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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六章
纪棠走出纳川阁时,外面阳光正好。
素来以白、绿两色为主的天庭,为不久后的花巳节,艳丽地装扮着。
各色鲜花,铺满长街,小仙娥的步伐轻快雀跃,脸上都带着欢喜期待的笑容。
这个花巳节未必是最热闹的,但其精彩程度,和以后数百年间的相比,也会数一数二。
纪棠走着,忽看见几步远的拐角,有个熟悉的人影,走近一看,听末背靠宫壁,低头弯着腰。
“看什么呢?这么认真?我来了都没注意到。”纪棠一边问,一边拿起他怀里的书。
那日去叶绯玉家的路上,两人嬉笑吵闹间,已算熟悉,见是纪棠,听末只是微弯腰,略行了个礼。
“《天界修为提升大全》,”纪棠念着蓝底封面上,笔画潦草的几个字,笑说:“怎么忽然用功起来了?”
听末笑了笑,眼神有些闪躲。
纪棠见他神色古怪,隐隐间带着点羞涩,更来了兴致,凑近问:“莫不是看上哪个小仙娥了,想提升法力,更有资格与其相配?”
听末一副“你当人人和你一样”的神情,瞧着纪棠。
她推推他,笑道:“问你话呢?”
“你问,我就要答吗?”
“不是,但你答了,我可以给你好处。”
听末眼睛一亮:“什么好处?”
纪棠摸着他头笑了笑,说:“你先告诉我。”
听末低着头,沉思了会儿,一声长叹:“也没什么,就是想好好修炼罢了。殿下很快就要七阶了,我却……”他眉头微皱,有些沮丧,“我却还是一阶……”
人比人气死人,神仙比神仙气死神仙。
纪棠安慰他说:“已经不错了,我连上仙阶品都没有,只是个末等散仙呢。”
听末诧异看她,脱口而出:“好没用。”
纪棠卷起书,敲在他头上,挖苦道:“你有用。”
听末揉着头,对纪棠笑了笑:“你上次说,老天是公平的,给了这个人一样东西,就会短他另一样东西。也许老天正是看你投了个好胎,故意叫你修行上受些阻碍。你身份摆在那儿,徽息神女和重霄帝尊喜欢你,好的法宝仙丹你挑完了才轮到别人。现在连我们殿下也喜欢你。还不够好吗?”
“好,当然好啊,”纪棠笑着点头,话锋忽一转,说,“若我不是战神之女呢?”
听末愣了片刻,诧异地看纪棠:“你不是谁是?”
纪棠不答,瞧着一排抱着插满花瓷瓶路过的仙娥,她们走远,她的目光仍没有收回,说:“不是战神之女,神女和帝尊会怎么看我?便如我看她们,生老病死、喜怒哀乐,与自己没一点关系。”她又看向若有所思的听末,笑了笑,将书籍还给他,“而修行来的本事,却是独属自己,旁人不可剥夺的。就像你听末,离开丰泽殿,还可去别处当值,以你的能力,仍能赚来很多灵石,得到别人的尊敬。而我呢,没有这层身份,就彻底是个笑话了,不,像王子公主这种名人的事才会被人津津乐道,若我只是个平常人,他们听到了我的事,一笑之后就会忘记我这个人。”
眼底一丝半缕的忧伤随话与结束而散去,她仍是笑着,如往日一副云淡风轻、凡事不在乎的模样,
“想那么莫须有的事干嘛?你就是战神之女啊,没人能把你塞回去,叫人再生出另一个战神之女来。”听末收起书,咳嗽一声,缓缓道,“这都几百年过去了,我与单书,相识相交百余年,如今都亲如兄弟般,更何况你自幼长在神女、帝尊身前,这样的情分,你便不是战神之女了,也不会淡去的。”
“我若是假的,必然就有一真的。真的来了呢?”纪棠反问,听末抓耳挠腮,颇为苦恼,她笑了笑,不等他想出回答,自顾自地说,“神女、帝尊待我好,的确有目共睹。更有目共睹的,是这份好,基于我是战神的女儿,他们把不能给凛夜战神的,给了我。换了别人,无论男女,无论性情,他但凡留着凛夜战神的血,他们也会如此的。他们给的一切,是给战神的血脉,从来不是纪棠。”
话到后来,声音愈发低沉,听末渐渐听不清了,抬眼见她仍是眼中带笑,可那笑淡的像一阵微风就能吹去。
听末心头闪过异样,再瞅她时,她一掌抵在自己发上,头上传来被按住揉弄的触感,眼前只瞧得她粉色的裙摆和晃动着的手臂。
“头发都叫你弄乱了!”他打开她的手。
纪棠笑着收回:“看你发呆,让你清醒些。”
“没发呆,只是在想你方才的话。”听抹边整理头发,边说。
纪棠双手环抱胸前,问:“想出所以然没?”
“没。”
“真笨。”
听末不服,气鼓鼓讽刺:“你聪明!”
纪棠点头,一脸认同:“我聪明!”
“呵……”听末被气笑,“能不能要点脸?”
纪棠抚摸着面颊,笑道:“这不是有吗?不信,你摸摸。”说着就弯腰凑近他。
“你别乱来啊!”听末一副宛如她是老虎样,连连后退。
“你要想从台阶上掉下去,就继续退吧。崴了脚,找药老开药的灵石,我可不替你付。”见听末停住脚,纪棠问,“我有什么可怕的,你吓成这样?”
“谁怕你了?”听末离边缘远了些,说,“我是怕殿下!你不知道吧,殿下命我和单书,把从前你认识的那群人都调查了一遍,凡是对不住你的,都叫金甲卫抓了,按着程度不同,处了不同的雷刑。”
“何时的事?”
“七八年前吧。”
“七八年前?”纪棠惊讶,那时候,尚无凡尘境那档子事,她与他连话都没说几句。
听末点头,肯定道:“对,就是七八年前。”说着,将纪棠从上到下看了一圈。
纪棠被他怪异的目光盯的心中不适,还没问,就听他啧了几声,开口说:“灾星原来长这幅样子。”
“神神叨叨什么?”
听末解释说:“我们找的那群人,他们无不过得凄惨得很,不是穷困潦倒,就是伤痕累累,一个个脸上都有惊惧惶之色。不是你克的,是谁?”
“也许是老天有眼呢?”纪棠撇嘴,看他一脸怀疑,嘴角勾起一抹笑意,说,“你要真信是我克的,那就早劝你家殿下离我远些,免得沾染霉运。”
听末瞅纪棠两眼,眼带不屑:“看不起谁呢?殿下连徽息神女都不怕,还怕那些莫须有的东西?”
“他与神女间又发生何事?”纪棠笑容淡去,目光一凝,盯着听末。
“不算大事,就是为了叶绯玉。”听末回忆道,“他妻子来平南院后的那段日子,流言愈烈,殿下知道时,帝尊正忙处理水族事务,焦头烂额的,殿下怕他再添肝火,特意嘱咐不许叫他知道。可灵君后来也听到风声,大为恼怒,正要去平南院找你,殿下却拿出了叶绯玉的亲笔书信,上面详细说了,是他为仙途,故意隐瞒了成亲,攀附仙君的事。殿下从知道你们的事后,便放下手中的别的事务,着手调查,这才能如此快得拿出证据。”
纪棠静静听着,问:“这里面有神女什么事?”
听末闻言,脸上闪过不忿之色:“流言虽不是叶绯玉所为,但的确是他欺瞒仙君在前,让仙君置于风口浪尖,殿下本想着将一切昭告出去,再对他施加惩戒,徽息神女却听说此事,从守神山来了,让殿下不许再管此事,还命人将叶绯玉放了,说叶绯玉一个小小乐师,便是认罪,人家也要以为我们屈打成招。还说仙君便是这次没有强取豪夺,以前也是有的,万一再闹大,将以前的真事捅出来,对名声更糟。”
“神女当真为我着想,”纪棠淡淡说,“然后,明梧就听了她的话,放过了叶绯玉?”
听末继续说:“神女开口后,殿下并没反驳,行礼后便离开了。先前我说的六七年,就是从那时算的,回到丰泽殿,他立即命我与单书将仙君细细查了一通,该责的人责,该罚的人罚,发觉没有纰漏后,又去找了神女。神女接过他整理誊录来的一切,扫了一眼,便丢在边上,笑意很冷,话里话外都在责问,殿下做了这许多,可是心中有了你。殿下解释说绝没有这样的心思,只是不愿你白担上骂名,神女不信殿下好心,冷声说了句‘便是你真喜欢她,我也不许你们在一起的’,跟着又说了许多难听的话,殿下便阴沉着脸走了。”
像她信乔芸芸不会伤及无辜一样,也有一个人不信谣言相信了她么……
纪棠眼睛望着天边悠远飘渺的云,心中欢喜,却又苦涩,一时无言。
微风静静吹拂,风中是各色鲜花的香气。
听末也望着云,拨弄这腰上玉佩,缓缓说:“后来,或是是针对天庭,或是是单纯看不惯殿下,神女有意无意维护叶绯玉,殿下试了几次,全无效果时,一日木曦灵君来劝他说,你是守护神山的人,便是帝尊和战神亲如兄弟,到底你与神女间才是血脉相连,他一味纠此不放,只会叫你夹在中间为难。殿下没说话,灵君走后,他冷着脸,练了一夜的剑。自那后,便更是忙碌了。”
纪棠五味杂陈,沉默半晌,看向听末,问:“为何告诉我这些?”
听末耸耸肩:“聊着聊着就说到这里了呗,又不是见得人的事,告诉你也没关系。”他看着纪棠眼睛,“何况你不是问我,不是战神之女会怎样么,神女和帝尊或许会像你说得一般,但殿下绝对不会,他真喜欢你,即便你没有这层身份,他也是喜欢你的。”见纪棠静静站着,脸上辨不出悲喜,听末眉心微皱,急道,“你不信吗?”
纪棠默了一瞬,回答道:“信,未必能成,不信,未必不能成,谁也说不准后事如何,且再往后看吧。”言罢,拍拍听末肩膀,踏云就走。
“喂!”听末叫道,“你还忘了一件事。”
被喊住的纪棠回头,眉头微挑:“赶紧说,你家殿下还不知道做了什么稀烂玩意儿,等我回去吃呢。”
听末摊开手,眼珠下移,瞥向掌心,又上移,看着纪棠,努嘴不语。
纪棠微皱眉,不耐烦说:“哑巴了?有话直说。”
“不是说给我好处么,我把你想知道的告诉你了,好处给我!”
纪棠缓步走近,脸上带笑:“谢你提醒我。”
听末说:“记起来,别赖账就是。”
——啪。
纪棠的手打在听末手心,一声脆响。
听末困惑不解的眼神注目下,她认真说:“我给的好处,旁人可难给你,是让你这小脑袋瓜聪明些的好东西。”
“啊?”听末摸摸头,“你给我注入法力了?我怎么什么感觉也没有?”
“吃一堑,长一智,懂?”纪棠眉眼舒展,唇角含笑,“给你的教训,叫你知道我是不可信的,免得下次又在我身上吃亏。”
“纪棠!你个骗子!亏我巴巴和你说这么多!你就这样对我?!”
听末怒不可遏的话语中,纪棠脚下的两朵云,一前一后加速交替着,她跑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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