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野史贯彻到底

　　第二天一早，萧懿安就带着萧有仪出了门。

　　萧有仪虽然知道赵云珂被单独关押了，可皇宫那么大，具体关在哪儿，她这个被困在宫里的“伴读”怎么可能清楚？

　　想来想去，萧懿安决定再去一趟“金樽玉液坊”。

　　想到梅映雪爱捉弄人的性子，她本想自己单独去，可这次萧有仪却非常坚定地表示要同她一道。萧懿安猜她心中担忧赵云珂的安危，若是放她一人在府里空等消息，怕不是要急得坐立难安。略一权衡，她便同意了。

　　两人走进这家依旧华丽、却因时局显得有些冷清的歌舞坊。梅映雪还是老样子，懒洋洋地歪在软榻上。

　　萧懿安直接走上前，开门见山：“梅坊主，冒昧打扰，想请您帮忙打听个人——赵云珂，如今被关在什么地方。”说着，她把一盒沉甸甸的金银珠宝推了过去，“这是一点心意。”

　　梅映雪瞥了那盒价值不菲的珠宝一眼，脸上毫无波澜，显然根本不感兴趣。

　　然而，当她的目光越过萧懿安，落在后面的萧有仪身上时，那双总是漫不经心的眼睛突然亮了。

　　她款款起身，走到萧有仪面前，几乎要贴到她脸上，目光灼灼地盯着她羞红的脸颊和不知所措的眼睛。

　　“对了，对了！”梅映雪拍手轻笑，声音里带着兴奋，“就是这个样子！害羞，不安，像只受惊的小兔子，想躲又没处躲……真是招人疼，我最喜欢这样了！”

　　她转头看向脸色不太好的萧懿安，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萧姑娘，你是明白人。这些金银俗物，在我眼里跟尘土没什么两样。你应该知道……我真正感兴趣的是什么吧？”

　　她的目光再次粘在萧有仪身上，意思再明白不过。

　　萧懿安心里一紧。她早知道梅映雪会刁难，所以来之前就做好了“牺牲自己”、“任人鱼肉”的准备，万万没想到梅映雪却盯上了萧有仪。

　　她几乎是下意识地侧身，将萧有仪更严实地挡在了自己身后。

　　身旁的萧有仪见她神色，小声问：“姐姐，她……她究竟想要什么？”

　　萧懿安无奈，只得凑到萧有仪耳边，压低声音飞快地低语了几句。

　　“什么？！”萧有仪登时惊呼出声，一张小脸瞬间红得如同煮熟的虾子，连耳根都染上了绯色，她慌忙摆手，“这、这、这……这怎么成？！太……太荒唐了！”

　　梅映雪将两人的反应尽收眼底，慵懒地叹了口气，指尖卷着一缕发丝，语气带着毫不掩饰的惋惜和一丝威胁：“哎呀，看来是不成了。既然这位小姐不愿意，那奴家也没办法了。赵公子如今身在何处嘛……奴家这小小坊主，自然是不知道的咯。” 她摊了摊手，作势便要转身回到她的软榻上去。

　　萧有仪看看一脸无奈的萧懿安，又看看好整以暇、仿佛吃定了她的梅映雪，她紧紧咬着下唇，挣扎了半晌，终究是极其轻微地点了点头。

　　萧懿安见她点头，心中五味杂陈，终究没再说什么，默默转身，退出了这间房。

　　但站在房外廊下时，萧懿安心中却莫名地焦躁起来，比之以往自己被梅映雪戏耍时更添了几分难以言喻的忐忑。她来回踱步，目光时不时瞟向那扇紧闭的房门，只觉得时间过得异常缓慢。

　　也不知过了多久，就在她几乎要按捺不住时，房门“吱呀”一声被从里面拉开。

　　只见萧有仪低着头快步走了出来，一张脸红得像是要滴出血来。她眼神躲闪，根本不敢看萧懿安，只匆忙撂下一句：“她说三日后来取消息。”

　　萧懿安顺着那尚未完全合拢的门缝向内瞥去，正瞧见梅映雪慵懒地歪在美人榻上，以袖掩唇，却掩不住那畅快又带着几分促狭的“咯咯”笑声。

　　萧有仪说完，几乎是小跑着离开了这是非之地。萧懿安看着她仓皇的背影，无奈地摇摇头，连忙跟上。

　　等待消息的这三日，萧有仪的心绪远比萧懿安更为不宁。

　　她时而呆坐窗前，忧心梅映雪只是存心戏弄，空许承诺；时而又恐惧即便得知了赵云珂的下落，凭她们二人之力，又如何能从大内虎口救人。

　　与此同时，萧懿安也留意到府中一丝不寻常的气氛。她回京已有数日，却几乎未曾见到赵陵的身影。

　　这实在有违常理。赵陵虽除了定期前往寺庙斋戒礼佛外，平日大多深居简出，打理家事，鲜少会这般连日外出，行踪难觅。

　　她心中疑惑，唤来一个侍女询问。

　　那侍女仔细回想了一番，回禀道：“大小姐，大概半个月前，是有个陌生人来家里找夫人。那人穿得普通，长得也一般，但夫人单独见了他之后，脸色就变得很不对劲，像是听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

　　“从那以后，夫人就天天早出晚归的，具体是什么，奴婢们也不敢多问。”

　　萧懿安听完侍女的回话，眉头紧锁：看来，终究是走到这一步了。

　　她前世翻阅史书时，曾读到过关于萧从林与赵陵的记载。

　　史书称他们是一对“怨偶”，不仅在于夫妻关系紧张，更明确指出，在赵征起兵南下、与萧从林兵戎相见的关键时刻，赵陵最终选择了投向赵征一方，站到了自己丈夫的对立面。

　　如今，赵征大军压境，正与萧从林在建新城对峙，而赵陵却在此时行踪诡秘，四处奔走……这时间点如此巧合，她所为之事，恐怕十有八九与赵征有关。

　　可这是为什么？

　　萧懿安百思不得其解。

　　赵陵对萧从林，明明是情深意重。那份关切与维护，绝非作假。一个如此深爱丈夫的女子，究竟是什么样的理由，能让她狠下心肠，不惜背叛，甚至站在对立面，去帮助可能与丈夫你死我活的敌人？

　　是受到了威胁？还是……有什么她不知道的、足以颠覆一切的隐情？

　　萧懿安正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忽听得身后传来一道声音：“小小年纪，眉头皱得能夹死蚊子了？天又塌不下来，整日愁眉苦脸给谁看？”

　　萧懿安蓦然抬头，只见赵陵不知何时已站在不远处。她穿着一身素净的淡紫色常服，风尘仆仆，眉宇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

　　萧懿安连忙起身，依礼唤了一声：“夫人。”

　　赵陵走近几步，目光在她脸上停留片刻，轻轻哼了一声：“怎么又瘦了这么多？我知道你最近在忙活什么。但你要记住，你是萧从林的女儿。萧从林这个人，最是愚忠。他把对君王的忠诚，看得比什么都重，甚至超过他自己的性命。”

　　“而且，”赵陵的目光锐利起来，“眼下形势不好，所有人的眼睛都盯着你父亲。安分些，别给他惹麻烦。

　　萧懿安抬起头，目光不闪不避，直直迎上赵陵的视线，反问道：“那您呢？”

　　她没有点明，没有质问。

　　赵陵身形微顿，深深地看了萧懿安一眼，她没有回答那个问题：“总之，赵征儿子的事，你少掺和。那不是你该管，也管不了的事。别到头来，救不了人，反而让你父亲……难过。”

　　她最后两个字说得颇重，与其说是警告，不如说更像是一种带着担忧的提醒。在这纷乱的时局中，萧从林的立场已然鲜明——忠君护国，而她萧懿安是萧从林的亲生女儿，血脉相连。若她执意去救敌对阵营的世子，一旦行事不密，或立场被人拿住把柄，便是站在了父亲毕生信念的对立面，届时，萧从林要面对的，将不仅是外敌，更是来自内部的攻讦和至亲“背叛”带来的痛心疾首。

　　说完，赵陵不再停留，转身欲走。

　　就在她与萧懿安擦肩而过时，脚步几不可查地顿了一瞬，一句却带着淡淡自嘲的话语：“至于我……他不会在乎的。”

　　三日期满，萧懿安与萧有仪再次踏入金樽玉液坊。

　　不出所料，取消息的过程依旧不那么顺利。

　　梅映雪显然还未尽兴，又寻着由头将怯生生的萧有仪好一番捉弄，直逗得她面颊绯红，眼含水光，才仿佛心满意足般，将一个密封的小巧卷轴抛给了萧懿安。

　　萧懿安看小仪红扑扑、带着几分委屈又不敢言说的脸蛋，只能在心底无奈地叹了口气。

　　卷轴上的消息令她们心头更加沉重：赵云珂被秘密关押在京城外一处隐蔽的地下监狱，入口是一条极为复杂、岔道众多的地下密道，莫说救人，便是找到准确入口和路径都难如登天。

　　萧懿安立刻想起了赵陵的告诫。确实，她不能动用萧府的任何人手，那无疑会将整个萧家拖入通敌的嫌疑深渊。周奉轩那边也同样无法求助，周家刚经历丧子之痛，处境微妙，与敌军世子扯上关系更是灭顶之灾。

　　盘算下来，她能依靠的，竟然只有自己和身边这个同样柔弱无依的萧有仪。两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如何去闯那龙潭虎穴般的秘密监狱？

　　她不是没想过再求助于梅映雪，然而，在她开口之前，梅映雪仿佛已看穿她的心思，难得收敛了那副玩世不恭的神态，语气带着几分郑重：“萧姑娘，消息，奴家是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弄到手的，这已是破了例。但奴家毕竟是在宁国地盘上做生意的人，眼下这立场，总还得摆在宁国这边。救人这等泼天的大事，恕奴家爱莫能助，既不会插手，更不会出半分力气。”

　　她话语清晰，斩断了萧懿安最后的幻想。

　　萧懿安与萧有仪回到府中，相对无言，救人之事毫无头绪，正一筹莫展之际，一名小厮悄呈上一封未曾署名的信函。

　　信上只有寥寥数字，笔迹陌生却力透纸背：我可以帮你们救他。今夜自时，城门口凉茶棚见。

　　这突如其来的邀约，如同暗夜中陡然亮起的一点微光，虽不明来路，却让几乎陷入绝境的二人心神一震。

　　“这……”萧有仪捏着信纸，指尖微颤，“不知是真是假，是福是祸……”

　　萧懿安凝视着那几行字，眸光闪动。眼下她们确实已无他路可走，这神秘来信虽是未知，却也可能是唯一的转机。

　　“事到如今，也只能死马当作活马医了。无论是陷阱还是机会，我们总得去探一探。”

　　夜色渐浓，两人前往城门口凉茶棚。

　　棚内只孤零零坐着一人，身着粗布衣衫，样式普通，毫不起眼，一顶宽大的帷帽将头脸遮得严严实实，只在昏暗的灯火下投下一片阴影。

　　两人互看一眼，压下心头的忐忑，走到那人对面坐下。萧懿安没有迂回，直接开口：“阁下既然约我们前来，请开门见山吧。你是谁？为何要帮我们？”

　　那人并未立刻回答，而是缓缓抬手，扶住了帷帽的边缘，将帷帽向上掀起，露出了遮掩下的面容。

　　看清那张脸的瞬间，萧懿安和萧有仪都惊得倒吸了一口凉气。

　　怎么会是她？！

　　眼前之人，赫然是早已被没入贱籍、充为官妓的王静姝！

　　她此刻虽穿着朴素，未施粉黛，脸色也有些苍白，但眼神与过往柔弱形象截然不同的，带着近乎决绝的坚定。

　　“很意外？”王静姝目光扫过震惊的二人，“现在，可以谈谈怎么救赵云珂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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