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尘当归

　　古亦成在比赛前一天早晨刚醒来的时候，突然感觉到嗓子剧痛无比。他一下怕得要死，嗓子坏了，怎么比赛？

　　那天他没见人，独自想了一整天。

　　已经没什么比现在更糟了，走到这一步再放弃，这可不是他的性格，他可不想被秦晓那孙子嘲笑。只要在音色改变之前比赛完，疼就疼着吧。

　　他释然地笑了笑。

　　高音部分的时段，他是忍着嗓子撕裂般的痛楚熬过去的。此时的他只感觉到满嘴的血腥味，已经说不出话了。

　　古亦然慌乱地给他接了杯水，嗔怪他不会心疼自己，要是因为这次嗓子坏了怎么办。

　　他笑着说不至于。

　　“去医院看看吧。”

　　蒲渭城丢给他一瓶水，责问他身体不舒服为什么不提前说，非要硬撑。

　　“行，等颁完奖。”

　　虽然比赛还没有结束，但胜负似乎在所有人心中都有了定论。

　　好不容易耗到比赛尾声，主持人让所有选手并肩站在了舞台上。

　　古亦然拉了拉他的衣领“去吧！”

　　看得出她很骄傲。

　　得出结论的过程很漫长，先是观众投票，最后评委投票，二者结合才是最终结果。

　　时间一久，古亦然就没了耐性，索性靠在座椅上打起了瞌睡。却被一个电话铃声震了起来。

　　此时票数已经统计完毕，舞台上的古亦成带着笑容看着秦晓，这次真的能以胜利者的身份看着他。

　　然而，古亦然呆呆地听着电话中的声音，突然惊慌地哭了起来，她慌乱地拍打着古父，已看不出是
　　在言语。一瞬间古父的面孔也变得无比痛苦。

　　这一切被站在台上的古亦成看得一清二楚。

　　恐惧感再次包围了全身，如今无论灯光的颜色怎么温暖，都再照不进他内心黑暗的世界。

　　古亦然和古父离开座位飞奔向门外，没有留给他一个眼神。

　　“好了我们的票数已经统计出来了，现在我宣布，获得本届夏允市歌唱大赛的冠军是……”

　　古亦成没等到主持人念出的那个名字，便朝着二人离开的方向飞速冲过去。他能感觉得到，有些声音逐渐消失在身后。灯光、鲜花、掌声全部消失在身后，甚至只听得到所经过的众人声音由小及大的纷杂议论。

　　他什么都没有顾忌，只想看到家人去了哪里。

　　“怎么了这是？”

　　“怎么跑了？”

　　“奖都不要了？”

　　……

　　突如其来的变故让现场变得骚动不安，这是谁都没料到的情况。这一幕也被角落里的洛暮和司皑看到，他们同时露出了不解的神态，随后司皑也朝着古亦成的方向追了过去。

　　前后赶到警察局的人表情出奇的一致，古亦然见到段千一的时候，眼睛还是红的。

　　他埋头组织了下语言。

　　“亦然，叔叔，你们先别急，清怀那边说是有消息，希望你们能到现场配合一下。”

　　他的表情很沉重。

　　“你别骗我了。”她的眼泪又掉下来，“到底是什么消息，你告诉我我可以接受。”

　　“我是真不知道，亦然你就别为难我了。你就听我的，在到达目的地之前什么都不要想，现在，立刻，买机票赶过去。”

　　她咽下了这命令式的口气。回头看古亦成的时候，他站在窗外看着他们，头发被风吹的很乱。被心中的不安包裹着，似乎能够猜到里面的人说了什么。

　　走出警察局，古亦成靠在墙面上想了很久。之前猜疑的所有结果，好的坏的一起浮现出来。他试图调整着心态，开始考虑如果真是那样之后该如何生活。

　　“亦成！”

　　这声音对他来说再熟悉不过，这些天经历太多的稀罕事，她的出现竟显得格外自然。

　　洛暮抱着奖杯跑到他的面前，把它递到他手里。

　　他看着手里的东西，反应好久才记起原来自己刚得了冠军。他有些不解。

　　“那个，不好意思啊，我以你的女朋友的名义替你领的，不然……不然很难说服他们的。”

　　洛暮有些不好意思，她想起刚才古亦成离开现场之后，秦晓在台上询问古亦成的冠军名额是否作废。看到犹豫的主持人，她才冲上去替他圆了个借口，领走了奖杯。

　　“你怎么了？”

　　他这颓废的样子一点不像得了冠军的人，甚至从来没有过。

　　“我妈在清怀失踪了，我们现在要去找她。”

　　“阿姨？”

　　“洛暮谢谢你，等我回来之后再和你解释这件事。”

　　没给她再次询问的机会，他拿着奖杯离开了。手里的东西格外沉重，他换了只手拿着，却还是被压得直不起身来。

　　一路上的三人相顾无言，或许只是逃避心中所想的结果，尽管出现奇迹的希望是那样渺茫。

　　古亦成永远也忘不了那一天。

　　他走在最前面，觉得永远站在前面的也理应是他。他曾想过见到古母后一定要紧紧抱住她，诉说这些天的训练有多么辛苦。

　　然而此刻没有拥抱，没有眼泪，面前只有一张白色的床单。

　　它包裹着的似乎是个平躺的人，但身材看起来更加矮小。

　　尸体由于高度腐败被隔离起来，他却想看得更仔细些。绿色和红色的结合物渗出床单，他只是死死盯着毫无反应。

　　“古亦成么？现在我们需要给你抽血，与死者进行DNA比对。”

　　他从没想过自己会做这样的事，只记得这条回廊很长很长，他行走到几乎要累得晕倒。终于再也不甘于将泪水堆积在眼眶，一个大男孩蹲在玻璃窗前嚎啕大哭起来。

　　古亦然无视了一旁哀嚎的弟弟，只觉得脚下有些飘然。她反复确认着面前盖着白色床单的，究竟是不是要找的人。

　　没有眼泪，没有嘶吼，她只是木偶般空洞地站在那里，如鲠在喉，发不出声响。像是这世界都被床单包裹着，在她面前渐渐远去。

　　她此刻好像终于明白了那种感觉。原来生命与死亡那么亲近，原来所谓的幸福真的可以堕落在一瞬间。

　　古父也瘫在门前，脸上再没了生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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