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让她登基的?

作者:彭喜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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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 106 章



      染血的军报在烛台下燃尽,最后一缕青烟散入黎明前的死寂。赵安歌洗净掌心血污,用素帛细细缠紧,动作慢得像在包裹一具无形的尸身。当第一声晨钟撞破永昌的薄雾,她已换上玄底金凤朝服,高坐明堂,面色是浸过冰水的玉石,冷而硬。

      “南境急报。”她开口,声音不大,却碾过百官尚未清醒的耳膜,“昭国李桑,背信弃义,勾连琉岛并海外宵小,袭我水师,戮我将士。”

      满殿吸气声骤起,如寒鸦惊飞。

      “梁缨,”她吐出这两个字,舌尖尝到铁锈味,面上却无波无澜,“力战殉国。”

      死寂。玄真手中笏板“啪”地落地,声响惊心。

      赵安歌的目光掠过他,扫过一张张或惊骇、或猜疑、或悲戚的脸,最终定格在殿外灰白的天际。“我,欲亲征南境。”

      “殿下三思!”数名老臣扑跪在地,“国不可一日无主!况东境未平,西境……”

      “东境?”赵安歌轻笑一声,截断话头,那笑声薄如刀片,“赵玠如今缩在壳里舔伤,敢动么?西境韦乐仪,”她语调微扬,带着冰冷的嘲弄,“她若聪明,此刻就该想着如何给我递一把更锋利的刀,而不是背后插刀。”

      她起身,玄色袍袖拂过御案,带起一阵寒风。“颜永。”

      “臣在!”

      “拟旨。擢吴朝为镇南大将军,总领南境诸军。‘奔流师’即刻拔营,三日内,朕要看到先锋抵达昭国边境。”

      “马染。”

      “臣在。”盲眼女官躬身。

      “清空内库最后储备,向海西、乃至西域诸国购舰、购铁、购粮。告诉他们,瑞国以此国运相赌,要么共赢,要么……共沉。”

      “郑渠、石虎。”

      “在!”两人踏前一步,甲胄铿锵。

      “停止所有非战工程。匠坊全部转为军械,安民团编入后勤,保障粮道万无一失。”

      一道道命令如铁锤砸下,不容置疑。她走下丹陛,停在玄真面前,俯视那花白的头颅:“国家大事,我母亲自会决断,我们龟缩了这么久,准备了这么久,就是为了今天!”

      玄真猛地抬头,眼中满是难以置信。

      赵安歌看懂了他的眼神,唇角勾起极淡的弧度,似怜悯,又似不屑:“非常之时,行非常之法。玄公,守好永昌,便是你的不世之功。”

      退朝的钟声敲响,百官浑噩散去。赵安歌独自转回后殿,郁连华已静候在此,手中并非银针,而是一卷南部边境的详细舆图。

      “你要去。”郁连华陈述,而非询问。

      “他尸骨未寒,”赵安歌指尖划过舆图上那片吞噬了他的海域,声音低得只有两人能听清,“我岂能安坐?”

      “仇恨会蒙蔽双眼。”

      “不,”赵安歌抬眼,眸中是一片燃烧后的荒原,冷彻见底,“仇恨让我从未如此清醒。”她接过舆图,“看好那些人,也……看好我母亲。”

      郁连华默然颔,将一只小巧瓷瓶放入她手中:“新配的。心痛难抑时服一粒,可保冷静。”

      赵安歌攥紧瓷瓶,指尖冰凉。

      三日后,永昌城外,旌旗蔽日。五万精锐誓师南征,玄色铠甲在春日下泛着冷硬的光。赵安歌未乘凤辇,一身戎装,跨坐于纯黑战马之上,腰间佩剑,正是梁缨昔日所佩戴。

      南斐强撑病体,送至城门口,紧紧握住她的手,泪光闪烁:“歌儿……”

      赵安歌反手握了握,力度很大,随即松开:“母亲,回吧。待我……凯旋。”

      她调转马头,不再回望。大军开拔,烟尘滚滚。车辚马萧,蜿蜒如玄色巨蟒,直扑南方。

      与此同时,一骑快马带着赵安歌的亲笔密信,驰入西境韦乐仪大营。信上只有一句话:

      “李桑裂我战旗,阁下是隔岸观火,还是……添薪助燃?”

      瑞国大军压境的消息传到昭国,李桑正在新纳的美人宫中饮酒作乐。闻报,他摔了酒杯,却又嗤笑:“妇人逞威,送死罢了!传令边境,给朕狠狠打!取赵安歌首级者,封万户侯!”

      他自信昭关天险,固若金汤。

      十日后,瑞军前锋抵达昭关百里之外。吴朝用兵稳健,依山势扎营,步步为营。赵安歌却于当夜,亲率五百“影卫”与石虎的千余“安民团”精锐,借夜色掩护,绕行险峻山道,直插昭关侧后一座名为“鹰回岭”的制高点。

      山路崎岖,几近无路。赵安歌弃马步行,玄甲被荆棘刮擦出细响。石虎紧随其后,如履平地。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他们如同鬼魅,悄无声息地解决了岭上哨兵,占据了这座可俯瞰整个昭关防务的咽喉之地。

      天色微明,昭关守将登上城楼,惯例远眺,目光扫过鹰回岭,骤然凝固——岭上瑞字凤旗,迎风猎猎!

      “不可能!”他嘶声怒吼,“那里猿猴难渡!”

      回答他的,是岭上骤然亮起的一片反光——那是弩机校准镜在日光下的闪烁。

      赵安歌立于岭上巨石,寒风卷起她散落的发丝。她接过石虎递来的一支特制的、箭簇绑缚火油布的鸣镝,五人拉开,弓开如满月,她慢慢搭上去。

      “李桑,”她唇间低语,目光冰寒,亲手下令发射,“这一箭,利不利?”

      指尖松,弓弦震!鸣镝带着凄厉尖啸,划破晨空,如同一颗流星,狠狠扎向昭关城楼最高处的瞭望塔!

      “轰!”火油遇木即燃,塔顶瞬间化作火炬!

      与此同时,山下吴朝看到信号,战鼓擂动,全军出击!岭上弩箭如雨倾泻,精准覆盖昭关守军密集处与弩炮阵地!

      昭关,瞬间大乱。

      李桑在宫中接到急报,惊得打翻了醒酒汤。“挡住!给朕挡住!”他咆哮着,脸色煞白。

      然而,鹰回岭的失守,如同在昭关防线上撕开了一道血口。瑞国大军在吴朝指挥下,攻势如潮。更有无数被“大田亩制”吸引、早已对李桑暴政不满的昭国边民,暗中为瑞军引路,甚至成群倒戈。

      七日后,昭关告破。守将自焚于城楼。

      瑞国铁骑,踏破关门,兵锋直指昭国腹地。

      消息传回永昌,朝野震动。玄真看着战报,久久无言,最终对郁连华长揖到地:“殿下……神武。”

      郁连华望向南方,指尖摩挲着银针,眼中是深深的忧色。

      神武么?她只看到,那立在鹰回岭上的身影,在捷报背后,正一寸寸,被风雪与恨意,侵蚀成孤峭的寒峰。

      而此刻,赵安歌已穿越烽火连天的昭关,踏在昭国的土地上。她看着远处低垂的暮云,对身旁的吴朝道:

      “传令下去,休整一日。然后,目标,昭国都城。”

      她的声音很平静,平静之下,是即将燎原的、复仇的烈焰。

      李桑顿时明白这不是儿戏,心中大喊,这女人疯了!!

      昭国都城,溽暑闷如蒸笼。李桑攥着八百里加急军报,指节青白,冷汗浸透龙袍后心。“鹰回岭……丢了?”他喉头咯咯作响,似哭似笑,“赵安歌……她不是人!是鬼!”

      “陛下!”心腹内侍连滚爬入,“瑞军前锋已过黑水河,距都城不足三百里!守将……守将开城献降了!”

      李桑猛地将案上镇纸砸过去:“废物!都是废物!”他胸口剧烈起伏,眼中血丝密布,“调禁军!朕要御驾亲征!”

      “陛下不可啊!”老臣跪爬而至,抱住他的腿,“禁军仅余两万,如何抵挡瑞国虎狼之师?不如……暂避锋芒,迁都南麓……”

      “迁都?”李桑一脚踹开他,状若疯癫,“朕乃天子!岂能如丧家之犬!”他忽的安静下来,眼神阴鸷扫过殿中瑟瑟发抖的群臣,“传旨,征集全城青壮,死守都城!另……将牢中那些瑞国俘虏,都给朕押上城头!”

      “陛下!此举恐……”

      “恐什么?”李桑狞笑,“赵安歌既要做圣人,朕便让她做!看她敢不敢用炮火轰杀自家子民!”

      *****

      瑞军大营,夜风带血腥气。

      赵安歌立于沙盘前,指尖点在昭国都城模型上。吴朝肃立一旁,沉声道:“殿下,李桑驱民为盾,将我方被俘将士缚于城垛。强攻,恐伤及无辜,亦寒军心。”

      “他黔驴技穷了。”赵安歌声音无波,“城中粮草还能支撑几日?”

      “至多半月。”

      “好。”她抬眸,眼底冰封千里,“围而不打。传令后军,将所携粮种、农具,于城外设点,昭告四方:弃暗投明者,分田亩,赐生计。”

      “殿下仁德!”吴朝躬身,却又迟疑,“只是……时日一长,恐生变数。西境韦乐仪、东境赵玠……”

      “他们不敢动。”赵安歌截断他,唇角勾起冷弧,“韦乐仪在等朕与李桑两败俱伤,赵玠……他如今只怕连睡觉都睁着一只眼防我。”她顿了顿,忽问,“派去接应梁缨旧部的人,有消息了么?”

      吴朝神色一黯:“暂无……当日海战惨烈,幸存者寥寥,分散隐匿,寻找需时。”

      赵安歌沉默,指腹无意识摩挲着腰间那柄宝石短匕,匕鞘冰凉。“继续找。”她转身,望向帐外漆黑天幕,“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

      昭国都城内,已成人间炼狱。粮店被抢掠一空,易子而食惨剧时有发生。李桑斩杀数十“动摇军心”者,血染宫阶,然恐慌如瘟疫蔓延。

      这夜,宫中忽起大火,映红半边天。混乱中,一队黑衣人潜入天牢,砍翻守卫,找到被折磨得奄奄一息的瑞国被俘将士。

      “奉殿下令,”为首者声音低沉,“接诸位回家。”

      *****

      翌日拂晓,昭国都城西门悄然洞开。无数面黄肌瘦的百姓扶老携幼,沉默涌出,奔向瑞军设立的安置点。城头守军弓箭垂下,无人阻拦。

      李桑闻讯,提剑冲上宫墙,只见城外黑压压的瑞军阵列如山,而他的都城,已如被蛀空的朽木。

      “陛下……”内侍颤声呈上一枚箭书,“瑞军射入宫中的。”

      李桑展开,上面只有朱砂写就的寥寥数字:

      “开城,降者不杀。”

      落款处,并非玺印,而是一枚以血勾勒的凤纹。

      他盯着那血色凤纹,仿佛看到赵安歌冰冷的目光穿透城墙,直刺而来。浑身力气瞬间抽空,佩剑“哐当”坠地。

      “她不是要朕的命……”李桑喃喃,“她是要朕……跪着看这江山易主。”

      *****

      三日后,昭国都城不战而降。

      赵安歌玄甲白马,在“奔流师”精锐簇拥下,踏过洞开的城门。长街两侧,跪伏的昭国旧臣与百姓鸦雀无声,唯有马蹄叩击青石路面的脆响,一声声,敲在每个人心上。

      宫门处,李桑白衣素服,手捧降表玺绶,跪在阶前。他抬头,试图在那张冰雪雕琢的脸上找到一丝胜利者的快意,却只对上深不见底的平静。

      赵安歌未接降表,目光掠过他,望向宫阙深处。

      “李桑,”她开口,声音清冷,传遍死寂的广场,“你可知,动了我的人,代价是什么?”

      李桑浑身一颤,伏地不起。

      她策马,缓缓绕他一周,如同审视俎上鱼肉。

      “屠城?我十分不屑。”她勒住马,俯视他瑟缩的脊背,“我要你活着,亲眼看着昭国故地,如何在瑞国治下,焕发生机。要你余生的每一日,都在悔恨与煎熬中,悼念你因一己贪念而葬送的江山。”

      她微微抬手,吴朝会意,上前取走降表玺绶。

      “押下去。”

      亲卫上前架起面如死灰的李桑。他忽的挣扎回头,嘶声喊道:“赵安歌!你今日风光!来日必有人如此对你——!”

      赵安歌并未回头,只对吴朝淡淡道:“清点府库,安抚民众。另,张榜寻人,凡提供瑞国水师幸存将士线索者,重赏。”

      她催马,径直踏入昭国宫殿。阳光将她的身影拉得极长,投在朱漆剥落的宫墙上,孤峭,而威严。

      梁缨,你看见了吗?我本就该如此张扬霸气,是我畏畏缩缩,害你死去。

      但没关系,失去的,我都会讨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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