颠凰倒凤

　　幽雅的房间，弥漫着浓郁的药味。
　　“尘儿……”暗哑的声音气弱游丝。
　　玉素心半躺在床上，她更瘦了，下巴尖瘦无比，脸颊深深地凹陷下去，瘦得实在是惊人。憔悴的玉容呈死灰色。
　　“娘亲。”若尘坐上前，握住母亲的手，看着被病魔折磨得不成形的母亲，心疼无比却又无可奈何。
　　玉素心这一次发病异常凶猛，什么药都压制不住。在京中准备回来的赵少御接到消息，立即把宫中的老御医给请来了，诊断结果发现她中的是盅毒，因蛊主已死，蛊毒失去控制，彻底爆发。
　　御医医术虽高，却不懂蛊术，更不懂解蛊。
　　赵少御广派人手到苗域等地区寻找懂蛊术的能人，另悬赏千两黄金为玉素心救医，可是蛊毒，一种邪恶又可怕的东西，又来自异域，懂的人太少了。
　　这个坏消息无异是当场判了死刑，对传英和若尘来说，又是一大打击。
　　玉素心却异常平静，她说这是她应有的报应。她答应过老夫人要保护小姐，却没有做到，一而再，再而三地让小姐受到伤害。
　　玉素心握住若尘的手：“尘儿，娘时日无多了……”
　　若尘急忙打断她的话：“娘，孩儿一定会找到解蛊的办法，你一定会没事的。”
　　传英从另一张床伸过手，握住玉素心的另一只手。自从玉素心被确诊无救之后，两张床就并在一起了，但是两人依然各睡一床。
　　紧了紧手，深深地望着她，许诺：“卿生我亦生，卿死我亦死。”
　　“传英……”玉素心即时泪雾上涌，哽咽不能言，“你……你这又是何必呢……”
　　传英拉起她骨瘦如柴的手掌放在颊边摩挲，柔声低喃：“此生不能与你共连理，只盼死后永不相离。”
　　玉素心当场泣不成声，第一次主动偎进他怀里，“传英，你何必这么傻呢？”
　　传英沉痛地说：“我传英这一生最对不起的两个女人，一个是芙蓉，一个是素心你。我虽然娶了芙蓉却不能给她爱，不能给她幸福。我虽然爱你，却也同样不能给你幸福。”
　　若尘咬了咬唇，心里一阵酸一阵痛，无力地撇开头，悄悄地抹去脸上的泪痕。
　　玉素心倏地抬眸，凄然地说：“不！如果你跟我一起走了，你对不起的女人就有三个，不是两个。”
　　“三个？”传英一愣。
　　“还有一个……”玉素心深深地吸了口气，轻轻地说：“就是你的亲生女儿。”
　　“女儿？”传英一脸震惊。
　　若尘也是无比震憾：“我还有一个妹妹？”
　　“不！是姐姐。”玉素心抹了抹泪，看着若尘纠正。“她比你早出生半个时辰。”
　　“难道说当年……”传英不敢置信地问:“当年芙蓉怀的是双胞胎？那她、她现在在哪里？”
　　玉素心再次摇头：“不！不是双胞胎，她是我的女儿。”
　　“是你的？这么说，当年你也怀上了……那你为什么不告诉……”传英激动得有点语无伦次。
　　“当年的情况那么乱，我不想给你添麻烦。我本想等你和小姐好一点，我就走，一个人走得远远的，不再打扰你们的生活。我会自己生下孩子，抚养成长……可是……可是……”玉素心泪眼模糊，努力平复激越的情绪，接下去继续说：“后来发生了很多事，我不能走，不能丢下小姐一个人。我的肚子里的孩子比小姐肚子里的孩子大上一个多月，本来不可能在同一时间生下孩子。可是就在我临盆那几天发生了变故，我们在船上遇上匪徒，小姐受到惊吓，早产了。”
　　“小姐因是早产，非常辛苦。小姐更加恨你，她把对你的恨转移到孩子身上。我比小姐早生了半个时辰，是个女儿，我给她取名青凤。生完孩子后，我心里非常痛苦，我知道如果把孩子留下来，小姐一定不会放过这个孩子，可是我又该把孩子托付给谁呢？我本来写信给古大哥，希望他能及时赶来，可是他却迟迟没有消息。”
　　“小姐在生下孩子时，晕倒了，是个男孩，可是因为是早产，加上小姐怀孕时没有休养好，非常瘦弱。小姐醒过来之后，吵着要看孩子，要看是男是女，无奈之下，我将凤儿抱给她看，她又要看我的孩子。两个孩子，我只能保住一个，尘儿是你唯一的血脉，无论如何我都要代你保住一条血脉。我想不出办法，只能装疯，李代桃僵将凤儿换回，我将她……将她……”
　　玉素心双手掩脸，泣不成声。
　　“将她怎么啦？”传英焦急地问。
　　玉素心痛苦地悲泣：“我、我狠心地将出世未到一日的她丢下河里……”
　　传英脸色一阵苍白，心如刀绞。若尘震惊地瞠大眼，心里激震无比，老天！原来他的小命是用姐姐的命换回来的？
　　“十八年来，我日不能安，夜不能眠……我一直在恨我为什么那么狠心将她抛弃？但是，我实在不忍尘儿一出世就……这些年来，我看着尘儿一点点长大，心里又是安慰，又是心酸，我总算是为了传家保住一条血脉。我时刻害怕着，担心着尘儿的身份被发现，那凤儿不就白白牺牲了？为了保住尘儿的性命，我又狠心地骗他服下一种能够压制发育的秘药，可是天晓得，每次看他吃药时，我的心简直就像被人狠狠地捅了一刀似的……我不知道，我到底是在救他？还是在害他……”情绪过激的她倏地一口鲜血喷出。
　　诉说那些不堪的往事，那种痛简直就像把已经结疤的伤口一块块揭开，那种挖心刨骨的痛再次引发玉素心的病况。
　　“素心，别说了，别说了……”传英心痛地将她紧紧抱住，“我知道，你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我，为了孩子。你将凤儿丢下水里，说不定还有活命的可能，如果你不这样做的话，尘儿一定活不到现在。”
　　“你真的不怪我？”两手揪着传英的衣服，玉素心泪眼矇眬地问，这些年来，她一直被心里的愧疚痛苦折磨着。
　　“我怎么可能会怪你呢？”传英抚着瘦削的脸颊，“要怪，只能怪上天给我们的考验太残酷。”
　　“传英……”玉素心哽咽着，回忆过去，泪落纷纷。
　　若尘咬着睡，努力吞回喉间哽块，忍住心里的酸痛，娘亲为了他，牺牲了早出世他半个时辰的姐姐。姐姐，十八年来，第一次听到原来他还有一个同父异母的姐姐。娘为了救刚出世的他免遭亲母的毒手，竟然牺牲了自己的亲生女儿。
　　老天！你何其残忍？你何忍见这般惨剧在你眼皮底下发生……
　　“传英，我常常有一种感觉，我们的女儿……她现在还应该还活着……虽然我知道那时候她那么小，活下来的机率非常渺茫，但我还是一直有这种感觉。也许老天垂怜，也许哪位好心人救了她，让好平平安安地活了下来……如果，如果她现在还活着，她应该也是一个十八岁的大姑娘了……”玉素心抹去脸上的泪水，用力地握住传英的手，认真地说：“所以，你千万不能死，你一定要找到我们的女儿，要不然我死不瞑目。”
　　“我不许你说这种话……”传英心痛万分，“我不许你死，我要你活着，我们一起去把我们的女儿找回来……”
　　心痛到极处的传英脑子里突然冒出一张酷似素心年轻的脸，他倏地一惊，老天！他怎么忘记了？那个女孩，那天晚上那个女孩……
　　“青凤姐姐……”一声细碎的呢喃在窗外响起。
　　若尘一震，冲到窗前，推开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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