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官断案录

作者:四月春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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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先人诅咒案


      殿内顿时鸦雀无声,人人自危,天后皱眉,沉声道:“你说的可是实话?”

      “绝无半句虚言,”杜檀昔道:“臣进入宫门也是十分不易,差点死在几个内侍和侍卫的手里。”

      “把宫殿围起来,不许任何人进出。”

      天后话音一落,幕后的千牛卫鱼贯而入,包围了宫殿。

      “传金吾左右卫,前往皇宫各处巡查,抓捕可疑人犯。”

      赵菱眼里闪过一丝慌张,不停朝崔侍郎使眼色,可崔侍郎定定望着前方,不见下一步动作。趁赴宴者接受千牛卫搜身盘查的混乱期间,悄悄挪到他身后,小声提醒道:“侍郎,时候到了。”

      杜檀昔注意到她的举动,大步走了过去,抓住她的手腕,“赵女官,别来无恙。”

      赵菱使劲挣扎,露出牵强的笑:“断案史想做什么?”

      “我做什么你无需知道,你做什么我一清二楚。”杜檀昔冷笑,“我劝某些心思还是收了好,为了一己之私害死无数性命,是要下地狱的。”

      她的声音不大不小,正好传入崔侍郎耳里,崔侍郎腾地站起,面色茫然与慌张交加,这时,赵菱突然发狠把她推开,夺过杯子往地上一掷,“杀掉殿里所有人!”

      异域舞姬得到指令,迅速抽出藏在身上的武器,离得近的大臣和家眷血溅当场。

      天后看着眼前的变故,震惊了一瞬,立刻冷静下来:“诛杀崔国忠、赵菱者,赏。”

      杜檀昔伤势未愈,被狠狠一推,撞在了桌角,痛的半天起不了身,她从进来起就怀疑赵菱,却低估了赵菱的决心。

      殿门骚动不安,一内侍还没来得及跑进来通报,被当场斩杀,‘告病请假’的吴少卿带兵赶来,面容阴鸷,不复往日温和,“为了大唐江山,诛杀妖后!”

      圣上、太子李显惊地同时起身,上也不是,下也不是,天后看着场上的混乱,愤怒拍桌,“诛杀叛党,一个人头一枚金铤,十个人头升官封爵。”

      金吾卫迟迟未来,宫殿被叛党包围,哭声喊声四起,有摔到在地的,还没等爬起被数千只脚踩踏而亡。

      崔侍郎立在人群中,听着耳边的哀鸣、看见一张张倒下的熟悉面孔,不知怎的,既感受不到痛快,也说不上恐慌,心口泛起一阵尖锐的疼痛,忍不住抬起手,捂住胸口,脑中轰鸣几近目眦欲裂。

      嘉宁艰难挤到杜檀昔身边,帽锥从头上掉了下来,她扭头望着崔侍郎,还未开口,泪珠子滚滚,打湿了衣襟,“你为什么要这样做,害死我娘还不够,还要害死更多人吗?”

      带着恨意的质问击打着他的灵魂,他悔了,眼前的局面却没有容悔的余地,崔侍郎忍住悲痛,扯她起身:“这里危险,赵菱,送她出去。”

      “我不,”嘉宁甩开他的手,“你要杀了他们,把我也杀了!”

      对方人数众多,千牛卫招架不住,节节败退,天后冷静的面容逐渐破裂,抽出了身后的剑,准备迎敌。

      杜檀昔缓了过来,捡起地上的匕首,一伸手挟持了嘉宁,退后数米远,“嘉宁郡主在此,再不束手就擒,我就不客气了。”

      她用了些力,嘉宁嘤咛一声,脖颈出现一道浅浅的血痕。

      “别!”

      崔侍郎瞪大双眼,想往前去时,杜檀昔故意在脖颈比划了两下,“崔国忠,枉费你一身才能,肚子里净是利欲熏心,做出如此丧心病狂、不忠不孝之举,你杀的,是你朝夕相处的同僚,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女眷,是何其无辜的宫人,数千人的性命在你的眼中只是助你一己之私的工具,想来也不介意再添一道,现在我就送她下去。”

      “不!”崔侍郎大喊:“杜女官,不要伤害她!”

      赵菱见状,带了气劝道:“什么郡主,她就是杜檀昔找来的假郡主,侍郎,成败在此一举,不可心软!”

      杜檀昔出言讥讽,“原来策划这场行动的竟然是赵宰相,失敬失敬。”

      “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赵菱冷笑,不再掩藏眼里的怨毒,“都怪你,要不是你的出现,我早就是尚宫,你为什么要出现把我的光芒完全掩盖?挡了我的道,就得死。”

      说完,手腕一转,露出藏在袖中的匕首冲了过去,杜檀昔想推开嘉宁,却被她牢牢抓住手腕。

      “嘉宁!”

      杜檀昔并不想杀她,嘉宁就像决心赴死一样不肯松手,匕首转眼到了胸口,只听一声惨叫,嘉宁忽然抬腿一踹,踢在了赵菱的腹部。

      杜檀昔忙上前补了一刀,赵菱不甘心地盯着她,眼尾流下一滴泪水。

      崔侍郎垂在两侧的手攥得极紧极紧,紧到衣袍下的身躯颤栗,与嘉宁对视的瞬间,想起了许多往事。为了仕途,他亲手烧了所有从长安寄来的信,不认她们母女,一直等到长安县令带着宗亲遗老所托找上门,他终于记起有这么个女儿。

      嘉宁现在这副含了泪和恨的眸子望向他时,实在是像极了她的母亲。

      “住手,放下武器!”他一震,转身朝厮杀的士兵快步走去,“放下武器!”

      吴少卿杀红了眼,提刀劈了席案,“崔国忠,你疯了,不想死就拿起武器,继续战斗!”

      已经走到谋反这一步,放下武器就是死路一条,士兵都是有老有小的,也有的想为荣华富贵拼一把,重新捡起了刀。

      身后剧烈一声响,门轰然倒塌,金吾卫涌入,“还不快束手就擒!”

      杜檀昔抹掉脸上的血,站了起来,脚底下铺着的一层麦穗色毛毡被数百人的性命染成了猩红色,若不是屋里还有几个武将,还不知能否撑到这个时候。

      她有点庆幸,庆幸金吾卫及时赶到,心头却升起一股苍凉之感,倒在地上的有好些能叫出名字,无论是不喜她亦或是喜她的,如今成了一具具冰冷的尸体。

      崔侍郎一干叛贼被俘,仍有少部分残兵跟着吴少卿负隅顽抗,痛斥崔侍郎背信弃义,武三思抱着柱子躲在金吾卫身后,见他们占据了上风,捡了把刀跑到天后跟前,“圣上,天后,臣护驾来迟。”

      天后淡淡扫了眼抖若筛糠的太子李显和惊愕懊恼的李治,嘴角勾起冷笑。

      残党已死,吴少卿被逼到角落,捂着鲜血如注的断臂,无故大笑起来:“好!好啊!崔国忠,是我信错了人,那今天你们都别想走了!”

      他扯开了衣裳,露出绑在身上的火药,吹燃火折子,望见他们惊恐的神情,笑得越来越癫狂。

      天后道:“吴晓臣,你已经酿下大错,还想再错下去吗?回头是岸,我姑且能放你一命。”

      “妖后,天下皆知你的野心,凡不服者全遭遇毒手、惨死狱中,李唐的江山容不得你祸害,今日我就要代上天收了你,为王家陪葬!”

      提起王家,天后眉头一皱,“你和庶人王氏什么关系?”

      吴少卿阴冷笑着:“真正的吴晓臣早就死了,我是王皇后的侄子王善堂。”

      她懂了他的恨意,那年她被李治接进宫中,宠妃萧淑妃嚣张跋扈,处处想置她于死地,王皇后与她有共同的仇人。萧淑妃倒后,王皇后的仇人就变成了她,可惜,后宫是只有聪明人才能活下去的地方。

      她平生最恨人威胁,还是王家的人。

      天后提起剑缓缓走下台阶,“你以为同归于尽,王家就赢了吗?不,我死了,还有李显,李显死了,还有远在巴州的李贤,他的身上流淌的是我的血液,皇位是流淌着我血液的人坐,王家永永远远都只配伏在我的脚下,仰望我。”

      吴少卿脸色涨成紫红,无力和愤怒爬上心头,低吼了一声,“都去死吧!”

      他举起火折子,靠近胸口,殿内陷入巨大恐慌,却无一人敢上前,天后的怒斥回响在宫殿,他一点儿也不恼了,大笑起来,点燃了引线,引线一点点变短,哭声四起,只听嗖地一声,一支短箭钉入脖颈,再也笑不出来了。他转动着僵硬的眼珠子,看到了远处举着弩机的杜檀昔,轰然倒了下去。

      金吾卫忙上前把快烧到头的引线踩灭,一场危机就此化解。

      “把他砍成肉泥,狠狠的砍。”天后厉声吩咐完,转身走向杜檀昔,握住她的手:“我朝竟能有如此胆大心细、有勇有谋的能臣,杜爱卿,你救国有功,想要什么赏赐?”

      杜檀昔道:“微臣—”话未说完,身上的疼痛让她忍不住蹙眉。

      “爱卿,你受伤了?”天后注意到她脸色的变化,扶着坐下:“来人,传太医。”

      “小伤而已,不敢劳烦。”

      她身上的伤太多,不方便治,太医细细询问后,低声和天后说了什么,天后命上官婉儿扶她去偏殿治伤。

      上完药,杜檀昔道了声谢,婉儿笑道:“看到你的伤,可想而知一路有多么的凶险,刚刚要不是你出手,现在我们安有命在?该我谢你才是。”

      “好在无事。”杜檀昔下了床,道:“我们回大殿看看。”

      受伤的人已被抬下去医治,宫人们端着盆擦洗殿中污渍,赴宴者被要求进一步搜身,等在殿外接受盘查。

      圣上和李显受了惊吓,摆驾回了寝宫,天后坐在宝座上,望着柱子上的血,面色阴沉。

      杜檀昔走了过去,叉手道:“天后。”

      “爱卿快快入座,”她一下子变换面容,和颜悦色道:“此次你立了大功,想要什么赏赐?珠宝?官爵?只要你开口,要什么都可以。”

      杜檀昔抬眸,“钱财不过身外之物,您让臣做了断案史展平身抱负,已是感激不尽,臣只想求一件事,望天后准予。”

      “你想让我放了崔敏之?”

      “是,”她承认了,“崔敏之对这件事毫不知情,得知后,一心想劝崔国忠迷途知返,才与臣赶了回来,求天后饶她性命。”

      “她不知情,叛贼的家眷又有几个知情?她无辜,叛贼的家眷又何尝不无辜?独独对她网开一面,坏的是你的名声。”

      谁都有赦免的可能,唯独作为主谋者的女儿没有,若赦免了崔敏之,杜檀昔大概会落得个‘私心’名头,天后不愿她背负这样的名声。

      杜檀昔对着上方叩首:“臣不是圣人,只是一个稍有能力的普通人,况且圣人也绝非是冷血之辈,臣承认自己有私心,但更是为了甘州的百姓,甘州百姓大都身患怪疾,几十年来,无药可解,前不久,崔敏之配置出解药,对当地患者颇有奇效,天后素有宽和仁爱之心,想来也不忍他们无药而亡,求天后开恩。”

      她伏在地上,深深一拜,天后幽幽望着她,良久,走下台阶亲自扶起:“若是真如你所说,我可以赦免她,可若不能……”

      杜檀昔忙道:“如果不能,臣亲自提崔敏之的头向您谢罪。”

      “允了。”待她道过谢,天后又道:“在外漂泊许久,我心里不知怎么时常记挂你,留下吧,在洛阳继续做你的断案史。”

      面对挽留,杜檀昔本该应了,她知道,天后在和她道歉。
      可她婉拒了,“甘州还有许多案子等着办,更需要臣,臣想多历练几年,更好为百姓做事。”

      天后似乎早就知道她的回答,没有再劝,而是招了招手,婉儿托着红木盘上前。

      “你当女官时带的是女官帽,穿的是女官服,我命尚宫局设计图样,打造了断案史的冠,缝制了断案史的衣,本想寄到甘州去,既然你在,正好试试合不合身,好不好看,也好修改。”

      她掀开了盖在托盘上的红绸子,一顶纯金打造的宝相花样式花冠出现在眼前,上面镶满珍珠宝石,奢华庄重。

      天后命杜檀昔低头,为她戴上花冠,婉儿举起衣裳好让她看清,紫色的圆领袍上祥云点缀,胸口绣有一只栩栩如生的仙鹤。

      “爱卿,可喜欢?”

      杜檀昔压下眼底惊讶,叉手:“臣感激不尽。”

      “说起来,甘州现在正好缺一名刺史,杜檀昔你可有信心治理甘州?”

      她抬起头,语气坚定:“臣有信心。”

      天后欣赏看着她,语气一转:“你可要知道,世道从来对女子苛刻,你接了衣冠,就接了数不尽的考验,对于同一件事,犯的同样错误,人们往往会无限放大女子的错误,哪怕你没错,或者事出有因,他们都会扭曲事实,安上错的名头。”

      “只因为你是女人,你的功绩就会被质疑被贬低,还好你没嫁人,否则数千年后,那些个野史会把你的功绩安到你丈夫的头上,并不断去抹杀你存在的意义。”

      “男人被歌颂往往很简单,女人却很难,无论这个男人是杀妻弃子,亦或是奸.淫屠城,只要他某方面做得好,就会有无数的人去崇拜美化他;一个女人,要是走在路上踩了别人的脚,说不定就被传成砍了别人的头,什么冷血暴虐各种脏水泼来。千年来的男性崇拜已经刻在了骨子里,世人不会去求证什么,他们不相信也不允许女人取得成就,所以杜檀昔,你能接受这些考验吗?”

      杜檀昔深有感触,也知道接下意味着什么,“臣不惧任何流言蜚语,只求问心无悔。”

      “好。”天后感叹着,她果然没看错人。

      嘉宁被废为庶人,一夜间,似乎想通了,不哭不闹,专心研制药,杜檀昔收到崔国忠午时行刑的消息,命人不许张扬。

      到了屋中,见她对着陶人练针灸,忙换了笑容走来:“敏之,饿不饿,我去厨房端了些糕点过来。”

      嘉宁拿起糕点,轻轻咬了一口,“谢谢檀昔姐,”她悄然抬眸,“是不是我爹要被斩头了?”

      杜檀昔敛眸压下眼中慌乱,笑道:“我也不清楚,这些天我忙着养伤,没出去。”

      她点了点头。

      杜檀昔不敢再呆在这里,借着由头出去,转身躲进草丛中,不久,嘉宁出来了,避开迎面来的女官后,匆匆跑了。

      她悄悄跟了过去,跟到宫门口,心里了然。

      刑场。
      崔侍郎跪在地上,里里外外围满了百姓。

      “崔侍郎居然谋反……”

      “谋反该杀!”

      四周充斥着各种言论,监斩官望着高悬的太阳,问身旁狱卒:“什么时辰了?”

      狱卒道:“刚好午时。”

      “行刑。”

      刽子手得到命令,拔了插在犯人背后的明梏,朝刀喷了口酒。

      崔国忠抬头,朝人群望去,见到了泪流满面的嘉宁。

      他朝她笑了笑,刹那间,人头落地。

      “爹!”

      嘉宁嘶声痛喊,拼命往前挤,被杜檀昔及时赶来拉住,“你不能去。”

      “我知道,可是、可是看见他死了,我的心就好痛,”她转身,哭得什么看不清了,“怎么办,檀昔姐,我的心好痛!”

      杜檀昔紧握住嘉宁的手,所有的安慰都显得苍白无力,她也曾送别父母,自知这种痛楚,“哭,哭够了就好了。”

      嘉宁听了,靠在她肩头哭了起来:“……我再也没有亲人了……”

      .

      甘州叛乱平定,吕刺史自缢城墙之上。修养了一个月,该启程前往甘州述职了。

      临行那日,天后亲手为她戴冠,送到城门口。

      旗帜迎风飘扬,数百随从列在马车前后,杜檀昔登车辞行。

      行出百米远,见嘉宁时不时朝她看一眼,神色有些复杂,问道:“你有什么话要说吗?”

      嘉宁绞着手指,咬了咬唇,“就是……京城这么好,你为什么还要去甘州?”

      “因为那里需要我。”杜檀昔撩开帘子,望着葱郁的景色,缓缓笑道:“吴家案子还未告破,我作为断案史,有责任让真相重见光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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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07章 先人诅咒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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