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野史贯彻到底

　　凉茶棚昏暗的灯火下，王静姝神色平静地道：“北边战事吃紧，建新城那边压力巨大，赵允祯已经彻底失去了耐心，要对赵云珂下杀手了。我知道赵云珂被关押的具体位置，那地方极其隐蔽，但我有办法找到入口和路径。守卫每半月换防一次，新旧交接之时，人员混杂，便是戒备最松懈的时候。明晚子时三刻，正是下一次换防之期，那是我们救人的唯一机会，错过这次，赵云珂必死无疑。”

　　萧懿安看着她的脸：“我们凭什么相信你呢？”

　　一个本该在教坊司的人，如何能安然坐在这里？她会不会是赵允祯故意放出来，给她们下套的？

　　面对萧懿安毫不掩饰的质疑，王静姝深知，若不给出足够的理由，眼前这两位绝不会轻易相信一个“罪臣之女”，尤其还是刚从官妓身份中逃脱的人。

　　她深深地看了萧懿安一眼，沉默了片刻，然后才低声道：“此事关乎重大，三言两语难以说清。”她微微倾身，声音压得更低，“萧姑娘，可否借一步说话？

　　她的目光意有所指地瞥了一眼旁边同样面带忧色的萧有仪。

　　萧懿安道：“有什么话，是连小仪都不能听的？”

　　王静姝没有回答，显然有些话，她只愿意萧懿安一个人说。

　　萧懿安与萧有仪交换了一个眼神，略一沉吟，对萧有仪轻轻点头示意她稍安勿躁随即站起身：“好。”

　　王静姝也随之起身，两人一前一后，走到了凉茶棚外几步远的一棵老槐树下，借着浓重的阴影隔绝了远处的视线与声响。月光透过稀疏的枝叶，在两人身上投下斑驳的光点。

　　“现在，可以说了。”萧懿安站定，“你究竟为何要帮我们？你又如何能自由行动，知晓这些机密？”

　　王静姝深吸一口气，没有直接回答，而是突兀地、用一种带着某种特定韵律的语调，低声念出了五个字：“奇变偶不变。”

　　这熟悉的、刻在DNA里的接头暗号，让萧懿安几乎是条件反射般地，下意识就接了下去：“符号看象限。”

　　话音落下的瞬间，萧懿安自己先愣住了，难以置信地看向王静姝。

　　王静姝见她这反应，脸上露出一丝“果然如此”的复杂神色，她道：“不瞒你说，打我见你的第一面起，我就知道，你和我一样，是穿越来的。”

　　萧懿安被这突如其来的真相冲击得心神剧震，一时间竟不知该作何反应。

　　王静姝没有跟她纠结这个问题：“赵允祯这个人，史书上写得明明白白，心狠手辣，疑心病重。指望他自己放过赵云珂？绝无可能。历史上不是清清楚楚记载着，是萧懿安会去救赵云珂于水火之中吗？”

　　说到此处，她往后瞥了一眼远处正担忧望过来的萧有仪，萧懿安立刻猜到她是担心穿越者的身份被原住民知晓，然后王静姝转回头，声音压得更低，语速更快：“可我也知道，光靠史书那几句记载根本没用。你们现在对于具体怎么救人，根本毫无头绪，对不对？那个地下监狱地形复杂，守卫森严，光靠你们两个，就算知道地点也难如登天。所以，我是来帮你们的，是真心的。”

　　萧懿安听着她条理清晰的话语，尤其是她对历史细节以及当前困境的精准描述，心中的惊愕渐渐被一种巨大的恍然所取代。她确实对救人一筹莫展，而王静姝的出现，以及她穿越者的身份，恰好填补了这个空白。

　　萧懿安压下心中的震惊与诸多疑问，回归到最现实的问题：“我明白你能提供关键信息，也知道你或许有你的依仗。但即便如此，就凭我们三个……”她目光扫过远处安静等待、身形单薄的萧有仪，又落回王静姝身上，“真的能成事吗？那毕竟是龙潭虎穴。”

　　王静姝闻言，脸上却并无惧色：“自我察觉你也是穿越而来之后，我就一直在为这一天做准备。”

　　萧懿安微微一怔，不太明白她这话里的深意。“准备？”她疑惑地重复。

　　“是，很久了。”王静姝并不打算在这个话题上多聊，“况且，你以为我被充入官妓之后，是怎么能安然无恙地逃出来，此刻站在你面前的？”

　　这个问题确实戳中了萧懿安最大的疑惑之一。一个没入贱籍的官妓，逃脱的难度不亚于越狱，她究竟是如何做到的？萧懿安忍不住追问：“你是怎么逃出来的？”

　　王静姝听到这个问题，脸上闪过一丝极快的、近乎无语的神情，似乎觉得萧懿安关注错了重点。她抿了抿唇，没有回答。

　　萧懿安抠抠脸，现在确实不是好奇这个的时候。

　　王静姝道：“这些细节不重要。重要的是，明晚的行动，我们必须成功，明天……”

　　两人结束了这场谈话，一前一后走回凉茶棚。

　　萧懿安走到一直紧张观望的萧有仪身边，对着她轻轻点了点头，递去一个“可以信任”的眼神。

　　萧有仪见姐姐表了态，心中虽仍有些许不安，但也立刻放下了大部分的怀疑。她看向王静姝的目光少了几分戒备，多了几分同舟共济的凝重。

　　第二日傍晚，天色将暗未暗，三人顺利混出城门。在城门口，萧懿安甚至瞥见了张贴在墙上的、墨迹尚新的通缉告示，上面画着王静姝的画像。她忍不住暗自摇头，果然和那些粗制滥造的电视剧里演的一样，那画像抽象失真，线条粗糙，恐怕连王静姝的亲娘站在面前都未必能认出来。

　　出了城，三人不敢耽搁，翻身上马，萧有仪坐在萧懿安身前，二人同骑一乘，在王静姝的带领下一路疾驰。也不知跑了多久，直到夜幕低垂，王静姝才猛地一勒缰绳，停在了一处看似毫无路径的陡峭山壁前。

　　萧懿安环顾四周，只觉得此地有些眼熟，像是京城外的土龙坡。

　　可眼前除了光秃秃的岩壁和丛生的杂草，哪里还有什么路。

　　她正疑惑王静姝是否记错了路，却见王静姝翻身下马，径直走到那看似浑然一体的山壁前，伸出手，在几块看似寻常的岩石上颇有章法地摸索、按压了几下。

　　一阵沉闷的“嘎吱”声响起，那坚硬的山壁竟缓缓向内移动，露出一个仅容一人通过的、黑黢黢的洞口。

　　那洞口被茂密的杂草半掩着，若非亲眼所见，绝难发现。

　　王静姝拨开杂草，指着那深不见底、散发着阴冷潮气的洞口，压低声音道：“这下面就是通往那秘密监狱的密道之一。”她转头，特意对萧有仪交代，“里面情况不明，我和萧懿安下去就行。你留在外面，找个隐蔽处藏好，等我们出来时接应我们。”

　　萧有仪看着那如同巨兽咽喉般的黑洞，眼中满是担忧与不信任，她下意识地望向萧懿安。

　　萧懿安虽也心中打鼓，但事已至此，已无退路。她对着萧有仪肯定地点了点头，示意她放心。

　　得到姐姐的确认，萧有仪这才勉强压下不安，低声道：“那……你们千万小心。”

　　王静姝不再多言，取出一早准备好的、包裹了布条的火折子吹亮，当先便弯腰钻入了那黑暗之中。萧懿安深吸一口气，紧随其后。

　　两人的身影很快便被那浓郁的黑暗吞噬，只留下萧有仪一人，在这荒郊野岭、夜风呼啸的山壁前，紧张地攥紧了拳头。

　　沉重的石壁，在她们进入后，又缓缓地、无声地闭合。

　　密道之内，阴冷潮湿，空气里弥漫着泥土和陈腐的气息。

　　火折子微弱的光晕勉强照亮前方几步之遥，映出脚下粗糙不平的地面和两侧湿漉漉的岩壁。

　　这地下世界如同一个巨大的迷宫，岔路极多，四通八达，显然不止一个入口与出口。

　　然而，王静姝却显得异常熟稔，她脚步不停，在每个岔路口都毫不犹豫地选择方向，左拐右绕，避开那些看似是主路、实则可能布满机关或暗哨的通道，专挑一些隐蔽狭窄的小径前行。

　　萧懿安紧跟在她身后，起初只是觉得王静姝准备充分，但随着越走越深，周围岩壁的触感、某些拐角处特殊的标记、乃至空气中那股若有若无的、类似铁锈和某种特殊涂料混合的气味……都让她产生了一种强烈的既视感。

　　这里……太像了。太像当初她和萧起从勒师国边境逃回，被赵允祯派人追杀，不得已躲藏进去的那条废弃密道！她记得那条密道也在土龙坡和危岩岭附近。

　　她心中惊疑不定，终于忍不住压低声音问道：“你……你怎么会对这里如此熟悉？”

　　走在前面的王静姝脚步未停，只是从怀中摸索出一块折叠整齐的、质地特殊的布料，手腕一抖将其展开。

　　借着跳跃的火光，萧懿安看清那上面用极其精细的笔触，清晰地绘制着整个密道网络的详图，每一条通道、每一个岔路、甚至一些疑似机关或暗室的位置都标注得清清楚楚。

　　这地图的精细程度远超她的想象。

　　“这里是前朝赵仕荣时期为了应对宫变和逃亡，暗中挖掘的密道体系之一，极为隐秘，图纸早已散佚或被销毁……你怎么会……”

　　王静姝闻言，回头瞥了她一眼，那眼神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有些无语，她飞快地收起地图，语气带着一种“这还用问”的理所当然，低声道：“不是早就跟你说了吗？我、做、足、准、备了。”

　　她刻意加重了最后几个字，仿佛在强调一个显而易见的事实，随即不再多言。

　　沉默地前行了一段距离，脚下的路似乎开始微微向上倾斜。走在前方的王静姝忽然停下脚步，猛地抬手示意。

　　萧懿安心领神会，立刻屏住呼吸，连脚步都放得轻不可闻。

　　王静姝转过头，对着萧懿安，用口型无声地说道：“到、了。”

　　她随即伸出一根手指，极轻地向上指了指，又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萧懿安会意，立刻凝神细听。

　　果然，头顶上方不远处的土层石砖隐隐约约传来了人声。那声音隔着一层障碍，显得有些沉闷，但距离极近，就在头顶正上方。

　　“……真是晦气，被派来看守这么个半死不活的……”

　　“少说两句吧，听说这位身份特殊，上头看得紧。”

　　萧懿安与王静姝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眼中看到了确认的神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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