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分你我

　　江野的脸又红了，却还是乖乖趴下，头枕在沈漠川的腿上。少年的腿不算宽，却带着让人安心的温度。沈漠川的指尖穿过他的头发，轻轻揉着他的头皮。

　　“江野。”沈漠川忽然开口，声音很轻。

　　“嗯？”

　　“以后不许再跟苏瑶这种人来往。”沈漠川的指尖在他发旋处轻轻打着圈，“听到没，小野仔？”

　　最后那个称呼让江野的心跳漏了一拍，他点了点头，声音闷闷的：“听到了，老公。”

　　沈漠川满意地笑了：“真乖。”

　　其实他并不担心江野去纠缠苏瑶，只是挨不住某些人硬要靠近。

　　很显然，沈漠川这个担心还是发生了。

　　几天后的清晨，江野轻手轻脚地起床，沈漠川还埋在被子里。书桌上堆着半人高的模拟卷，昨晚的台灯还保持着倾斜的角度，显然又是学到深夜的证明。

　　江野俯身替他掖了掖被角，指尖不小心碰到少年温热的脸颊，对方嘤咛着往枕头里缩了缩。他低笑一声，转身轻带上门——江晚晴和沈清舟这几天又被工作绊住了脚，家里的三餐自然落到了他头上。眼看寒假余额见底，沈漠川抱着模拟卷刷题的时间越来越长，有时连饭都顾不上吃，江野只好把买菜做饭的活儿揽了过来。

　　新菜市场离小区不远，步行十几分钟就到。他今天穿了件深灰色的连帽卫衣，帽子往头上一扣，遮住了大半张脸。不是刻意耍酷，实在是怕遇到熟人——尤其是某个他此刻最不想见的人。

　　“新鲜的排骨嘞！刚杀的土猪肉！”肉摊老板挥着明晃晃的刀。江野停下脚步，指尖在卫衣口袋里蹭了蹭，想起沈漠川昨晚说想吃糖醋排骨。那家伙胃不好，按理说该少吃点酸甜口的，但他难得主动提要求，江野自然舍不得拒绝。

　　“给我来两斤，剁小块点。”他声音闷闷的，帽檐压得更低。

　　老板麻利地称好排骨，用草绳捆成扎实的一捆递过来：“小伙子眼光好，这排骨炖萝卜最香。”江野接过排骨扔进手提袋，刚要转身，眼角的余光忽然瞥见一道熟悉的白色身影。

　　心脏猛地一缩，他几乎是下意识地往旁边的蔬菜摊躲。香菜的气味钻进鼻腔，带着点冲人的辛辣，却压不住他骤然加速的心跳。怎么偏偏在这里遇到苏瑶？

　　他屏住呼吸，假装认真挑选番茄，耳朵却支棱着捕捉身后的动静。鞋跟敲击地面的声音由远及近，江野脑子里飞快地盘算着要不要直接跑路。

　　“江野？”

　　但那道清亮的女声精准地刺破了他所有的侥幸。江野闭了闭眼，认命地转过身，帽檐下的脸没什么表情。

　　苏瑶站在不远处的番茄摊前，穿着米白色的羽绒服，头发扎成利落的马尾，手里还提着半袋柑橘。看见他，她脸上露出几分意外的笑意，提着袋子走了过来。

　　“好巧啊，你也来买菜？”苏瑶的目光落在他的手提袋上，里面已经放了些菌菇和新鲜的绿叶菜，“以前可没见你干过这些活。”

　　江野扯了扯嘴角，尽量让语气显得平淡：“家里没人做饭，过来看看。”他不想和她多聊，内心盘算着怎么尽快结束对话。

　　“沈漠川呢，怎么没跟你一起？”

　　“他在家做题。”江野言简意赅。

　　苏瑶却像是没察觉到他的疏离，视线在他脸上打了个转，忽然笑了：“说起来，上次见沈漠川，感觉他气色好多了，看来是被你养得挺好。”

　　这话听着像夸赞，却让江野皱了皱眉。他知道苏瑶没什么恶意，但这话里的试探还是让他不舒服。他低头看着手提袋里的菜，慢悠悠地说：“养得好？我不太明白这意思。”

　　苏瑶愣了一下，似乎没想到他会这么问，随即笑道：“就是看着状态好啊，看起来像是被精心养起来的宠物，白白嫩嫩的。”

　　江野还没来得及回应，口袋里的手机突然震动起来，屏幕上跳跃着“小乖”两个字。他眼睛一亮，几乎是立刻接起电话，语气里的疏离瞬间被温柔取代：“喂？”

　　“江野，”电话那头的声音带着刚睡醒的沙哑，还有点没睡醒的软糯，“你在哪呢？”

　　“在菜市场，怎么了？”江野走到一旁，避开嘈杂的人群，“是不是饿了？我买完菜就回去。”

　　“不是，”沈漠川的声音顿了顿，带着点小心翼翼的撒娇，“我想吃草莓蛋糕了，你能不能……顺便买一个回来？”

　　江野皱起眉。他记得沈漠川过几天要去医院复查胃功能，医生特意叮嘱过最近要少吃甜食。他刚想开口拒绝，就听见电话那头传来轻轻的嘟囔：“就一小块也行啊……昨天做题的时候看到图片了，突然就想吃了。”

　　少年的声音软乎乎的，带着点委屈的鼻音，江野叹了口气，心里的那点原则瞬间崩塌：“行吧，买。但是只能吃一小块，听见没？”

　　“嗯嗯！”沈漠川立刻应下来，声音里的雀跃藏都藏不住，“对了，前几天买的那袋坚果还有吗？要是没了再买点。水果的话，芒果好像吃完了，你看着买点？”

　　“知道了，”江野耐心地应着，顺手从旁边的摊位上拿起一个购物清单记下来，“家里的红糖还有吗？胃药够不够？我记得你上次说有点反酸，要不要再备一盒？”

　　“红糖还有大半罐呢，胃药还有剩，不用买。”沈漠川在那头报得清清楚楚，“你快点回来呀，我刚做了套卷子，等你回来给我批。”

　　“知道了，小祖宗。”江野低笑一声，“挂了，我先去买蛋糕。”

　　挂了电话，回头就看见苏瑶站在原地，眼神复杂地看着他。江野收起手机，脸上的温柔淡了些，重新恢复了之前的疏离。

　　“不好意思，有点事。”他清了清嗓子，把帽檐重新压好：“刚才说到哪儿了？

　　苏瑶看着他，忽然笑了：“说到你把沈漠川照顾得很好。现在看来，确实是这样。连他想吃什么、家里缺什么都记得清清楚楚。

　　江野拎着手提袋往前走，声音平静无波：“你刚才说‘养得好’，其实我不太懂这个词的意思。如果是说物质上的，那他现在吃的用的，都是家里的钱，是江晚晴和沈清舟把他养得好，跟我没什么关系。”

　　他在水产摊前停下，指着鲜活的鲈鱼问老板价格，等老板称鱼的间隙，又转过头对苏瑶说：“我能做的，就是让他在这个家里住得自在点。以前他总爱憋着，想吃什么不说，哪里不舒服也不说。换句话说，我只是觉得，他以前在外面好像总是绷着一根弦，什么事都自己扛着，受了委屈也不说。来到这里之后，我就想让他能过得自在点。”

　　“自在？”苏瑶重复了一遍这个词，有点不解。

　　“嗯，自在。”江野点头，把老板处理好的鲈鱼装进袋子扔进手提袋里，“就是可以不用小心翼翼，可以直接说自己想吃草莓蛋糕，想买芒果，不用怕被拒绝，不用怕给别人添麻烦。可以在我面前耍赖，撒娇，甚至发脾气。”

　　他看着苏瑶，眼神里多了几分郑重:“我希望他在这儿能有安全感，知道就算他提再小的要求，我也会放在心上。知道就算他偶尔任性，也有人会纵容他。这可能算不上你说的‘养得好’，但对我来说，这大概就是我唯一能做的了。”

　　苏瑶的脸色微微变了变，张了张嘴，却没说出话来。

　　江野没在意她的反应，继续说道：“苏瑶，我知道你以前可能对我有过别的想法，但那都是过去的事了。现在我和漠川在一起，我很珍惜他。”

　　他的目光变得锐利了些，带着明确的警告：“他身体不好，心思又敏感，很容易没有安全感。”

　　“我不是那个意思……”苏瑶连忙解释，脸颊有点发烫。

　　“我知道你是什么意思。”江野打断她，语气算不上严厉，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苏瑶，我跟沈漠川现在很好。我希望你以后不要再掺和我们俩的事。如果是正常做客，沈漠川肯定欢迎，毕竟我们以前是同学。但除此之外，我希望你能保持距离。”

　　他顿了顿，想起沈漠川每次看到苏瑶时，虽然表面平静，手指却总会不自觉地攥紧衣角，那是他紧张时才会有的小动作。江野的声音沉了沉：“我能做的不多，现在能做的就是让他相信，我不会离开他，这个家也不会让他受委屈。所以如果他知道我跟你在这里聊了这么久，他肯定会不高兴，说不定又要胡思乱想一晚上。”

　　“他就这么不信任你？”苏瑶的语气里带着点不甘。

　　“不是不信任我，是不信任他自己。”江野的目光落在远处摊位上红彤彤的草莓上，眼神柔和了些，“他以前受过太多委屈，总觉得自己不配被好好对待。我得让他慢慢明白，他值得。”说完这些话，江野没再等苏瑶回应，拎着手提袋转身就走。

　　苏瑶站在原地，手里的柑橘袋子被捏得变了形。她看着江野的背影消失在人群里，心里五味杂陈。她一直以为江野还是以前那个玩世不恭的样子，却没想到他谈起沈漠川时，眼神里的认真和珍视是那么真实。那种小心翼翼的呵护，是她从未在他身上见过的模样。

　　江野没心思管苏瑶怎么想，他先去了常去的那家甜品店。橱窗里摆着各式各样的蛋糕，草莓蛋糕被放在最显眼的位置。

　　江野推门进去，店员热情地迎上来：“请问需要点什么？

　　“要一个草莓蛋糕，麻烦多放几颗草莓。”他顿了顿，又补充道，“再帮我装一盒草莓挞，要那种小个的。”

　　店员笑着应下，转身去打包。江野靠在柜台上，掏出手机给沈漠川发消息：【买了蛋糕，还买了你爱吃的草莓挞，开心吗？】

　　很快收到回复，是个傻乎乎的笑脸表情，后面跟着一句：【开心！等你回来~】

　　从甜品店出来，他又去了水果摊。芒果要挑熟得刚好的，摸起来有点软，闻着有淡淡的果香，沈漠川才爱吃。草莓也要最新鲜的，不仅是为了蛋糕，还可以洗干净放在盘子里，等沈漠川学习累了的时候当零食吃。

　　走到卖坚果的小铺子，他想起沈漠川喜欢吃巴旦木，特意挑了无盐的那种，又顺手拿了袋蓝莓干——上次沈漠川说泡水喝不错。

　　路过药店时，他还是进去买了两盒胃药，虽然沈漠川说还有，但多备着总是好的。

　　等他买完所有东西回家时，太阳已经升得很高了。早春的风还带着点凉意，吹在脸上却不觉得冷。江野提着大袋小袋往家走，心里盘算着回去先把蛋糕藏起来，等沈漠川乖乖吃完午饭再拿出来当奖励。

　　路过小区门口的花店时，他脚步顿了顿。玻璃窗里摆着几束刚到的洋桔梗，淡紫色的花瓣层层叠叠，看着干净又温柔。他犹豫了一下，还是走了进去。

　　“麻烦来一小束洋桔梗，淡紫色的。”

　　店员手脚麻利地包好花束，用浅灰色的包装纸裹着，系上一根简单的麻绳。江野提着花走出花店，和手里的菜袋子放在一起，看起来有点不搭调，他自己却觉得挺顺眼。

　　回到家时，刚打开门就听见卧室传来翻书的声音。江野换了鞋，轻手轻脚地走过去，果然看见沈漠川坐在书桌前，面前摊着一套理综卷，眉头微微皱着，显然是遇到难题了。

　　江野放轻脚步走过去，把花束轻轻放在书桌一角。

　　沈漠川吓了一跳，回头看见是他，眼里的紧张立刻散去：“回来了？”

　　“嗯，”江野俯身看了看他的卷子，“做多少了？”

　　“刚做了一套数学卷。”沈漠川指了指题目，“蛋糕呢？”

　　“在厨房呢。”江野捏了捏他的脸颊，鼻尖突然闻到一股淡淡的药味。他看了眼书桌，果然在角落里发现了一个打开的药瓶，里面装着胃药。

　　“又不舒服了？”他皱起眉，伸手想去探沈漠川的额头。

　　“没有，”沈漠川躲开他的手，有点不自然地说，“就是刚才喝了点凉水，有点反酸，吃了片药就好了。”

　　江野没说话，只是拿起药瓶看了看，又把瓶盖拧紧放回抽屉深处。他转身走到厨房，很快端了杯温水过来，又从袋子里拿出刚买的芒果：“先喝点水，等会儿吃点芒果垫垫，别空着肚子。”

　　沈漠川乖乖接过水杯，看着江野把芒果洗干净切成小块，装盘放在手边。他的目光落在书桌角落的洋桔梗上，眼神亮了亮：“这是给我的？”

　　“嗯，路过花店看见的，觉得挺好看。”江野说得轻描淡写，耳根却有点发烫，“做题吧，等会儿再吃蛋糕。”

　　沈漠川“哦”了一声，视线却忍不住在那束花上多停留了几秒。

　　江野在一旁看着他认真的侧脸，心里忽然觉得，刚才在菜市场对苏瑶说的那些话，其实还没说全——他想让沈漠川在这个家里不仅有安全感，更要有被偏爱的底气。

　　可以不用懂事，可以不用坚强，可以放心地把所有的脆弱和不安都展现在他面前。可以在想吃草莓蛋糕的时候，不用顾虑太多，直接告诉他；可以在身体不舒服的时候，不用强撑着说没事，让他来照顾。

　　这就足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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