然大惊。

　　“跟着走？你要我丢下你，丢下这座城，还有丢下他逃走？”

　　李修令摇摇头：“云云，妳且听我说，我和父皇或许向来理念相左，但唯独保妳平安这事，是坚定不移的。现在西北都城已无望，我作为封王，断不会舍弃而去，然妳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
　　云未雪提高了音量：“你和父皇母亲一模一样，口口声声说要保护我，但然后呢？永远只要我跟着你们走，完全没有过问我真正的想法，这就是你们保护我的方式？眼睁睁看你去死？我千里迢迢来西北，可不是来看你自杀。”

　　李修令郑重的摇摇头，眼神肃穆。

　　“妳心里一直有怨怼，当年那件事伤妳至深，甚至让妳发誓再不踏进宫中半步，我比任何人都要明白，但现在不一样了，妳的身边有了人，有了个愿意陪伴的人，我想这足够我要求妳一定要平安的活下去。”

　　语及，李修令忽然笑了，那笑容相当温柔和熙，参了一分释然。

　　“所以...就这仅一次吧，离开西北，待江大人回来，你们一起回京城，千万不要再被卷入这些斗争。”

　　长风狂啸。
　　李修令摸了摸云未雪的头，如多年前，他们还仍在深宫内戏游时，那份曾经的无猜无忌与自由自在。

　　这一刻，云未雪感觉自己与李修令离的好远好远。
　　兄长的关爱从没少过，就连现在这个下场，也是为了保护云未雪而导致。若要说云未雪一生中有所愧歉，那就只有李修令一人而已，当年和亲之灾后，皇帝根本再没有看过李修令一眼，甚至从来没过问。

　　打从开始，李修令深知自己失宠，因此从未想过回京城。
　　死在西北，看来适得其所。

　　云未雪知晓，但不愿意就此放弃，她的大老爷至今仍还在奋战，要她自己先逃走，只能说，不可能。

　　离行前，与伊人的低喃一语，云未雪不忘，发誓绝对不会抛下他。随后在李修令的注视下，将手中皇帝的密信，双扯一撕。

　　李修令大惊，来不及阻止，便看着那封信，和着皇帝满心的偏袒与关心，一同化作碎纸，随狂风飞散而去。

　　云未雪眼神平淡，捻了捻残于在掌中的碎纸。坚定着神情，凝道：“皇兄，当时你为了护我，不让我因和亲毁了一生，才落了现在这个下场。现在，该是我对你不离不弃。”

　　李修令脸色大变，欲要开口之时。云未雪忽然又道：“再说了，我们分隔了这么久，皇兄恐怕不知道，我在宅府里当惯了夫人，人人称我祸主妖女，妖女我向来谁也不听，现在也包括皇兄你也一样。”

　　这话说出时，云未雪相当认真，没有任何一丝戏笑之色。

　　“云云！”
　　李修令大声喝道。

　　然而云未雪似乎没打算停止。

　　“皇兄，除非你打包我出城，否则这世上除了一个人以外，只有那个人有身份可以指使我，再且信也没了，没了手书，没了凭证，我和你一样被困在这。 ”

　　话终，远方已能亲身感受到气势汹汹的行军气息。

　　李修令回头看了一眼，几乎急得跳脚，他没想到云未雪如此坚决，穷尽脑汁想继续说服眼前人离开。

　　谁知就在这时，下方原本牢固关死的大门，不知怎的，突然遭人打开。

　　城垛底下白日门，面向中原的第一关。
　　朱红斑驳的大门缓缓移动，对扇分隔，朝着京城大军的方向敞开。

　　李修令冲至边旁，抓起一名将士急问：“这是怎么回事！谁让你们开门的！？”

　　被揪住衣领的将士显然不知情，蒙着脸干瞪眼。

　　李修令见此，便放开了那人，朝城阶迈身往下看，随即迎面而来一个着急模样的将士。

　　李修令立刻认出这个人，是守门的卫士。

　　城上城下一片哗然，惊语声四起。

　　云未雪与李修令相反，她朝向关内中原的方向探去，想一看究竟发生了何事，谁知当上身刚越过城垛，便看见一抹身影从大门内走出。

　　挺直的背影，长发垂于身后，身着漆黑常服，平静而笔直的，往大军的方向走去。

　　这个身影再熟悉不过。

　　云未雪几乎就要大喊出来，甚至越过城垛而去，因为那人正是姜唯。

　　---他回来了！

　　泪水无预的在眼光中打转。

　　这一切来的太突然。

　　李修令从守门人口中得知出城者正是江惟越，同样感到震惊，连忙再度跑回城上，遥望那抹走远而去的身影。

　　---江大人回来了！ ？

　　李修令远远朝姜唯高声喊止，毕竟前方可不是普通人，而是手持兵器，以镇压之名赶到的京城正规军。但无论李修令如何高声呼唤，姜唯自始自终毫无反应，一直故我的向前走去。

　　“这是到底怎么回事！？你们为何放江大人出去！为何开门！？”
　　李修令转身面向守门人，严声问道。他确定不是风沙过大，而导致姜唯没听清。

　　守门人一脸不知所措，急忙解释道：“回..回殿下，方才江大人突然到来，说这一切要由他来承担，因此要求末将开门，自己以身谢罪...... ”

　　---以身谢罪？

　　李修令不敢置信。

　　“混帐！你的职责是守门，江大人一句话，你就开了门让他出去！？”

　　守门人轰然跪下，抱拳向李修令谢罪：“殿下恕罪！实在因为江大人手中拥着您的令符，一见令符，如见军令，末将这是不开不行啊，况且还有王......”

　　姜唯手中的令符，是出关去会乌敕勒时，李修令特别交给他的。

　　显然现在这份权利被反向操作了。

　　李修令不顾一切冲下城垛，想要跟着一起出去，去拦住姜唯别做傻事。谁知才刚到大门前，便被两双手给拦阻下。

　　李修令一愣，停下脚步定睛一看，赫然发现拦下他的，是满身风尘仆仆的秦子回与燕易。

　　此时秦子回喘着气，脸上无处不是风沙强烈刮过的红伤，但此时的他怀着中庸的气质，表情相当凝重的朝李修令揖手跪下，恭声道：“草民见过殿下，殿下万福！还请殿下莫要阻止老爷，老爷绝对不是......”

　　话还没说完，李修令便打断了他。

　　“外面的状况可不是小戏，镇压的皇令确凿，就算是我出去了，也一样会遭乱臣之名处死！”

　　说完，李修令强行推开二人，欲继续往门外冲去。

　　废太子依旧有身份摆在那，秦子回和燕易不敢大作动作，因此硬生生的被推到一旁。只是接下来挡在李修令面前的，是一张苍老平静的脸。

　　是护卫姜唯出使乌敕勒的王老将军。

　　李修令停下脚步，与老将军四目相交。

　　此时的王老将军没了开始时，对于江惟越的鄙视无视，他默不做声的朝李修令抱拳，回头确认了姜唯走远后，才正身向李修令摇摇头，显然与秦子回和燕易有同样的立场。

　　李修令终于清楚，为何大门会在没有自己的命令下，遭人打开。

　　正当底下一片对峙的尴尬时。

　　城垛上，云未雪感觉全身僵硬，心跳飞快的跳动。她干望着姜唯逐渐步向大军所来之处，交叠于胸前的手紧捏，双唇不止颤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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