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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06 章
皇帝指节捏得发白,他胸口的那股郁火几乎快要烧穿了他的理智。
他本想借题发挥,当场发难——可偏偏,张砚行事滴水不漏。
“臣。。。”他喉结滚动,喉间翻涌上来的气血一时间让他有些头晕,他也没有想到,明明只是离开了极短的时间,为何皇帝和其他人却正好出现在了自己回去的路上,
“听闻太上皇龙体违和,心中忧切,特去请安探视,未能及时禀明圣上,是臣疏忽,请陛下责罚。”
这个理由合情合理,太上皇年事已高,臣子闻讯探病本是孝道。
并且他言辞恳切,姿态放得极低,这话说完,一下子就将私自谒见的性质,扭转成为因关切而忘记禀告的小事。
柳墨卿等人听完,不禁感叹,这张砚行事还真是谨慎,他的面上礼数周全,除了私自谒见太上皇这个可大可小的由头可以操纵,一时间竟然抓不到其他实质性的错处。
他给出的理由,站在人伦孝道上,甚至让人无法过度苛责。
皇帝听到这话后胸中怒火翻涌,他这口怒气堵在心口,却有些无处发泄的憋闷。
他死死的盯着跪在眼前的人,明明知道他此去定然不是探查请安这么简单,但偏偏他的所有话,都让皇帝感觉自己此刻像是一拳打在了一团棉花上,被对方无可指摘的臣子礼数,给生生架住了。
而就在这气氛微妙僵持之际,吴晏与王嘉庚隐晦地交换了一个眼色。
突然,一名鬓发散乱、衣衫不整的宫女,如同受惊的兔子一般从假山后面哭喊着冲了出来。
她没有向周边跑去,而是径直的便扑倒在了御驾之前,声音凄厉:
“皇上!皇上!你要为奴婢做主啊!张、张大人他。。。他方才在偏殿之中。。。强迫奴婢。。。”
她话还未说完,便早已是泣不成声,一边哭还一边不经意间裸露出脖颈和手腕上几道明显的红痕。
张砚实在是没有想到,会突然的冲出一个宫女来,大声哭着说自己强迫她,他一时间有些心乱,厉声说道:“胡说!本王从未见过你!又何来的强迫你一说!”
他抬眼,目光扫过在场的众臣,想要找出几人来能替他辩解几句。
可是谁知那些平日里与他交好的官员,此刻却都纷纷低头避开了他的视线。
方才他私自谒见太上皇的事情已经触怒了龙颜,此刻若有人再为他说话,难保不会引火烧身。
一片死寂中,赵琰冷笑一声:“张王爷,这宫女与你无冤无仇,为何要攀咬你?莫非……你当真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张砚寒声道:“本王行事光明磊落,此女分明是受人指使,胡乱攀咬!”
那宫女听到他这样说,瞬间便抬起了泪眼,她绝望地看了张砚一眼,又环视了一圈周围那些惊疑的目光,猛地一咬牙,高呼一声:“既然张大人说奴婢胡乱攀咬,那奴婢便以死明志!只求陛下明鉴!”说罢,她猛地起身,竟然一头就撞向了一旁坚硬的假山之上。
“砰”的一声闷响,鲜血四溅,雪白的假山上被鲜红的颜色沾染的触目惊心。
而宫女的身体从假山上软软滑落,当场香消玉殒。
这突如其来的惨烈一幕,让所有人都惊呆了。
他们看了看张砚,又看了看那仍然有些温热的尸体,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气氛瞬间便陷入了一片寂静之中。
而在短暂的死寂之后,萧明阑率先出列,声音沉痛的说道:“陛下!张王爷为人刚正,臣愿以性命担保,他绝不可能做出此等卑劣之事!此女子行为蹊跷,恐是受人指使,以死构陷!”
然而他这话刚一说完,立刻便有官员阴阳怪气地反驳道:“萧大人,知人知面不知心啊!这宫女都已撞柱明志了,这是何等的贞烈!难道她会用自己的性命来诬陷张王爷不成?”
一瞬间,那些与张砚交好和不交好的人都纷纷跳了出来彼此指摘对方。
而就在更大的争论将起未起之时,王嘉庚和吴晏却同时出列,跪倒在了地上。
那吴晏一脸沉痛的说道:“陛下!臣等原本念及今日小年,不忍打扰圣心,本欲待年后再行禀奏的。但今日见此贞烈女子惨死,臣等实在无法坐视!纵然强迫宫女一事尚需查证,但臣这里,另有确凿证据,可证他张砚,草菅人命、贪赃枉法!”
紧接着王嘉庚便从袖中掏出了一本奏折呈了上来:“臣并参张砚勾结市井宵小,豢养暗探、制售假药,以致流毒四方,百姓因服用其假药而延误病情、乃至丧命者,不计其数!此乃祸乱民生、动摇国本之第一大罪!此事人证物证俱在,请陛下明察!”
吴晏见王嘉庚打出了今天的第一张牌,她立刻上前一步,补充道:“陛下,空口无凭。臣等已抓获一名张砚在外负责联络、销赃假药的探子!此人已经招供,并画押认罪!”随即他便呈上了一张按有红手印的供状。
张砚心头一凛,立刻否认:“绝无此事!臣从未指派过什么探子售卖假药!”
“哦?”吴晏冷笑,
“那便请陛下传此人进宫,与张王爷当面对质!”
很快,一名被折磨得遍体鳞伤、眼神涣散的男子便从宫外被拖了进来。
他一见到张砚,便如同见到了救命稻草一般,立刻指着他尖声道:“是他!就是福王爷指使小人的!所有假药的方子和销路,都是他提供的!”
张砚看着这个人,心中寒意陡生,他麾下的暗卫,皆是自幼培养、历经过无数生死考验的死士。他们后牙齿缝中永远藏着见血封喉的毒囊,一旦失手被擒,绝无苟活的道理,立刻就会咬毒自尽,绝不可能留下活口,更遑论被折磨至此、还能带上公堂指认他!
眼前这人,他根本不认识!这绝非他的暗卫,而是一个被推出来、受过指点的棋子!
想到此节,张砚猛地抬头,斩钉截铁道:“陛下明鉴!臣根本不认识此人!此人满口胡言,皆是胡乱攀咬,空口无凭,岂能……”
他话音未落,一直静立在一旁的王嘉庚,忽然上前一步。
“张王爷说……空口无凭?那此物,又当作何解释?”
在所有人注视下,他从袖中取出了一枚玄铁令牌。
这令牌做工精致,正面清晰的刻着一个“谢”字,而背面则是雕刻着身份之人的特定编号。
“陛下,各位同僚,”王嘉庚将令牌高高举起,确保众人都能看清楚上面那个大大的‘谢’字,
“此物,乃是京兆尹衙役前夜巡查时,从一名形迹可疑的人身上截获的。经查,此人正是这供词中所指的、负责运送假药的人!”
他的目光转向张砚,语气凿凿:“而这枚令牌,据查,确属福王府中所有。臣百思不得其解,若此人与张王爷毫无瓜葛,又为何会贴身携带贵府的信物?”
王嘉庚躬身向皇帝施了一礼:“陛下明鉴,此物虽说只是福王府中的一块令牌,但出现的时机、人物、事情都未免太过巧合了一点,其意味,想必不言而喻。臣不敢妄断,仅能将实情呈报给陛下,望请陛下坐定判断。”
这一番话说完,如同投入了静湖的巨石,一瞬间便激起了千层浪花。
张砚看着那枚熟悉的玄铁令牌,心头震动无比。
他的府中管理严格,这些腰牌在侍卫出门办事时是绝对不可能佩戴的,而眼前的这个物件要么是仿造,要么。。。就是如之前所想,他的府中早已被人渗透,而且渗透的十分深入!
而无论是哪种,对方都已经是布下了天罗地网,等着他自投罗网。
而就在他震惊的时候,坐在高位之上的皇帝,彻底耗尽了最后一丝耐心。
他本来就因为张砚私下谒见太上皇而心生芥蒂。而此刻,看着这“人证物证俱全”的场面,又见张砚这急于辩白,但脸上却仍带着一丝凛然不可侵犯的神情,那份潜藏的不信任与猜忌瞬间便如同毒藤一般疯狂滋长。
“够了!”皇帝猛地一拍桌案,声音冰冷,
“张砚,事到如今,你还敢狡辩!看来不对你用刑,你是不会老实交代了!”
他根本不给张砚再分辨的机会,直接挥手:“拖下去!廷杖五十!让他好好清醒清醒!”
他何尝看不出这件案子的蹊跷之处。
那探子躲闪的眼神,王嘉庚过于刻意的举证,甚至是令牌出现的时机,这桩桩处处都透露着精心的设计。
但此刻,他需要的或许不是真相,而是一个发泄猜忌和确立权威的出口。
这顿板子,打的不是假药案的罪,打的是他的不忠,打的是皇帝心头那根叫做先帝的刺。
“十七”
“十八”
。。。
“二十八”
“二十九”
一下又一下的狠厉朝着张砚的身上击打而来,而就在那棍棒刚要落下第三十记的时候,丹墀上突然响起了一声尖利的宣喝:“宣太上皇手令——”
满朝文武听到这声音都悚然回头,就连皇帝也紧接着从龙椅上起身急忙走了下来。
“奉太上皇谕,张氏世代忠烈,其父更是于当年饮血沙场,为王朝立下不朽功勋...在场的诸位,莫不是要朕提醒,当年那骁勇善战的镇北王又是如何为国捐生的?。
老太监声音嘶哑却字字诛心。
听到这话,此刻,皇帝额角的青筋已经暴了起来,他攥紧的手指已然因为愤怒而发白。
但没想到的是,老太监宣旨完后,却并未离开,而是突然趋近半步,凑到了皇帝的耳朵边,用着只有两人能听见的气音说道:“陛下,太上皇还让老奴告诉您...凡是不能做的太绝。”
这句话像是一把冰冷的冰锥,瞬间刺得皇帝踉跄后退了半步,还好身后有人眼疾手快,立刻扶住了他。
他死死盯着老太监,两只眼睛似乎能喷出火来。
“罢了...”皇帝从牙缝里挤出了这两个字,他无奈的摆了摆手,
“今日是朕欠缺考量了,”他侧过脸,似乎是不愿再看到眼前这太监的身影,“来人,将张卿...好生送回府中,着太医好生诊治。”
几名内侍连忙上前,小心翼翼地将奄奄一息的张砚扶上了担架倏然而去。
“陛下!”看着远走的人,王嘉庚不死心地又重新出列,“那这假药案...”
皇帝疲惫地闭了闭眼,声音里透着浓浓的倦意:“此事...容后再议,今日朕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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