芥子须弥

　　在浩渺无垠的天穹深处，天宫巍峨矗立，乃是天地间最神圣的存在。高耸入云的宫阙，以白玉为基，金砖铺地，每一砖每一瓦都闪烁着耀眼的光芒，仿佛是无数星辰凝聚而成。宫墙之上，琉璃瓦片在阳光下折射出七彩的光辉，如同流动的彩虹，却又庄严肃穆，让人不敢直视。
　　天宫的大门高大而厚重，由整块的玄铁铸成，上面雕刻着古老的符文和神秘的图案。大门两侧，威严的石像天兵天将矗立如山，他们身披铠甲，手持长戟，目光如炬。
　　踏入天宫，一条宽阔的玉阶直通天宫深处，玉阶两旁，是整齐排列的苍松翠柏，每一棵都高大挺拔，枝叶繁茂，散发着清新的松香。
　　要不是有太虚古龙的匿形与伪装，枝枝身为小青鸟，一定会困死在这偌大的神界。
　　听仙娥们谈论说，来自血月城的几个余孽明日就会被押解至戮仙台诛灭。
　　“戮仙台……？！”听起来就是很可怕的东西，枝枝心急如焚，不断催促太虚古龙再快点儿！

　　避开重重把守，一龙一鸟终于找到一十三重天的碧梧宫。
　　没想到大门敞开，结界不在，院子萧瑟凋零，一派荒凉之景。
　　“封阳神君——神君——救命啊——”
　　枝枝气急败坏地叽叽喳喳，由于今日恳求的对象是封阳神君，而当初在迷雾森林太虚古龙差点儿命丧他手，于是古龙立即化为一道虚影消失得无影无踪。

　　封阳正跪坐于低案前，不语，不动，像是在思索着什么。
　　突如其来的鸟叫惊扰了他的思绪，心念一动，门外的小青鸟立即被法术拉扯着往里带。
　　枝枝跌落在他面前的案上，扑扇着翅膀踉踉跄跄地站起来，又虔诚地扑在案上，松了一口气道：“太好了封阳神君，终于找到你了！”
　　“小小青鸟，竟敢擅闯神界，不要命了吗？”
　　枝枝扭动着脑袋：“少主都要灰飞烟灭了，我还要什么命！”
　　眼见封阳不为所动的模样，枝枝又低声下气道：“神君，求你救救我们少主，她没有那么十恶不赦，都是血月城的禁锢逼迫她不得不杀戮。少主…她不是生来就如此，我原本刚破壳就被抛弃，要不是少主心软收留照顾枝枝，我早就没命了…”
　　“还有…少主其实私下一直躲着血月城的监视给魔族穷困弱小的同类送食物和药材，虽然她嘴上说是为了取他们的魔力，可她哪里在乎那点儿微不足道的魔力嘛！”
　　封阳依旧沉默不语，只是淡淡地说了一句“我知道”。
　　“你知道？你知道什么！”
　　枝枝深吸一口气，毕竟此时不是动怒的时候，它又恳求道：“神君，只要你保少主不死，我愿意拔光我一身的青羽献给你！”
　　青鸟一族的羽毛可是五界珍稀的装饰品，枝枝没什么能拿得出手了，唯有一身羽毛可献出。
　　封阳低垂着眼帘，道：“我不需要。”
　　他反而问枝枝：“末栀身上浓重的戾气是怎么回事？你知道吗？”
　　“我怎么知道什么戾气？我管它什么戾气清气，我只要少主活下来！”
　　封阳轻叹道：“神界不会放过她，因为她是戾气的载体，若放任戾气不管，一旦失控，必将带来更大的杀戮。”
　　“所以你们都要她死…”枝枝鼓起勇气在封阳手背上狠狠啄了一下，“都怪你！要不是你让少主动了恻隐之心，她也不会处心积虑地把城主淬炼混沌神剑的血换成你的！为了你能与混沌神剑血脉相连，她借城主的淬炼之法为你做了嫁衣！”
　　封阳的身子颤了一下：“你说…什么？”
　　“哼！亏少主白白流了那么多血做掩护，不然你以为你能突破城主的壁障召唤混沌神剑吗？是她！明知道神血会侵蚀魔灵，还是偷偷用身体承载你的神血送到炼剑池…你不觉得混沌神剑如今使用起来威力更大吗？枝枝我明白了，都是因为少主魔灵损伤才会发生异动，那帮神仙才能趁她虚弱抓了她！”

　　“那时…竟是这样么…”
　　封阳再也伪装不了淡定，此时此刻，他觉得心中酸痛，又悔恨自己其实有所察觉，却没有早些发觉末栀的目的。
　　“神君，只要你救救少主，我们保证逃到天涯海角，找一个没人的地方生活，再也不出来。”
　　枝枝已经焦虑到了极点，不停地在案上跳来跳去。
　　封阳摩挲着指节，咬紧的后槽牙又松开：“你别乱跑，本君自有主张。”
　　说完，他化为一道白光消散。

　　冥界冥王府邸。
　　一白衣执扇男子立于上古妖兽之一的混沌的骸骨上。
　　一道白光从天而降，墨迟会心一笑，连忙从骸骨上降落，恭恭敬敬地作揖行礼道：“封阳神君大驾光临，冥王大人正在忘川河畔等候贵驾。”
　　封阳不多言语，这是他第一次到冥王府邸，却见广场中立着妖兽混沌的头骨，心中大抵有些猜测。
　　他再次化作一道白光向着伏黯寻去。

　　忘川河畔，是冥界最荒凉、最萧瑟的地方。
　　这里没有阳光，也没有生机，只有无尽的阴霾和死寂。河水在黑暗中缓缓流淌，仿佛是时间的尽头。河面上弥漫着一层薄薄的雾气，灰白而冰冷，像是从冥界深处渗出的幽魂，将整个河畔笼罩在一片朦胧之中。
　　雾气中，偶尔传来几声若有若无的呜咽，那是迷失在忘川河畔的孤魂野鬼，他们在无尽的黑暗中徘徊，寻找着解脱的出口，却永远找不到归途。
　　可就是这么个荒凉之地，河畔居然生长着成群成簇的紫色小花，若非亲眼看见，谁会相信？

　　“你来了，等你很久了。”
　　“本君心有疑虑，彻夜难眠，思来想去，天上地下，恐怕只有你这里有答案。”
　　伏黯深吸一口气，问道：“封阳神君，你觉得我们与末栀之间的渊源，孰深孰浅？”
　　封阳苦笑道：“你说你与她是万年旧相识，若算时日，你胜一筹。本君与她有三世情缘，由此，我胜一筹。”
　　“你倒会计较…”伏黯冷哼一声，“两万年前，我死时不过是个妖族的孩子，因为怨气深重，只能被打入忘川受厉鬼撕咬，永世不得超生。直到有一天，忘川上来了位披着斗篷的撑船者，日日在此超度冤魂，摆渡亡灵。”
　　“我是她摆渡的第一位怨灵，她救我于深渊，洗去我的怨念，使我能再入轮回。为了荒凉的忘川河畔多一些生机，抚慰怨灵的怒气，她从将人间带来的花种洒在这里，长成一片片花海。”
　　“后来，我不愿去轮回，而是日日等在忘川边目送她摆渡亡灵。她说如果冥河中聚集的怨念过重，河水泛滥波及人间就会带来瘟疫，她想救人世也想给予冤魂再次新生的机会。而我便在此修炼，修炼整整万年，直到斩杀前任冥主后卿并继位…”
　　“我带着无尚尊荣归来，她却毅然落入忘川进入轮回，甘心在凡世轮回万年…”伏黯神色黯淡，怨愤地看向封阳，“直到她介入你的因果，陪你三世历劫，我不得不取出一缕元神投入轮回去找她。”
　　……
　　万年摆渡，万年轮回。

　　封阳沉默良久，终于开口道：“她的血……可以炼化混沌神剑。”
　　伏黯闭着眼睛，不知为何，心中的一块巨石轰然落地，却又有些许不甘。他曾做出连自己都不敢相信的猜想，可如今封阳似乎同他想的是一样的。他想自己应该会一直守着这个秘密，成为自己与她最深切的联系。
　　“她身上的戾气…不，是被元神所禁锢的戾气，其量之大，绝非一般人能承受得住。”伏黯笑了下，“本尊知道你心里在想什么。万年前，本尊已经有所猜测。”

　　河水难得的平静，今日是少有的安宁之日。

　　“真的是…她吗？”封阳仰着头，看向黯淡无光的冥界苍穹，心中除了震惊还是震惊。
　　“也许吧…”伏黯应和道，“天地大能，鸿蒙混沌，谁知道那一线生机是真是假。不过，无论是彼时摆渡的司月，还是人世轮回的宿弦，亦或是魔女末栀，我都要她生，天下人亏欠她实在…太多了。”
　　“封阳，你是要她生，还是要像神界那群老顽固一样要她的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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