荆棘花冠

　　彻夜的狂欢过后，一直到第二天中午，洛文才从床上醒过来。

　　费默生此刻还在他身边安静地睡着，灿然的光线落在他的鼻梁与嘴唇上。

　　这位高高在上的贵族少爷在睡着的时候似乎格外温柔良善。

　　或许没多少人知道，这副风度翩翩的皮囊下藏着很多怪癖。

　　费默生的脾气拧巴又古怪，喜怒无常，但对于洛文来说，能碰上这样出手阔绰又长相漂亮的金主几乎是可遇不可求的。

　　他很幸运，也不想失去。

　　洛文用手指轻轻掠过他的额头，这一刻，费默生仿佛是属于他的。

　　他想，如果他做事可以做得比纪寻好，说不定就能取代纪寻在费默生心目中的位置。

　　纪寻不也是这样一步一步走过来的么？
　　因为陪伴得够长久，费默生才会离不开那个人，可如今陪在费默生身边的人已经不是纪寻了，而是他。

　　他一样可以很漂亮地完成费默生交给他的任务。

　　洛文轻手轻脚地穿好衣服，离开套房，找到赌场经理，准备去见一见暂时被关在地下暗室的庞天佐。

　　通往暗室的路上，需要下一段长长的台阶，外面阳光灿烂，越往下走，光线就越暗。

　　进入暗室中，四周空旷，满地都是水迹，地上还有一根水管，顶端连接着高压水枪，而视野的尽头则是一口半人高的铁笼。

　　庞天佐缩在铁笼一角，身上仅仅穿着一件薄薄的内裤，赤裸的身躯上红一块紫一块，全是被殴打的伤痕，他的头发还是潮湿的，仿佛一场折磨才刚刚结束，而他也才入睡不久。

　　赌场的打手捡起水枪，直接冲着昏睡的庞天佐喷去！

　　强劲的白色水柱一下打在庞天佐的胸口，他立刻从梦中惊醒，吓得尖叫起来。

　　持续一夜的羞辱和折磨已经彻底摧毁了他的意志，庞天佐在水流中挣扎着、颤抖着、哭泣着，磕头求饶：“放过我，放过我！我一定还钱！再给我点时间……我可以去借……我朋友有钱！他会帮我还，放过我吧！求求你们了，我再也不敢了，再也不敢了——！”

　　洛文抬了抬手，示意他们关掉水枪。

　　暗室中又安静下来，只有庞天佐跪伏在地上，崩溃地大哭。

　　很快，他们将庞天佐从铁笼里拖出来，庞天佐不知道他们要将自己带到哪里去，不断地吼叫、扭动，最终还是像一只待宰的牲畜一样，被强行拖到洛文的脚下。

　　洛文闻到了他身上的骚臭味，拿出一方手帕，轻轻掩住口鼻，只用脚尖踢了一下庞天佐。

　　“认识我吗？”洛文问。

　　庞天佐半晌没反应，还是一旁的打手拿棒球棍敲了敲铁笼，庞天佐被吓得打了个哆嗦，马上抬起头，看了洛文一眼。

　　他认得。
　　这个人刚去双子星塔工作，做了纪寻的秘书，最近胖子还一直在暗中监视他，似乎是因为这个人惹纪寻不高兴，闻骁才让胖子去跟的，想摸一摸他到底什么来头。

　　不过庞天佐不知道他叫什么，也不敢把胖子跟踪他的事说出来，只是疯狂摇头。

　　“不认识也没关系，我认识你就好。”洛文慢慢蹲下来，“我问你，去年世博会丢失了一块价格昂贵的蓝宝石，是不是你跟闻骁偷的？”

　　庞天佐顿时瞪大眼睛，下意识否认：“不是！”

　　为了减少无效沟通，洛文索性让人拿来平板电脑，插上U盘，在庞天佐的眼前播放了一段视频。

　　屏幕上显示的正是在“天国之石”失窃以后、警方追捕闻骁的过程，画面中的黑衣少年从近十五米的楼顶一跃而下，矫捷得如同一只黑猫。

　　庞天佐一时吓傻了。

　　洛文说：“我在给你机会，如果你还是选择撒谎，不肯跟我好好交流，那我就走啦。”

　　庞天佐茫然地摇着头，立刻抓住洛文的脚踝：“不，我不懂！你们到底想干什么？想要天国之石？”

　　洛文嫌脏，立刻皱起眉来。

　　那些打手见状，扯着庞天佐的腿将他拉开，又往他身上狠狠踢了几脚：“别乱动！”

　　庞天佐抱着肚子蜷缩成一团，痛哭道：“天国之石不在我们手里，老大他……闻骁已经把宝石送给别人了，真的，真的！我没有撒谎！”

　　“这个我当然知道。”洛文说，“我只要你承认，录像里的主角是闻骁就好。”

　　庞天佐痛哭流涕：“你们到底想干什么啊……”

　　“你欠赌场的钱，就是工作一辈子也还不上。”洛文慢慢地说，“不过现在有一件小事，如果你愿意做，那么你欠下的所有债务都会一笔勾销。”

　　庞天佐愣了愣：“什么、什么事？”

　　“去找这个人，告诉他，你知道当时偷窃‘天国之石’的人是谁。你可以跟他勒索点钱，价格随便你开，他一定会给你的，而且不会惊动警方。”洛文从口袋里抽出一张名片，递到庞天佐面前，说，“办好这件事，你就自由了。”

　　庞天佐看到名片上写着“成知荣”三个字，对此没有任何印象：“这是谁？”

　　洛文好心地解释道：“成泰的父亲，成泰就是前任副市长，之前因为‘天国之石’失窃一事，他在空中花园跳楼自杀了。”

　　庞天佐一下明白过来洛文的意图：“如果让他知道是闻骁干的，一定会杀了他的！”

　　洛文反问：“不然你以为我为什么让你去告诉他？”

　　就是要借成知荣的手除掉闻骁。

　　“不行！绝对不行！”庞天佐惊恐地说，“为什么要这么做？我们只是地下城来的，老大不是俱乐部的明星选手吗？你们不是一直很看重他吗？为什么要这样做？”

　　“谁让他惹了不该惹的人。”洛文说，“庞天佐，机会我给你了，要么按我说的做，要么就照着赌场的规矩，留下双手双脚，还上你欠的债。”

　　“不，不，不……！”庞天佐哭着，“会有别的办法的……求求你了……那些钱，我可以还……我一定会还的……”

　　洛文实在不想再闻这里的气味了，起身离开。
　　出门时，他冲着暗室门外打了个响指，说：“剩下的事交给你了，劝劝他。”

　　一个熟悉的声音回答道：“没问题。”

　　看到从门外走进来的那道身影，庞天佐彻底愣住了：“角……角哥？”

　　这一刻，他似乎什么都明白了：“你跟他们认识？你们早就串通好的？！”

　　吴角大笑两声：“看来你还没那么傻嘛。”

　　“为什么？为什么？！”庞天佐几乎发疯，“我们不是兄弟吗？我还替你赢过那么多钱！”

　　“话说在前头，不要别人吹捧你两句，你就真当自己是什么赌神，有什么天赋。”吴角简直受不了他的蠢样，“如果不是闻骁，谁他妈跟你做兄弟？”

　　“老大……？”庞天佐茫然地喃喃。

　　“你这个人又蠢又没本事，放在未来城，连屁都不算，但谁让你交了个爱出风头的好朋友。”

　　“可是……为什么？为什么要对付我们？”

　　“上面有人不喜欢闻骁那么出风头。”吴角蹲下身，拍了拍庞天佐惨白的脸颊，“你别怨你角哥，我也是替人办事罢了。其实你挺无辜的，这些事本来跟你没什么关系，他们想对付的人就是闻骁而已。

　　“你一直当闻骁是老大，我一跟你说他有什么不好，你还发脾气，护得跟什么似的。你瘦麻杆讲义气，挺好，我很佩服，可人家把你当过兄弟吗？闻骁现在混得风生水起，你不一样每天要跪在地上擦玻璃？”

　　庞天佐眼睛溃散，摇着头否认：“没有……不是这样的……他只是太忙了……才顾不上我……”

　　吴角叹道：“闯祸的时候，让你一起背着，飞黄腾达了，又想不起你……瘦麻杆啊瘦麻杆，做人做得像你那么蠢，我都替你感到可悲。”

　　“老大不是那种人……不是……”

　　“还老大……你他妈就是当跟班的命！”吴角一脸的恨铁不成钢，“其实你比闻骁差哪里了？你别以为闻骁真的很有本事，联盟中比他有实力的人多了去了！像他这种地下城出身的货色，能有现在的成就，还不是因为那位纪先生肯捧他？”

　　纪先生……

　　纪寻？

　　庞天佐的思绪像是一下穿过了暗室，回到了地下城的那个雨夜。

　　那天晚上他喝得太多了，半夜被尿憋醒，起床去楼下上厕所。
　　穿过走廊时，庞天佐听见杂物间里有奇怪的响动，还以为家里进了贼。

　　他抄起木棍子，悄悄靠近，却透过涂刷着些许油漆的窗户，模模糊糊地看到里面拥抱在一起的身影。

　　看不到闻骁怀里的那个人是谁，但他能看到，闻骁闭着眼，侧首吻了一下搭在他肩膀上的那截机械手，神色无比虔诚。

　　庞天佐一个激灵，猛地从那一幕中醒过神来。

　　面对吴角这些话，他第一次没有反驳，而是沉默了……

　　吴角见他这个反应，意识到自己说到了庞天佐的痛处，选择继续煽风点火。

　　他凑近庞天佐，指了指门口的方向，低声说：“刚刚出去的那个小美人儿，看到了吗？以前就是个不知名的模特，现在谁见了都要恭恭敬敬的，为什么？因为他傍上了大人物。

　　“你要明白，在未来城这种地方，能力没那么重要，最重要的是你得有门路，有靠山。

　　“现在你也能给这些大人物办事，多好的机会啊，从他们手指缝里漏出一丁点儿钱，都够你快活一辈子了。

　　“瘦麻杆，听哥一句劝，多为自己考虑考虑，你明明能像闻骁一样风光，不用一辈子跟在别人屁股后头当个小跟班，别为了什么义气，错失掉这样珍贵的机会。钞票，美女，荣誉，地位，这些东西你自己不去争，难道还指望别人帮你争吗？”

　　说着，吴角捡起地上的名片，又拔下了那个记录着警方追捕闻骁的U盘。

　　“喏，名片，U盘。”

　　一左一右，摆在庞天佐面前。

　　“这就是你开启新人生的钥匙，收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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