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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06 章
江柠把车开得飞快，冲过红绿灯路口，连后视镜都不敢看。生怕多看一眼就看到那个人，她怕自己会停下来，不顾一切跑回去抱住他。
她甚至都不知道自己刚才说了些什么。这么多天来压在心里的不配得感在这一刻全部爆发。她觉得自己就是一只见不得光的虫子，把丑陋藏在躯壳里，等到被人窥见的那天，就失去了全部的自尊。
就这样不负责任地逃走了。
江柠手握着方向盘，放声大哭。街灯掠过车窗，呼啸而过的风声把哭声掩盖。
这城市像个巨大的黑洞，吞噬着人的欲望和情感。
多年前她从农村来到城市，充满对未来的向往。和刘锋结婚那天，台上的她穿着婚纱，听刘锋说会永远爱她照顾她。那天她以为自己是最幸运的女人。
可这种幸运在日复一日的家务和争吵中成为虚无。
她一把推开了向恒，推开的是爱情和原生家庭的冲突，是不堪的懦弱，是恐惧交织而成的一座大山。她不敢面对曾经的自己，不敢再赌上自己的爱情。
她把车停在了小区楼下。
手机上传来消息提示音，她连忙拿出来看，不知是在期待什么。
是下一部剧的进组通知。
她看着向恒的名字，还是忍不住打开聊天界面，停留在三个小时前他发的“我到了”。
她往上翻，全都是自己发的照片，吃了什么喝了什么，还有剧组日常。工作忙起来他们见面不多，但下班就要打一个电话。一开始都是她主动打给向恒，到后期向恒也开始习惯性地晚上打电话给江柠，必须得说一句才能睡。
分手最残忍的不是接受这个事实，而是怎么克服这种惯性。
狠话说出口，就一定会后悔。
江柠痛哭着把向恒的聊天置顶取消，把手机扔在一边。她脑子里还不断浮现出向恒今天祈求的模样，心如刀绞。
别墅里。
晚上的风吹动着草地，院子里的玫瑰花开得正好，一束车灯照射进来，把花瓣衬得更加娇艳夺目。
车辆驶进底下车库里，电梯直接上了楼。
向恒提着外套走进衣帽间里，眼神空洞像是没了魂。
他把衣服挂好，不知不觉地来到江柠第一晚来他家时住的那间房。
他一个人坐在露台上。
晚风清新，带来植物的气息，现在就是刚认识她的那个季节。她刚来的时候说话轻软，小心翼翼，很爱问问题，看什么都新鲜，像一只被捡回家的猫。
不小心被他撞见换衣服，她会红着脸用衣服挡住身体。
她想不明白为什么换了个身体还会有改不掉的习惯，一边喝奶茶一边问他，爱吃一个东西是身体需要还是心理需要。
一起上厕所的时候，她害羞到尿不出来，跑进隔间里。
她会主动给他发消息，聊聊工作的进展。
她会跟他分享雪景，一起看新年的烟火。
会在微醺的时候亲他。
许杰川从来不会做饭，可那碗鸡汤里甚至加了药膳。
吵架那次，她说出那些气话原来是在吃醋。
那次莫名其妙打人，是打欺负她的前夫。
她很喜欢喂他吃东西，自己觉得好吃的一定要让他尝尝。
一起打游戏的时候，她更喜欢听他讲解，而不是亲自操作。
回忆从来都没有这么清晰过，好像所有的过往都在脑子里自动播放。
在知道江柠不是许杰川的那晚，他只是觉得庆幸和惊喜。之后就一直沉浸在解决她们家的事情上。现在看来，有那么多的细节都被忽略了。
如果早早发现她是个女人，会不会和现在的结果不一样。
向恒进屋躺在床上，脑子里的画面还是停不下来，于是只好去书房打开电脑玩游戏。
游戏上还是他们一起创建的角色，每到一个场景都在脑子里自动组织成她听得懂的语言想要讲解出来，根本没法继续玩下去。
他越来越烦躁，直接换了衣服开车去公司。
早晨八点，落地窗前映射出外面繁忙的城市。商业中心到处都是行色匆匆的人，拥堵在早高峰的车辆急切地鸣笛。
周奇到达公司，打开办公室的门，发现老板已经到了。
向恒面前的电脑屏幕显示着这段时间的测试数据，这是已经工作了一阵子。
周奇带来一杯咖啡：“今天这么早？”
向恒手上的工作还是没有停下来：“嗯。”
“这是下午的会议资料。”
“放这吧。”
周奇替他整理了一下桌面，先出去了。
过了一个小时，门口传来机器人的提示音，有陌生面孔来访。
向恒在电脑上看了一眼，打开门让他进来。
许杰川一副熬了大夜的模样没精打采地走进来，齐肩的短发有些蓬乱，发尾随意地乱翘着。他穿着一件白T恤，一件牛仔外套，外套垮着一个肩头露在外面。
向恒终于停下手里的事情，抬头看看许杰川：“你怎么过来了？”
许杰川经过他办公桌前，幽幽地瞅了一眼他桌上的咖啡：“给我一杯咖啡。”他直接到落地窗前的沙发组，躺在最长的那条上。
“我要困死了，今天就跟你混了，让我先睡会儿。”许杰川说。
向恒从椅子上起来，到他对面坐下。
“不去工作了？”向恒问。
“辞职了。”许杰川一边用手机发着消息一边回答。
“以后什么打算？”
“你烦不烦啊，我好不容易闲下来，怎么也得玩一玩，现在就问这么头疼的问题。”许杰川放下手机，抬手揉着自己的太阳穴，闭上眼睛。
机器人把咖啡送了过来，放在桌子上。
“昨晚没睡觉吗？”向恒问他。
“你睡了吗？”许杰川反问。
向恒眼底黯然失神。
昨晚，许杰川正在自己的小出租屋里吃着烧烤喝着啤酒看电影，突然接到江柠的电话。他还没说话，那边低沉的嗓音说了一句：“我们分手了……”
然后就开始放声大哭。
作为许杰川本川，他当场就被震住了。他还从来没有发现自己的嗓音能哭得这么洪亮。
“为什么啊？谁先提的？”许杰川问。
那边带着哭腔说：“是我提的，我错了……”江柠说完又大哭了一阵子。
许杰川等她哭完才说话：“你错什么？”
“影响他的工作，让他陪我做这些危险的事，还要管我家的破事，……”
“哦我明白了，那天他大哥把你叫出去，是不是让你和他弟弟分手？”
江柠边哭边说：“他说的对，他不是我一个人的……”
许杰川一听这个就无语，什么年代的狗屁逻辑，江柠这女人竟然也能听进去，他提高了声音愤慨地说：“他不是你一个人的，也不是他大哥一个人的啊！！他凭什么要求你分手，他自己怎么不放手呢？向恒都快三十了，又不是小孩，还用这么管着？”
江柠哭着说：“他和我们不一样，他的人生不能乱来。”
“谁的人生该乱来呢？他们家比别人高贵吗？”许杰川嚷嚷着。
许杰川继续问：“你说分手他就同意了？”
“他不同意……”江柠说一半就要哭一阵：“但是我把他扔下就走了……”
许杰川越想越气：“回了一趟老家你脑子是不是被土呛傻了？我真服了！”
大家都心知肚明，江柠走到现在这一步是靠谁。
“人家把你扶起来了，你一脚就把人踹了！狼心狗肺！”许杰川大骂道。
“…呜…你别说了……我快难过死了……”江一直哭。
“活该！”
许杰川替向恒打抱不平。主要是这苦命的哥们儿，每次谈恋爱都被甩，被甩的理由还都是不想耽误他。
也不知道向恒是有什么银河系要去拯救，非得断情绝爱才行吗？
“我答应了大哥的……人家都那么说了，我还厚着脸皮和他在一起，我也太不要脸了……”江柠说。
“你别说了，分就分吧，省得我看着别扭。你以后别勾搭男人了，最好找个女人，发挥我的特长……”
江柠声音颤抖可怜巴巴地说：“你能不能帮我看看他在干什么……”
许杰川沉默了很久：“你是不是有病！！！！”
许杰川听她絮絮叨叨说到凌晨，第二天一早就跑到向恒办公室，看到他在工作，就给江柠发了个消息。
许杰川从沙发上起身，端起咖啡喝一口。这次分手好像比上次情绪稳定，他觉得向恒还没他难过，就放心多了。
他记得第一次分手，向恒去剧组找他，两人整夜喝酒。这哥们儿怎么都想不通为什么那女的觉得自己不爱她。
许杰川告诉他，情绪价值也是很重要的东西，如果你不表达出来，女生就很难感受到你的爱。说点她想听的话，还可以安排一些惊喜，节日的仪式感。
向恒说：“这样不累吗？”
许杰川说：“万一你喜欢的人就想要仪式感，你愿意为她做吗？”
向恒说：“愿意，但是做不好……”
许杰川想了想也是，不会送礼物还不如不送。
“你就是不会谈恋爱，两个人在一起什么都不做，叫恋爱吗？一点体验感都没有。”
向恒不解地说：“在一起不是应该让大家都舒服吗，提供更好的氛围去休息，更多的安全感和动力去发展自己和事业。”
许杰川当时笑他：“人生观没毛病，但是你这个跟爱情没毛关系，别人谈恋爱说我们一起幸福生活吧，你谈恋爱说我们一起努力工作吧？人家天天过情人节，你们天天劳动节？”
现在许杰川懒得再跟向恒讲爱情的道理。他遇到江柠的时候，她正需要发展事业。所以才让向恒产生这种错觉，认为这就是他想要的爱情。
一个30多岁结过婚的女人，又不是小姑娘，早就见过那些花里胡哨的仪式感。所以江柠在他们的关系里都是主动创造情绪价值，自然也不需要向恒做什么。至于事业，没看出她有多大野心，就是个小女人，被外界推着走，自己没什么想法。
许杰川仔细想想，还是有许多人是这样的，烂泥一滩，比如自己。
他再看看眼前这位，解决失恋的办法就是加班工作。此刻他想要给向恒掌声。真正的大佬，敢于化悲愤为业绩。
许杰川想透了说：“其实分开也好。”
向恒移开视线盯着桌上的咖啡，手指摩挲着手机。
“你想啊，你是直男，她是直女，非要搞得gay里gay气的。再说你们都不是那种自由奔放的人，不能结婚生子就是遗憾。你们家肯定也希望你找个门当户对的，不可能同意你和她的，就算她没有变成我，跟你也不合适。”
向恒瞪了他一眼，有种莫名的烦躁：“不会说话就别说……”
许杰川翻个身侧躺在沙发上，嘴里着念叨着：“我说的都是现实，看你也不需要我陪，我先睡了。”
安静了一阵。
向恒突然开口问：“她怎么样？”
“没事，哭够就好了。”许杰川淡定地说。
“你去陪她吧。”
许杰川睁开眼转过身来：“你们俩分手为什么折磨的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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