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日葵

　　这天周六早上，关怜在整理书包，从夹层里掏出那张银行卡，杨玉平留给他的，杨玉平死的事情好像过去很久了，关怜脑子里像是蒙上了一层雾一样，有一个月了吗，他都记不太清了。
　　这张卡是谭兆给的，他还是还给江崇敏吧。
　　曲宽彦正在隔壁写试卷，门没关，听到关怜的开门声朝门口看，“怜怜，你去哪？”
　　“我去找江老师。”
　　曲宽彦放下手里的笔疑惑地问：“怎么了？有什么事吗？”
　　关怜摇摇头，“没什么，有些事我想当面说。”
　　“我陪你去吧。”曲宽彦起身准备换衣服。
　　“不用。”关怜不想让曲宽彦跟他一起去，他不想什么事都指望他。
　　曲宽彦手里还是拿着外套，不死心地问：“怎么了？不能陪你去吗？”
　　关怜摇摇头坚持，曲宽彦才就此作罢，“我送你，我不进去。”
　　车上，关怜看着窗外眼神迷茫，手里紧紧攥着那张银行卡，像要把手掌割断，谭兆是怎么把杨玉平迷得神魂颠倒的，不惜用孩子套牢他，因为钱吗？
　　关怜百思不得其解。
　　车子停稳了，关怜下车站在车边朝曲宽彦说道：“你先回去吧。”
　　曲宽彦看着关怜轻蹙眉头，似乎想从关怜眼里看出什么，关怜似乎有些感受到他的不安弯腰亲了亲他的侧脸，挣扎了片刻长舒一口气，说道：“我……知道，江老师厌恶我，但是我还是有些话想跟她说。”
　　曲宽彦抓着他的手静静地看了他一会，嗯了一声才松开。
　　关怜转身朝那栋楼走去，就在昨天，林愿来问他这学期的贫困补助到账了吗，江崇敏今年没有找他说这个事情，他都已经忘了，他似乎很久没有为吃饭发愁了。
　　伽仁焕听到后不解，想起关怜姑姑和在寝室的那些物件，奇怪地问：“你为什么要申请贫困补助？江老师给你批？”
　　林愿看了看伽仁焕解释道，“之前，我们都挺困难的……”
　　伽仁焕抿嘴挑了挑眉，点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
　　“没事，我去帮你问问蒋蒋。”林愿说完就跑到蒋蒋旁边问，她是班委负责这个的。
　　蒋蒋听完疑惑地看向关怜，把关怜扯到一边问：“什么贫困补助，你一开始不就没申请上吗？江老师没告诉你？”
　　关怜怔住了，蒋蒋继续说道：“对啊，你不是低保户，贫困补助申请不下来的。”
　　那他的每学期的几千块钱是谁给的？关怜的心又被狠狠地刺了一下，想起每次都是江崇敏拿着信封袋给他装起来的，让他好好收起来，原来……这都是她自己的钱。
　　她每个月工资不过几千块，从高一到现在，每个学期江崇敏都给他，而他是怎么报答江崇敏的？
　　关怜在门口站了好一会儿，鼓起勇气敲了门，不一会响起熟悉的声音：“谁呀？”
　　关怜没有底气，声音只能用力从嗓子眼吐出来，“是我，关怜。”
　　里面沉默了几秒，继而门开了，江崇敏穿着居家服，正在打扫卫生，问道：“你怎么来了？”
　　关怜站在门口，江崇敏没让他进去，他的步子没敢动。
　　江崇敏低着头把扫把放到一边：“进来吧。”
　　关怜站在玄关处，没踏进屋子里，墙上挂的婚纱照已经不见了，关怜吞了吞口水，努力说道：“江老师，我……”
　　江崇敏打断他，无奈笑笑，不是很在意一般，“没事，过去了。”
　　关怜极力在克制情绪，但身体忍不住开始震颤起来：“我知道你已经讨厌我，不想看见我，两年前在派出所的时候我是准备自杀的，如果那个时候你没来接我……我应该已经死了…”
　　江崇敏厉声打断了他：“别说了，重来一次，我一样会去接你，还有，我说过我已经不怪你了，你不要作茧自缚。”
　　关怜抿着唇没再继续说下去，哆哆嗦嗦地把手里的银行卡放到旁边的鞋柜上，“这是他给我妈的，我还……给你。里面有二十万，我没动，密码是961228”
　　江崇敏摇摇头：“不可能。”纪委的人把谭兆的每一笔进出查得一干二净，怎么可能会凭空多出二十万。
　　“真的是他的。”
　　江崇敏表情变得十分严肃，像是想到什么一样看着关怜：“首先他没有那么多钱，其次，就算有这么多也不可能给她的。”
　　关怜疑惑了，视线里江崇敏把卡递过来，轻声说道：“拿走吧。”
　　关怜拿着卡一言不发，这钱如果不是谭兆的，那会是谁的呢。
　　江崇敏看着关怜孤零零地站在门口，一副可怜的样子，犹豫再三说道：“你想想谁能拿出来这么多钱……”
　　尽管她不确定，但是身边能一下子掏出那么多钱的人并不是很多，她很难不怀疑。
　　那孩子太吓人了，准确一点，她不能用孩子来形容他，他哪里有小孩子的样子，教书几十年头一次碰到这种，如果早知道，她一定躲得远远的。
　　关怜猛地一惊看向江崇敏，她是在说曲宽彦吗？可是曲宽彦除了两年前把杨玉平从看守所救出来后就没有了交集。
　　杨玉平看起来也并不认识曲宽彦，而且，他为什么要给她钱？
　　关怜皱着脸百思不得其解，拿着卡想去找杨玉平问问到底怎么回事，急急忙忙跑下楼，撞见曲宽彦站在楼下等他，恍然间大梦初醒，他不会再见到杨玉平了。
　　曲宽彦看见关怜魂不守舍的样子，担心地问：“怎么了？”
　　关怜盯着曲宽彦不知道在想什么。
　　曲宽彦下意识地朝二楼看了一眼，试探性地问：“江老师跟你说什么了吗？”
　　关怜回过神来摇摇头，“没有……我们回去吧。”
　　晚上关怜独自在书房，对着一张白纸努力回忆上次打到家里的那个号码，那个号码不难记，中间有几个连号，没用多久关怜就想起来了。
　　他不能用自己的手机打，他不确定有没有被监听，曲宽彦无孔不入，关怜细想起来有些害怕，他不介意自己被装定位，曲宽彦给的解释是保证他的安全，他信了。
　　但是他不知道曲宽彦对他的了解到哪个程度，会比自己还了解自己吗……
　　门口传来了脚步声，关怜心里一惊，不动声色把那张写了号码的纸压在书下面。
　　“怜怜，该休息了。”曲宽彦在门外，敲了敲门说道。
　　关怜看了眼时间已经快一点钟了，把东西收在书包夹层，去开门。
　　曲宽彦在门口看见关怜出来拉起他的手，“怎么手这么凉？”
　　“不知道。”关怜说罢不由自主地靠近他把头埋在他颈窝里，紧紧抱住他。
　　曲宽彦意外关怜展露自己的不安，抬手摸着他的后颈，安抚地问道：“怜怜怎么了？”
　　关怜胸口仿佛有千斤巨石压着一般，他隐隐约约离真相越来越近了。
　　曲宽彦站在一动不动，他太享受关怜依赖他的样子了，侧过脸亲亲他的头发，“今天太累了吗？”
　　关怜突然松开手从他身边绕过去回卧室，撂下一句，“困了。”
　　曲宽彦眼看着他从小猫咪一样依赖突然变得无情，无奈地跟了上去。
　　曲宽彦是好奇他到底跟江崇敏讲了什么，但是他想了一下没有问出口，也没有窃听，他要给关怜自己的空间的。
　　如果关怜知道他偶尔还是会有窥探他隐私的想法，肯定是要生他气的。
　　第二天一早曲宽彦还在睡觉，关怜早早地下了楼，于姑姑刚开始准备早餐，看见关怜，又看看时间才七点钟，奇怪地问：“乖乖怎么今天这么早？”
　　她知道关怜的习惯，周末一般都是先早读，大概八点钟才下来吃早饭。
　　“今天起得早，于姑姑，你手机借我用一下。”
　　于姑姑并没有多心，朝外面指着：“手机在餐桌旁的架子上，你自己去拿。”
　　关怜拿着手机去了前院，毫不犹豫地按下熟记于心的那一串号码，拨通键就在面前，关怜却胆怯了，动作比想法快了一步，打了过去。
　　没一会那边就接了，一个中年男人的声音传来：“于姐怎么了？”
　　“我是关怜。”
　　那边沉默了一会儿，“有事吗？”
　　“方便见面吗？你把曲宽彦支开。”
　　那边没再说什么，嗯了一声就挂了电话。
　　关怜删掉记录把手机还回去，去了后花园，小花在自己的窝里小憩，看见关怜马上精神了，一下就窜了过来。
　　小花闹腾着，关怜抱着它让它别出声，曲宽彦还在睡觉，给它套上项圈，准备带它出去。
　　天气已经热起来了，才七点多太阳就已经升高，照在身上暖洋洋的，关怜牵着小花，小花悠闲地走着，关怜看着小花来回甩动的尾巴有些失神，感觉像是在做梦，瞬间思绪也不是很清晰，他已经不记得自己在想什么了。
　　回过神来已经走到杨玉平之前租的房子面前，关怜停下来步子，房子租期还没到，就一直放在那没人住，杨玉平的遗物他拖到现在还没收拾，他不愿意面对杨玉平已经不在了的事实。
　　正要拉着小花往回走，刚好碰到了一个意想不到的人，商炳从小区里面出来，比两年前显得瘦小得多，背驮着戴着帽子快步走着。
　　关怜几乎一眼就认出他，他怎么在这？回想起之前在这见过商炳妈妈，他们一家都住这？
　　察觉到周围有人，商炳迅速地抬眼看了一眼，像是没认出来关怜又匆匆低下头，走了几步又猛地回头看，愣在当场，那是关怜……他不可能忘记那张脸的……
　　商炳回头看着那个背影挺拔的“老同学”，穿着质感极好的宽松单衣，风一吹，衣摆好像都在轻舞，手上牵着一条漂亮的金毛狗，连项圈都在泛着好看的光泽，活脱脱一个富家少爷，整个人变得他都不认识了。
　　那个疯狗凭什么过得如鱼得水，留他在这不见天日，人不人鬼不鬼？
　　关怜没有回头看，带着小花回去，他没带手机，再不回去曲宽彦要来找他了，果不其然，没走多久，曲宽彦就来到他面前了。
　　“怎么去了这么久？都九点多了。”曲宽彦气喘吁吁神色焦急，他找了关怜快一个钟头，把关怜浑身上下都检查了一遍，看到他好好的才放心。
　　关怜有些吃惊，“九点了？”
　　“嗯，你都出门两个多小时了，你怎么往这走？”
　　关怜想说什么又咽了下去，他也没想往这，只是想去旁边的公园走走。
　　曲宽彦抓牢他的手叮嘱道：“以后我和你一起带小花出去。”
　　关怜看了他一眼没说话，朝家的方向走去。
　　晚上正在吃饭，家里的电话响了。
　　于姑姑拿起电话看向曲宽彦：“找你的。”
　　曲宽彦看了眼号码，“爸爸有事吗？”
　　“妈妈有事找你，你明天回来一趟。”
　　“什么事这么着急？”
　　“先回来再说。”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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