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的野

　　没搞清楚离校的学生到底是谁，一下课又有学生跑出教室去想要弄个明白。

　　还剩一节课就放学了，陈争简单收拾了一下书包，没一会儿就听有人喊着跑进教室。

　　“不是说被请家长的是六年级七班的吗，所以我刚就去一楼打听了，被请家长的那个人果然没回教室，估计就是上节课跟家长走的那个！”
　　话音刚落，没过一阵，又有人激动地跑回教室说道：“欸欸欸！我看到赵嘉艺回八班教室了！但是没见着家长影子，估计还在办公室和老师谈话呢。”

　　陈争听得有些莫名烦躁，趴在桌上把脑袋埋了进去。

　　“诶诶，我特别好奇他们亲嘴到底是不是逼迫的啊？毕竟赵嘉艺到现在都没啥事，有视频吗？”

　　“你在想屁吃哟，那可是学校监控，能让你瞅着？”

　　“就没人录一下吗？——诶诶，你不是说你那天看到了吗？还有好几人都看到了的？没人录吗？”

　　“我靠，你以为那是表演节目呢？又不是那几个人都有手机，而且我还有脑子掏出手机录像？我从幼儿园到现在上了八年学第一次见，我惊都快惊呆了好吧？”

　　“好吧……那……欸欸！！那咱去监控室看看？我听说咱学校监控室不是两大叔吗？花点钱能看不？多花点说不定能拷下来！”

　　“花钱？照你这样说，那监控早就被赵嘉艺他们家长‘买断’了好吧？毕竟按照花钱来说，你觉得赵嘉艺能花的钱多还是你能花的钱多？”

　　不知道为什么，一个晚上过后，不光是陈争的班级，大批学生讨论的风向开始改变，关注点全都变成了五年级八班的男生和六年级的大队长亲嘴到底是否存在逼迫，当初学校调查的结果仿佛被所有人淡忘了，因为现在有个事实摆在那里——五年级八班的男生相安无事，而六年级的大队长到现在都没来上学。

　　有句话叫做，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
　　下午当所有人沉浸在将要放假的喜悦中时，陈争又被低年级小孩传话叫走了，说赵嘉艺找他。

　　这次并不是人来人往的教学楼走廊，而是学校操场对面的围墙边。
　　不过陈争倒是没那么害怕，即使是围墙边，但操场视野开阔，只要关键时刻他嚎一嗓子，估计叫唤声能传到教学楼那边。

　　“我发现你视力不太好？”赵嘉艺顺着陈争的目光望了一眼，回头道：“你在看什么？为什么要眯着眼睛？”
　　陈争一愣，怔怔地扭头和赵嘉艺对视。
　　——他确实发现自己视力变差的问题，可是他怕告诉石英的话，又得遭受揪耳朵受训之灾，说不定连卧室里的台式电脑都会被搬出去，他除了学习和拉琴，就只剩那么点乐趣了啊！

　　“恩——”赵嘉艺掏出手机看了下时间，揣回兜里道：“我打算今天放学去看望年承旭，他住在哪家医院？”
　　陈争再次一愣。
　　“怎么了？”赵嘉艺又露出那种莫名的表情，但这次没笑，“当然，市区就这么几家医院，我也可以自己去查，但是年承旭问起来的话不太好，要是你告诉我，我就可以说是你告诉我的，怎么样？”

　　陈争计划好的沟通模式哗啦一下瓦解了。
　　自己查？
　　也对，学校里差不多人人都知道赵嘉艺家里特有钱，但是当时和同桌想的那些办法里，根本没有这点的应对措施啊！

　　后路被堵死，陈争反而冷静下来，想了想就回答道：“那你可以去查，到时候就说是我告诉你的，你没必要找我问。”

　　赵嘉艺明显愣住了。

　　短暂的无言，赵嘉艺还在和陈争对视。
　　赵嘉艺忽地笑了：“不愧是物以类聚——啊，不对，我用错词了，对不起。不愧关系很好，你俩连脾气都这么像，这么会呛人啊？”
　　陈争震惊至极：“你还会说对不起？啊不是，呛人？你……你意思年承旭经常跟你写字交流？”

　　陈争真的过于震惊，以至于问到最后连音调都拐起弯来，听上去又虚又滑稽。
　　“没错啊，”赵嘉艺表情疑惑地点点头，“很奇怪吗？”
　　“……”陈争愣了几秒，有气无力般摆了摆手，“没，没什么。”

　　“哦，所以你不打算告诉我吗？”
　　赵嘉艺眨眨眼，看上去很真诚，为此陈争又愣了几秒。
　　“……”
　　陈争深吸一口气，道：“你能查就自己去查，不过，你可以跟年承旭说是我告诉你的，我也可以告诉年承旭是你查的。”

　　再一次的，赵嘉艺明显愣住了。

　　操场上明明是有学生在追逐打闹玩耍着的，可是围墙边的这一片空气好像寂静无比，陈争怂得哝了哝鼻尖。

　　“那好吧。”赵嘉艺想了想，又道：“以前年承旭从没这么久不来学校，没机会和你接触，我想我们可以交个朋友，因为你看上去也很有趣——”

　　话还没说完，陈争一下跳出半米远，两条胳膊全伸出去绷直挡在身前：“别！”
　　别，千万别，就怕你这傻逼哪天也会把我按住亲嘴。

　　从站在围墙边说话开始到现在，赵嘉艺第三次愣住了，但很快就回过神，并且笑了：
　　“那好吧，我先走了，拜拜。”

　　“……”

　　陈争看着赵嘉艺一路走向教学楼，直至消失在视野中，还是没缓过神——

　　这傻逼是在干什么？
　　凹人设？
　　凹好人人设？

　　陈争噌一下皱起眉毛，张口朝着赵嘉艺消失的方向无声地开始叫唤：
　　我人精可不是白叫的！
　　这招对我不管用！
　　傻逼！

　　放学回到家，陈争本来想等石英回来申请一下今晚去医院看年承旭，结果石英大概率又在开会或加班，直到陈仲回来陈争都没等到他妈。

　　而在这几个小时里，年承旭在病房里见到了一个来看望他的人——英语老师。
　　这位跟护士李彤差不多年纪的年轻小伙子名叫虞冬，同时还是年承旭所在班级，五年级一班的班主任。

　　曾经大家都说这代人当上老师那必定是浑身反骨。
　　他们可能比学生还不想上课，甚至为了干饭会在下课第一个冲出教室、从不拖堂。
　　他们可能一节课上说两句话就冒出来一句“脑子有泡”“给你个大比兜”“净你给我扯淡”等等。
　　……
　　时至今日，不用再做假设了，新一代人民教师虞冬以身彰显了那句“因为淋过雨，所以想把学生的伞也撕烂”。

　　虞冬来病房的时候，年承旭正照旧坐在病床上，一只手抱皇冠，一只手被许星然握着。

　　“没事吧？我的心肝。”虞冬走到年承旭病床边就是这么一句。
　　听得许星然一双桃花眼止不住瞪大。
　　可还是在察觉到年承旭手动了动之后就连忙先松开了手，然后这才继续扭头去瞪疑似色魔or痴汉or变态的陌生男人。

　　[老師你怎麽來了]
　　年承旭写完字就把本子对虞冬举起来。

　　许星然还没反应过来就连忙凑过去看，然后扎扎实实地愣住了。
　　“老师？”他简直不敢置信。

　　脑袋瓜转了转，许星然一下又怒起来：“你是她的老师！你居然叫她心肝！你这个变态！！！”

　　“……”

　　虞冬浑身静止，只有脑袋朝许星然转动过去，眨了眨眼睛后张开了嘴巴，情绪极其稳定地说道：“他独揽五年级单科成绩第一的全部奖状，让我得帮忙发表次数为奖状数量的获奖感言，而且身为我的右护法，帮我拧杯盖递水，帮我擦黑板，还能帮我拿五杀，就是我的心肝啊，有什么不对吗？”

　　“……”

　　许星然愣得脑袋瓜一时半会没办法处理信息。

　　陈仲吃完饭回来，愣了下，客气地道：“你好啊虞老师。”
　　“啊……”虞冬扭头去看，笑了笑，“你好，我来看看年承旭，他身体怎么样了？这都半个月了。”
　　“好转了许多，这几天抽空带年承旭把检查都做了一下，”陈仲扫了一眼病房，回头道：“他宋哥哥也在，应该是想着医生要下班，就先拿着单子去找医生了，回来了可以问问。”
　　“哦，这样啊。”

　　虞冬说着，把视线移回去，对年承旭笑道：“关关难过关关过，前路漫漫亦灿灿。”
　　年承旭看着虞冬的表情，点了点头，拿笔继续在本纸上写字。

　　本子举了起来，虞冬看过去，愣住了。
　　——[老師，作業是什麽？]

　　虞冬沉默地搓了搓脸，心平气和地叫道：“是这样的，老师来看你，就只是看你，不是来给你布置作业的。”

　　年承旭依旧观察着虞冬的表情，结合着话里的意思想了想，点了点头。

　　虞冬又想叹气又想松口气的——果然，他的心肝一离开学校就像是被打回原形似的，整个一时常做出迷惑行为的人类幼崽。

　　宋宇泽从病房门口走了进来，脚步停顿住，球鞋呲地一声，反应了好几秒才继续往年承旭的床位走：“你是？”
　　“哦，”虞冬友好地微笑，“我是年承旭的英语老师兼班主任。”

　　“老师？”
　　宋宇泽震惊地和虞冬对视，紧接着眉心一皱，连招呼都来不及打就冲过去抓住虞冬的胳膊把人拉到窗边，小声问道：“老师啊，我问你，我们家小鬼平时在学校受人欺负不？”
　　虞冬笑容僵了僵，缓缓地从脸上消失，也压低声音道：“欺负过，但——”
　　看宋宇泽嘴巴大大张开，似要情绪激动地说或喊出些什么，虞冬一把捂住宋宇泽的嘴，继续小声道：“但你放心，那已经是很早之前的事情了，我当时就处理过了。”

　　宋宇泽和虞冬互相眨巴眼睛，在虞冬点了点头后，他也还有些愣神地点了点头。

　　“听说你去找医生了？”
　　虞冬放开宋宇泽的嘴，低头去看他手里的单子，又问道：“怎么样了？什么时候能出院？”

　　“哦——”宋宇泽一下回过神，转身走到年承旭的病床，这样几个人都能听到，但还是主要为了说给年承旭听：
　　“小鬼，大夫说你这几天就可以出院——前提是这个周末你的病情要稳定，周末两天都不再出现出血的情况下。”

　　还没等年承旭做什么，许星然抖了个机灵，登时激动无比：“真的吗？！！！！！！！！！！！！！！”
　　年承旭侧过脸看了看许星然的脸，然后低下头去看了看身边许星然的手，伸出手去握住了。
　　许星然又一机灵，回头愣愣地望了望年承旭，唇角的两个梨涡一下露了出来，紧紧地回握住了年承旭的手。

　　“……”
　　“干嘛呢干嘛呢？！哥还在这儿讲话呢！”
　　宋宇泽佯装生气地说了两句，毕竟这是在学校老师面前，这小祖宗居然一点都不怕。
　　但年承旭身体好他心里比什么都高兴，程度不比小祖宗浅，重新笑了起来，对年承旭说道：“但只能吃流食，而且温度不能高，得是温口的，平时也不能激烈地跑动、咳嗽、吞咽，知道了吗？”

　　年承旭将视线从许星然脸上移开，看向宋宇泽，然后点了点头。

　　一直到十一点之前临走的时候，许星然始终都处于兴高采烈的状态，甚至可以说是亢奋。
　　就像是嫌距离太远，他干脆都把鞋子脱掉，整个身体坐上床去抱着年承旭，贴在年承旭身边，虽然贴得很紧，但依旧抱得很轻。

　　临走时，许星然突然害羞了，因为他心里生出一个想法。
　　他搭在年承旭肩膀上的脑袋抬起来，转过去面向年承旭，桃花眼望得一眨不眨的，吭吭哧哧加唔唔囔囔，导致开口都有些气音：“我可以亲你一下吗？”

　　年承旭头望旁边靠了一下，保证扭头不会撞到脸，这才转过头去看许星然。

　　无言的对视，许星然越来越紧张，导致眼神都躲闪开去，但终究是重新对视了回去。
　　只见年承旭思考了一会儿，点了点头，然后指了指自己的脑门。

　　许星然眨着眼睛，大脑处于反应中。
　　依旧是身体先于大脑，一股喜悦冲上心头，大脑才后反应完毕，像是给自己鼓劲似的，许星然使劲挤了下眼睛，凑过去就在年承旭脑门上亲了一口。

　　回到奶奶家，许星然强迫自己不要高兴地在床上打滚，强迫自己美美得睡了一觉，第二天就开始做年承旭住进来的相关准备。

　　周天，提前听说年承旭要出院的李彤换了白班。

　　住院的这段日子，陈仲和宋宇泽断断续续给年承旭买了许多东西，而这些东西不用大包小包地收拾——许星然专门给年承旭买了一个行李箱。

　　虽然是，粉色的Hello Kitty行李箱。

　　年承旭坐在病床上盯着那个行李箱上的Hello Kitty，并不是因为别的，只是因为他从来没有见过Hello Kitty。

　　“来，哥给你换衣服。”宋宇泽拿着新衣服走到病床边。

　　正专心收拾东西准备往行李箱里装的许星然一听这话，动作一顿，下一秒噌一下跳起来跑了出去。
　　毕竟年承旭是女孩子，他不能看年承旭换衣服。

　　宋宇泽有些无语，帮年承旭把病号服脱下来，然后把便装穿上去，心里很不好受——年承旭本来就瘦小，住了一次院之后更瘦了。
　　“小鬼，你头发长长了啊。”宋宇泽转移话题，捋了捋年承旭被衣服蹭乱的头发。
　　年承旭扭头看了看肩膀上的头发，点了点头。

　　“来，站起来让哥看看——”
　　宋宇泽说着抱起年承旭，让他站到床上，然后将衣服褶皱往直拽了拽，扭头喊道：“小祖宗进来吧，换完了。”
　　果然不出他所料，小屁孩子就在病房门外，一听到他的话就进来了。

　　年承旭只有一顶皇冠，上次买婚纱时店员送的那个发圈经过这么久已经不知道丢哪里去了，许星然打算之后抽空去给年承旭买发圈和发卡。

　　温昃多次表现出要起身的举动，都被白班民警按住了。
　　这几天年承旭一直都有写字给温昃，不然以温昃当初的激惹程度和大耳狗被拿走后的挣扎程度，现在完全不可能被按回去几次就罢休。

　　年承旭被宋宇泽穿好鞋子，转身趴在床上在本子上写字，然后慢慢地移动步子，拿过去给温昃看——

　　[我要走了]
　　[你要聽話]
　　[要好好睡覺]
　　[養好身體]

　　几乎是看完四行字的一瞬间，眼泪从温昃的眼角迅速地划了下去。
　　年承旭看了看温昃，伸出手，帮温昃摸了摸泪痕，然后返回去拿笔，写字，把本子举起来给温昃看——

　　[不要哭]
　　[我走了]

　　年承旭放下本子，又看了看温昃，再次伸手帮温昃摸了摸泪痕，然后抬起手挥了挥。

　　转身时，温昃喉咙里发出干呕声，看得出来这个还在气管插管的小孩很想说些什么，可什么都没说出来。

　　年承旭是可以做到独立行走的，但只能缓慢地活动身体，宋宇泽干脆抱着年承旭放到轮椅上，对李彤说道：“我先用这个把我家小鬼推到路边。”
　　“嗯嗯。”李彤舍不得年承旭，双眼红红地答应道。

　　轮椅经过护士台，护士们都起身和年承旭打招呼，其中有几个都是在年承旭刚送来医院的那天晚上在场的。
　　这孩子那时候有多可怜她们还记忆犹新。

　　行李箱是拉杆的，许星然左手握着年承旭的手，右手拉着行李箱，一路到了路边，等出租车一停就要其中把行李箱抬进后备箱，宋宇泽短暂惊讶后随小祖宗的去了。

　　车门关闭，和李彤挥手道别，陈仲和司机师傅说了民宅那一片的位置。
　　陈仲坐在副驾驶，宋宇泽陪着两个小孩坐在后座，年承旭坐在两人中间。

　　“你看！”
　　许星然比周五晚听说年承旭能出院时还要激动，一手握着年承旭的手，一手隔着玻璃往窗外指，脑袋来回转来转去面向车窗外和年承旭，看上去忙极了：
　　“这是这段时间新开的书店，你不是喜欢看书吗，我以后陪你来。”

　　听见书店，年承旭凑着身体，顺着许星然的手指往外望，可是车拐弯身体没坐稳，手一下拄在许星然腿上，许星然一个激灵，紧接着整个人变成了犹如一具尸体。

　　年承旭低头看时被宋宇泽一把捞回去，不放心导致宋宇泽说话有些严厉：“多危险啊，万一一个急刹车什么的，没有安全带你就不要乱动，知道了吗？”
　　于是年承旭又扭头去看宋宇泽，想了想，点了点头。

　　出租车差不多快开到民宅那一片的时候，宋宇泽转头发现年承旭已经睡着了，脑袋歪斜在小祖宗的胳膊上。
　　毕竟许星然和年承旭坐在一起两人之间差出一截，年承旭睡着后脑袋歪过去也只能够着许星然的胳膊。

　　宋宇泽正准备逗小孩地跟许星然说“胳膊困不困，不行换年承旭靠我”，结果发现这小屁孩子的脸红到了他从未见过的程度——
　　许星然眼神显得格外呆滞，但同时又夹杂着其他例如羞涩，惊慌之类的情绪在里面。
　　“……”
　　宋宇泽搞不懂这小屁孩子又怎么了。

　　出租车停在路口，宋宇泽脱下外套裹在年承旭身上，抱着熟睡的年承旭下了车，一路往许星然的奶奶家走。
　　可是直到现在这小屁孩子还是那副无法形容的模样，甚至走路都显得有些顺拐，但身体像是无意识地微微蜷着，像是肚子疼一样——

　　宋宇泽不放心地问道：“小祖宗，你肚子疼吗？”
　　小祖宗像是被人惊醒，一个激灵就喊道：“没——”
　　然后猛地用一只手捂住自己的嘴巴，看了看睡着的年承旭，拉着行李箱开始大步往前走，没吱声。

　　进到许星然家，宋宇泽和陈仲都愣住了。
　　他们看到了一架纯白的三角钢琴。

　　“坐吧。”铁奶奶微笑着端水放在茶几上，继而落座在单人沙发上，“我孙儿只是说了些他听到的，你们能给我详细说说年承旭那个孩子的身体状况吗？”

　　而另一边的卧室里，许星然趴在昨天新买的高低床上，脸蛋红彤彤的，却又开始满心欢喜地望着熟睡中的年承旭。
　　年承旭终于和他一起，住在他奶奶家了。
　　他以后每天都能一睁眼就看到年承旭，然后每天闭眼前也能看到年承旭。

　　这架高低床不是普通的宿舍里的那种高低床，而是儿童床类的高低床，下床比上床大许多，阶梯分为左边的滑梯和右边的书柜堆积。
　　床体通纯白色，下床相当于儿童体量的双人床，许星然打算把上床分给年承旭，因为那个滑梯就是他看上这款高低床的关键——宋宇泽之前对他说过，年承旭相当于幼儿园刚毕业的小朋友。

　　许星然小心翼翼地捧起年承旭的皇冠，起身在卧室里转了几圈，又趴到下床边把皇冠放回年承旭的枕边。

　　虽然奶奶说不能穿外出的衣服躺到床上，但是年承旭的衣服是从医院出发时新换的。
　　许星然使劲用这个理由说服自己。
　　毕竟他不光记着奶奶的话，自己本身也有洁癖，总觉得医院的细菌非常多，哪怕是在出发时才换的衣服，但终归是在医院穿出来的，那就是沾染细菌的。

　　思考了一阵，许星然起身走过去打开柜子，挑选了一床新的床单被套，打算等年承旭醒来之后把床上现有的床单被套拆洗一下。

　　昨天做年承旭住进来的准备时，许星然还给年承旭买了两套睡衣，已经全部用那瓶玫瑰和茉莉的洗衣液洗好，此刻取出一套也放在了新取的床单被套边上。

　　许星然趴回床边看着看着，突然觉得床单被套都要换了，自己也躺上去好了，反正还没洗澡换睡衣。
　　因此，洁癖好像奇怪地消失了。

　　许星然羞涩了几下就爬上床去，轻轻地抱住年承旭，贴在年承旭身边，就像在医院病床上时那样，只不过是姿势从坐着变成了躺着而已。

　　与做出一举一动时年承旭会看过来不一样，现在年承旭是睡着的，许星然没忍住伸着手，用指尖尝试又小心地碰了碰年承旭的睫毛。

　　年承旭的睫毛好长啊。
　　许星然反手摸了摸自己的睫毛。
　　然后又伸出一只手——

　　左手摸自己的睫毛，右手尝试又小心地碰年承旭的睫毛。

　　好像在年承旭身边就真的不会无聊，光是一个睫毛，许星然就触摸了半个多小时，直到宋宇泽和陈仲要离开。

　　许星然出卧室去送客，只听奶奶说道：“这样可不是礼貌的哦，大人们都在外面，怎么可以一直待在卧室里。”

　　宋宇泽连忙客气道：“没事的没事的，小孩子嘛。”
　　铁奶奶只是微笑回应，并未说话。
　　宋宇泽潜意识出现，凭靠直觉闭了嘴。

　　“我错了。”许星然低着头，但并不像其他小孩道歉时那样声音很小，而是正常的道歉态度。
　　“恩。”铁奶奶这才开口，走过去搂住许星然的肩头，和许星然并肩道：“给两位再见。”

　　话音落下，许星然抬起头来，伸手挥动：“宋哥再见，陈叔叔再见。”

　　“欸欸再见。”宋宇泽连忙回应，莫名有一种中式教育的既视感，可是却又甚至找不到关于中式教育的任何蛛丝马迹，所以这一直觉来得很奇怪。

　　“恩，再见。”陈仲伸出手，本想摸许星然的头，但莫名的，不知道是什么让他没办法对站在铁奶奶身边被搂着肩头的许星然做出这一举动。

《少年的狂》
何彦松x年高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