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金城

　　“我只能把你送到这了。”冥魑再一次暗灭胸前的警报器，他抬起头向已经被楼房遮盖的监狱瞥了一眼，将车停在了距离研究院还有不到一公里的小巷里。

　　“谢了。”伊里斯特松下安全带，他将佩戴在无名指上的蓝色钻戒摘下递给冥魑，语气低落地说：“这是我最后一次麻烦你了。”

　　冥魑没有说话，他接过他手上那枚蓝宝石戒指并收入口袋里，沉声问道：“你真的决定好了吗？”

　　“我还有的选吗？”伊里斯特将后背重重地靠在背椅上，他昂着头闭着眼长吁出一口气，用着不知是回复还是呢喃地轻声说：“我也想活下去啊。”

　　“我也想在这硕大世界里有一个我自己的家，我也想醒来可以看见会搂着我入睡的爱人，我也想沉溺在他黑色明亮的眼眸里永世不得清醒，可是我不能啊。”

　　滚烫的眼泪从他冰冷的蓝眸里溢出，金色的睫毛颤抖不已，他低哑呜咽地在车厢里哭泣着向冥魑诉说着自己珍贵却永世不可得的宝物。

　　“我还有那么多事没有做……”

　　“……”

　　作为在特安部的电子信息安全部呆了五年的指挥官冥魑早已不知在垃圾场里见过多少次这样的场景，他们依靠着代码和算法自以为拥有了人类的感情向冥魑祈求着他让他不要杀死自己，但以前冥魑都只是冷漠地按照程序处理，而这一次，是他第二次生出恻隐之心想要放过眼前这个人。

　　可是……

　　他没有办法。

　　伊里斯特这具身体的科研意义大过让他活下去的意义，他是世界上第一具拥有超痊愈能力且类人指数高达百分之九十五的人工智能，无论是上面还是部内都一致认为他与易然和莎柏琳娜三人均具有极强的回收意义，而他终究只是一位指挥官，能把G藏起来已经是他拼尽全力后的结局，更别提在保下一个伊里斯特。

　　于是，他唯一能为伊里斯特做的只有为他递上一包纸以及首饰盒冷漠地说：“这是你要的东西。”

　　“谢了。”伊里斯特接过首饰盒却并没有接纸，他用手背擦去那肮脏忏悔的眼泪，打开车门离开了冥魑。

　　那一夜，尖锐的警笛声响彻了整个监狱，大大小小的媒体争相将伊里斯特越狱一事登上网络，关于伊里斯特的词条再一次成为了今夜的热搜。

　　“突发新闻，反动分子伊里斯特·简凌晨越狱，警方启动全城搜捕。当地时间凌晨一点十五分，因……”

　　“这就是你想要的结局吗？”被林旸反扣了双手的步晚清被压在墙上上无法动弹，他眼睁睁地看着林旸将那正在播放紧急捉捕新闻的手机狠力摔在地上，面目可憎地向步晚清质问。

　　当步晚清从郊外的监狱一路驱车至伊里斯特所说的那个宿舍楼时已经是凌晨一点，而才当他成功进入大楼并敲响房门后，林旸便猝不及防地将他强拖进了屋内。

　　“不是你想的那样……”步晚清企图挣扎，但他与林旸的体格相差太多，更何况肉搏本来就是他的短板，再这绝对劣势的情形下他根本没有翻身的可能，于是他只能从言语上找突破口去动摇林旸：“他不会死……”

　　“你还要和他一起瞒着我多久？”林旸察觉了步晚清的挣扎，他加重了手上的力气将他禁锢住，“我已经查到了伊里斯特为什么一定要越狱的原因。”

　　“你们的目的根本不是易然和隔离带，你们的目的是揭露掩藏在特安部之后的‘劣等人类消除计划’和‘人类登月计划’。”林旸恶狠狠地在步晚清耳边说：“而易然和隔离带不过是为了揭露这两个计划的导火索罢了。”

　　“不……”步晚清此刻还在嘴硬着，虽然在听到这两计划时他的心里就已经有了答案，但现在正是计划的最关键部位，他不能在这时让林旸去捣乱，于是他开始用林旸感兴趣的话题去转移注意力：“伊里斯特不是非死不可。”

　　“骗子。”林旸并没有被步晚清所引导：“伊里斯特与特安部所签下的自愿死亡书都被我翻出来了你还骗我！”

　　“我真的没骗你。”步晚清扭过头去狠撞在林旸的额头上使他松手，“既然你都看到了那你应该知道那份文件里有一个条件。”

　　“如果当事人并非人工智能，那么该文件将作废。”得到空隙的步晚清从林旸手里逃了出来，他拿起一进门就被林旸卸下并踢到一边的枪，用枪口对着林旸说：“你不会到现在为止都还认为伊里斯特是人工智能吧？”

　　果不其然，林旸因这句话肉眼可见地愣了一下，他烧红的眼里是惊慌失措的迷茫，“你……你说什么？”

　　“伊里斯特是人。”步晚清继续说：“他的类人指标高达百分之九十八，根据我国的法律他已经是人了。”

　　“所以这件事还有转机你明白吗林旸，伊里斯特不一定会死，他可以活下来。”发现了保险栓已经打开的步晚清双手颤抖不已，他并不知道现在是否有子弹在膛上，也不知道擦枪走火和林旸放弃的概率哪一个更高。

　　林旸在听完这句话后果然安静下来，他重重地靠在墙上居高临下地望着步晚清，说：“他明天的计划是什么？”

　　“炸毁病毒母体，引诱以冥魑身后的那帮人出现，利用媒体将他们曝光在众人面前，最后再通过控制舆论逐渐将刚才你说的两件事潜移默化地让众人接受。”这一次的步晚清终于没有保留，他终于将伊里斯特的计划全盘托出。

　　“疯子。”林旸厉声骂道：“他还说我是hero，明明他自己才是最捻不清自己几斤几两的理想主义疯子。”

　　“你可以这么说他，但你不得不承认，他的这个计划是唯一一个可以将这个时代的真相揭露给众人的计划。”步晚清轻手轻脚的地将这把枪先放在朝着阳台的地上，毕竟这里是简凌家，他要是把它打坏了自己可赔不起。

　　“一个伊里斯特和简凌是同一个人都足以让那帮人狂欢许久，更别提研究院的两位院长均是人工智能并且还能控制病毒这种事，因此一旦明日开庭，舆论将会像洪水一样席卷所有人，届时，为了消除群众恐慌，冥魑所带领的特安部部员将会把精力全部放在这件事上，没有人将会在意这偷偷发酵的真相，而等他们发现的时候肯定已经来不及了。”

　　“可然后呢，知道了又能怎么样呢？谁会站出来呢？”林旸反问道。

　　“这便是后人所需要考虑的了。”步晚清说：“仅凭你我的力量根本不足以撼动那高居在王座之上的害虫，但我们还有后人，只有伊里斯特的死先为他们点燃一簇亮光，后人才能在这死亡之都燃起一把大火，烧毁那通天王座。”

　　步晚清将当时伊里斯特同他所说的话原封不动地告诉了林旸，而他却不由得想起当时伊里斯特与他谈话时的模样。

　　“这不就是野火的初衷吗？”坐在黑暗里的伊里斯特笑了笑，他用手指沾水写在桌上的花体bishop已经干涸不见踪影，只有一滩白痕还提醒着步晚清它曾经存在过。

　　“那你呢？”

　　“那他呢？”

　　步晚清与林旸在不同的时间向伊里斯特问出了向同的问题，而伊里斯特也在不同空间向两人解答：

　　“能重回这世间与他再次相遇，我已此生无憾。”

　　同样的黑暗的房间，同样的相对而坐，同样的沉默。

　　不知为何，林旸不合时宜地想起了那首歌，那首他少年时期听不懂但爱惨了的歌，那首伊里斯特的电话铃声《love in the dark》

　　“是我太自私，自私到明知你会伤心还要不顾反对地闯入你的世界。”

　　“是我太愚蠢，愚蠢到自以为可以掌握全局所以忽视了他们的劝阻把你拉入我身边。”

　　“是我太贪心，贪心到想要接近你拥有你把你占为己有，是我……”

　　“I can't love you in the dark.”伊里斯特未说出的话无声地与歌词相互呼应。

　　他是重罪的犯人拖曳着镣铐向神明索取爱意，现在他偷到了，所以要重返地狱。

　　伊里斯特如同大海一般波光潋滟的蔚蓝眸子温柔而悲情地与林旸隔在无数个时空碎片向往，他说：“所以请你呆在原地吧，在我爱过你以后。”

　　所以请忘记我吧，你失落的眼神使我无法离开。

　　“他不能死。”林旸猛地抬起头来与步晚清对视着：“我要他活。”

　　“哪怕是去特安部、军区抢人，我也要把伊里斯特从他们手上带回来。”

　　“你想怎么做，king？”步晚清嫌少以king与林旸相称，但他此刻想让林旸明白，此刻站在他面前的不仅仅是他的好友步晚清，更是野火的第二席指挥官queen。

　　“不需要你们，我一个人就行。”林旸将手掌覆在自己的颈环处，说：“我亲自带他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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