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日葵

　　曲宽彦有些奇怪，为什么梁臻突然找他？
　　关怜正在专注地吃着面前的米饭，像是没听到曲宽彦接电话。
　　曲宽彦问：“怜怜我明天回家一趟，你要跟我一起去吗？”
　　关怜意料之内摇摇头，“不去。”
　　曲宽彦没再说什么，吃完饭关怜上楼了，家里静悄悄的，于姑姑在厨房忙活，曲宽彦坐在沙发上看书，书页翻动的声音尤为突出。
　　于姑姑收拾完开始准备明天的早餐，大少爷今天还在说关怜最近湿气重，背上冒了痘，她下午就让人送来各种杂粮，把红豆和薏米按比例配好，明天早上起来就直接煮。
　　曲宽彦把书放好走到厨房，“于姑姑，我明天一早就回去，我不在你别让关怜出门。”
　　于姑姑有些疑虑：“不让出门？”关怜非要出门她能拦得住吗？
　　曲宽彦不容置疑地说道：“对，如果非要出去，你跟着他。”
　　于姑姑看着面前清澈的水里埋着的白色薏仁沉默了一会，问：“怎么回事？”
　　曲宽彦抬头朝二楼书房看了一眼，眼底的忧虑越发浓重，“他最近……等考完试再带他去检查一下。”
　　这段时间他明显感觉到了关怜的不正常，他会经常忘记自己说过的话，忘记时间，经常眼神呆滞整个人很恍惚，昨天带小花遛弯，他好像都没有意识到自己在往哪里走。
　　昨天晚上夜里关怜突然惊醒，跟他说了很多他从来没听到的关怜内心深处的记忆，详细到有次暑期的亲子活动，杨玉平抱着他找错了教学楼，先是跑到了五楼，又去了二楼，后来问了老师才知道在另一栋，那天杨玉平穿着一双米白色的敞口皮鞋。
　　曲宽彦找医生，说可能是重大创伤后大脑的保护机制，要人为干预，但是马上就要高考了，这个时候用药会有副作用，他只能等。
　　于姑姑回想起来最近的事情似乎察觉到了关怜的不对劲，“行，我知道了。”
　　第二天天还没亮曲宽彦就起来了，关怜还是睡梦里，瘦瘦的整个人在被子里微微隆起，曲宽彦洗漱完坐在旁边摸了摸他的手心，有点出汗，天气已经越来越热，距离高考没几天了，该换薄一点的被子了。
　　曲宽彦亲亲他就出门了，想早去早回。
　　关怜起床的时候旁边的位置已经空了，伸手摸过去是凉的，他起得这么早？
　　当天刚吃完午饭，于姑姑接到了曲宋成的电话：“你带关怜出来一趟，别告诉宽彦。”
　　于姑姑听到曲宋城的声音一惊，这是出什么事情了，还特地支开曲宽彦。那边没再说什么就挂了电话。
　　于姑姑忧心忡忡地去二楼敲开关怜的房门：“怜怜，你跟我出去一趟，有人找。”
　　关怜没什么表情，像是早就知道。
　　刚走出大门出了监控区就看见一辆没见过的轿车黑色在那，于姑姑认出来是自家车，带着关怜走过去。
　　曲宋成在车里看着不远处走来的两人，那个瘦高的男孩穿的衣服有些眼熟，不难看出都是他们家前些年定制的款式，现在穿起来并不过时，他乍一看还以为是几年前的大儿子，连神态都有些相似。
　　曲宋成不解，为什么给别人旧衣服穿。
　　于姑姑自觉地不上车，站在外面等着，“于姐，你也坐进来。”
　　于姑姑刚坐下来手机就响了，曲宽彦打来的。
　　曲宋成眼神示意，于姑姑开了免提。
　　“你们出去了？”曲宽彦语气有些不好。
　　刚到地方看了眼监控，家里静悄悄的，打关怜电话也没人接，座机也没人接，交代好的别让他出门，一眨眼人就不在家。
　　要出去也没给他打电话。
　　曲宽彦一句话就暴露出他远程在看家里的监控。
　　于姑姑有些不自在地答道：“我要出去买点东西，关怜跟我一起去，他就在我旁边。”
　　曲宽彦听见心里安心一些，“让他接电话。”
　　关怜伸手接过电话，凑近了一点：“嗯？”
　　“出门怎么不带手机？”
　　“忘了。”
　　曲宽彦语气彻底软下来了，“我今天不在家，你一个人别乱走，跟着于姑姑，今天别带小花去公园，就在前院玩一下好吗？”
　　“知道了。”
　　“我在这边没什么事情，我下午就回去，吃午饭了吗？”
　　“吃了，我挂了。”关怜恹恹的应着，有点不想让别人听到他们的亲密。
　　“嗯，我爱你。”
　　关怜没什么特别的表情，啪的一声挂了电话。
　　曲宋成在一旁听着，脸彻底黑了，他大儿子怎么是这个样子？怎么还在冷脸贴热屁股，这么大的人还要叮嘱不要出门？
　　曲宋成问：“找我什么事？”，他昨天接到电话原本不打算来的，能请得动他的人少之又少，少年的语气似乎很狂妄，直接问他方便见面吗？
　　梁臻建议他直接过来，有事当面说清楚，正好一直说见老朋友，趁这个事情，在这待几天。
　　鉴于上一次聊天并不愉快，曲宋成并没有给他什么好脸色。
　　于姑姑在一旁神色复杂地看着关怜，是关怜主动约的见面？出了什么事情？
　　关怜从口袋里掏出那张银行卡，“这里有二十万，有人给我妈的，我想让您帮忙查一下……是不是曲宽彦给的？”
　　曲宋成会定期查曲宽彦的流水，大数额是支出不在少数，打进各个账户都有，具体是不是他现在不能确定。
　　曲宋成接过那张卡，递给前面的司机，司机在打电话，车上的空气像是凝固一样。
　　于姑姑不可置信地盯着那张卡，心里隐隐约约觉得会是他家大少爷，可他为什么要这么做？单纯地想帮一把杨玉平？还是他们私下又做了什么交易？
　　曲宋成一声于姐把她思绪拉回来。
　　于姑姑下意识说道：“我不知道这个事情。”
　　曲宋城表情凝重，“没问你这个，你别告诉他我来过。”
　　于姑姑已经知道了这个事情，无论事情的真相如何，她只能装作不知情。
　　不是的话，平白无故的怀疑大概会伤了曲宽彦的心，如果是，她不知道关怜会怎么样，这个家好不容易有的和谐会不会被击碎。
　　权力只会被更大的权力笼罩着，曲宽彦在曲宋成那里根本没有秘密，能不能查到不过是时间问题罢了。
　　曲宽彦很精明，所有的事情从来没露过面，打款的账户是虚拟的，找不到明显的痕迹，全都是找人在帮他做。
　　没有痕迹就是最大的痕迹，一般的事情何必费尽心机掩盖？
　　他猜得没错，一直帮曲宽彦做事的人应该是叶熹明，当初曲宽彦自己选的助理，本以为这两年来俩人没联系，现在看根本没断过。
　　曲宋成威严的脸上浮现丝丝无奈，曲宽彦人生轨迹的每一步都踩到他这个当父亲的想要的地方，精明，有手段，可唯独只有关怜这一个例外。
　　钱从哪里起来找起来很容易，几个电话一打，基本上能确认了，是他没错，曲宋成没有打草惊蛇，他也只是叶熹明的老东家，现在有了新老板了。
　　打款日期和杨玉平刚出来的日子刚好吻合上，关怜看着曲宋成不苟言笑的样子，不死心问：“会是其他人吗？”
　　曲宋城看着手机摇摇头，整个过程不到半小时，所有信息被扒得一干二净。
　　关怜仿佛瞬间置身巨大的谎言之中，曲宽彦在和她做什么交易，现在杨玉平死了，曲宽彦怎么说都行，事情的真相到底是什么？
　　关怜想起当时杨玉平刚被放出来没多久，就想尽办法走，是不是曲宽彦逼她的？可是为什么后来又回来？曲宽彦也没拦着？为什么？曲宽彦对他还瞒着什么？
　　关怜像是被重击一般，瞳孔开始涣散，他突然发现他一点都不了解曲宽彦。
　　车里不知道沉默了多久，关怜才开口：“谢谢，麻烦您了。”
　　曲宋成大概没想到他这么有礼貌，“嗯，别告诉他我来过。”他算是从中作梗吗？不算吧，但是他也不想被自己儿子记恨。
　　关怜低着头走下车，慢吞吞的，不知道在想什么，突然喃喃自语起来：“他是个骗子，从一开始就在骗我。”
　　于姑姑拉住他，把他抱住小声安慰：“没事的，他不会伤害你的，他无论如何不会伤害你的……”
　　关怜看着于姑姑，“你知道他为什么要给我妈钱吗？”
　　关怜的眼神近乎可怜，虔诚地希望有人能告诉他为什么，在他的注视下，于姑姑只能缓缓摇了摇头，她什么都不知道。
　　一个可怕的念头萌生在关怜心里，“是不是他杀了我妈，是他找的医院，是他找的医生，我妈死了，这样我就只有他了……”
　　于姑姑大惊失色，“不可能，绝对不可能，怜怜你千万不能这么想，大少爷不会做这种事情的。”
　　关怜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不知道于姑姑的话他有没有听进去。
　　“会不会大少爷怕她过得不好帮她的，毕竟她是你妈妈。”
　　关怜反问道：“可能吗？”
　　曲宽彦一次又一次地威胁他，不择手段，他会那么好心？
　　过去两年多一幕又一幕浮现在眼前，曲宽彦一开始假装跟他做朋友，到后来利用杨玉平把他套住，再到后来用余子温哄骗他上钩……
　　于姑姑：“怜怜别乱猜，等大少爷回来，我们问问他就知道怎么回事了。”
　　关怜：“他会跟我说实话吗？我怎么知道他说的是实话？我妈都死了！谁来证明他没骗我！”
　　于姑姑极力阻止他继续猜下去，“之前不是说过吗？等你高考完我们就搬家，带着你妈妈，我们再也不回这里了，你仔细想想，是不是有这回事。”
　　关怜的眼里瞬间蓄满泪水，曲宽彦他说过的，到时候全家一起搬走，再也不回来了，关怜在哪里读书，他们就去哪里生活。
　　“你记得有一次领奖你抱着一条小狗去的吗？小花就是照着那个样子买来的，他这么爱你，怎么舍得这样对你啊，怜怜你答应姑姑千万别胡思乱想好吗？”
　　关怜眼泪唰的一下就掉下来，他记得，初二的时候参加数学竞赛得了个一等奖，那天带着他的小狗去领奖，还上了新闻。
　　怎么会有人在意他过去的事情呢？他自己都快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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