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竹马将军

　　林楚楚还没想好怎么跟薛怀峥说这事。

　　她了解薛怀峥，以他的脾气，要是知道她为了让舒牧野出兵帮助晟朝，答应了继任黑刺城城主一事，一定会生气的。

　　她本想徐徐图之，可无心一句话，还是引起了薛怀峥的怀疑。

　　事已至此，林楚楚也不再隐瞒，将她跟舒牧野的交易告诉了薛怀峥。

　　“我答应舒城主，他出兵援救凉州，待晟朝收复凉州后，我去黑刺城当下任城主。”

　　薛怀峥闻言，气得一口气差点没倒过来。他在房中来回踱步，口中喋喋不休——

　　“林楚楚！谁让你答应他的？你知道黑刺城是什么地方么你就去当城主？黑刺城距离凉州数百里，你要是去了黑刺城，那我怎么办？”

　　“我们现在已经在一起了，你为什么不跟我商量商量？和亲的事是这样，舒牧野的事还是这样，你为什么凡事都擅自做主？”

　　见薛怀峥愤怒之下竟然翻起了旧账，林楚楚心中悻悻，她知道这事是她做的太过莽撞。可她不也是没办法么？她总不能看着晟朝军飞蛾扑火吧？

　　林楚楚讷讷说道：“那不是事情紧急么，晟朝军马上就要到并州了，要是我不答应舒牧野的条件，他如何会出兵帮助晟朝军？如果黑刺军不出兵相助，晟朝军能有多少胜算打赢匈奴？”

　　“就算没有黑刺城的帮助，就算晟朝军打得再惨烈，那也是我的事，与你无关！”

　　这是他们晟朝军的事，这是他们该牺牲的，他们身为晟朝将士，哪怕在战场上抛头颅洒热血也是他们应该做的。

　　可林楚楚不必做这样的牺牲。

　　林楚楚不顾自身安危前来黑刺城求援他已是不赞同，更何况如今要为了晟朝牺牲自己，永远留在黑刺城。

　　薛怀峥不同意这样的结局。

　　“不行，你赶紧去给舒牧野写信，让他换个条件。”

　　“不！我亲自去写。”薛怀峥气冲冲地就要去书房写信。

　　林楚楚赶忙拉住了他，“薛怀峥！我是自愿的！”

　　“我也是晟朝的子民。”

　　“你知道我在陷落的凉州看见了什么？那些匈奴人根本不把晟朝女子当人，肆意羞辱、折磨、践踏，就算为了那些凉州女子，为了凉州百姓，我也会答应舒牧野的条件。”

　　林楚楚放低声音，软着语气道：“薛怀峥，我们一同长大，要是我为了自己置凉州百姓与不顾，那还是我么？那还是你认识的林楚楚么？”

　　薛怀峥动作一滞，不说话了。

　　他知道，他认识的林楚楚就是这样的人。

　　从小就是这样。

　　他闭了闭眼睛，低沉的声音略带痛苦，“那你让我怎么办？”

　　“我们刚在一起，就要异国相隔？”

　　“林楚楚，你忍心么？”

　　林楚楚嘴唇翕动，“总，总会有办法的……”

　　薛怀峥自嘲一笑，办法？

　　还能有什么办法？

　　薛怀峥将她拉着自己胳膊的手扯开，留下一句“我去找孔昭说些事”，快速离开了这里。

　　林楚楚愣愣站在原地，身影有些冷清，她看着薛怀峥离开的背影，眼中闪过一抹无奈。

　　薛怀峥他，果然还是生气了啊！

　　*

　　长安。太和殿。早朝。

　　萧景贺听着朝中大臣禀报政事，神思却飞向远方。

　　多日前，凉州传来军报，薛怀峥带领的晟朝军已与黑刺军联手收复凉州。匈奴北逃，薛怀峥带军追击，到现在也没有消息传来，不知道薛怀峥那边的情况如何了。

　　萧景贺正想着，就听见殿外太监拉长的通传声，“凉州军将士求见。”

　　萧景贺眼神一亮，连忙道：“快让他进来。”

　　太监尖细的声音在殿外响起，“传凉州军将士觐见。”

　　待将士进来，萧景贺迫不及待问道：“是不是薛怀峥那边有什么消息了？”

　　一身风尘仆仆的凉州兵跪在殿中，双手抱拳：“启禀皇上，薛将军率领的晟朝军一路向北深入塞北草原，在王庭大败匈奴。如今匈奴已灭，薛将军已经率领小部分晟朝军返回凉州……”

　　“好！”萧景贺龙颜大悦。

　　他一拍扶手，从龙椅上站起，激动地来回踱步。

　　“好！”

　　“太好了！”

　　“薛怀峥果然不负朕之所望！”

　　朝堂上的众臣听完凉州兵回禀，脸上除了肉眼可见的喜形于色外，也有着对薛怀峥的暗自心惊。

　　谁能想到，一个还未及弱冠的年轻人，居然真的能率领晟朝军灭了晟朝宿敌——匈奴。

　　那可是横在晟朝心中数十年的一颗心头刺啊！

　　晟朝好几代人的努力，好几代人的付出，都没能彻底消灭匈奴，就连怀化将军戎马一生也只能与匈奴互相抗衡。没想到最后灭了匈奴的，会是不及弱冠、甚至曾经在长安城中称霸多年的纨绔子弟薛怀峥？

　　众臣心中腹诽，嘴上却附和着皇上，不住地称赞薛怀峥，溢美之词不绝于口——

　　“薛小将军果真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我看啊，他才是晟朝当之无愧的战神……”

　　“有薛将军在，实乃晟朝之大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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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萧景贺平复了下激动的心情说道：“此战薛怀峥打得漂亮！不仅收复凉州，还一举歼灭匈奴，居功至伟。传朕口谕，令薛怀峥整军回朝听封，凡是在此次匈奴之战中的有功之士，皆论功行赏。”

　　众臣俯身叩首，“皇上英明。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

　　自从那日薛怀峥从林楚楚的院中离开后，一直忙得不见人影。

　　林楚楚去书房、军营找了薛怀峥好几次都扑了个空，她知道薛怀峥还在生她的气，是在故意躲着她，心中叹了口气，放弃了想找薛怀峥再好好聊聊的想法。

　　等他冷静几天再说吧。林楚楚心中如是想。

　　她手头的事情也不少，寻不到薛怀峥，她也就先专心投入到凉州城的战后重建工作中。

　　林楚楚来找薛怀峥，他避而不见。

　　现在林楚楚不来了，薛怀峥反而更郁闷了，整日里板着个脸，身上散发着一股生人勿近的冷气。

　　别说薛怀峥手下的将士，就连孔昭都受不了了，他吐槽道：“薛怀峥，我真是不明白你。楚楚姑娘来找你，你非躲着她不见，现在她不来了，你又在这丧着张脸。”

　　“你这里是不是有毛病？”孔昭用手指指脑袋。

　　见薛怀峥不理他，孔昭越发来气，专挑薛怀峥的痛点戳。“就你这样，别说楚楚姑娘，换我，我也不搭理你！”

　　这话是真刺到薛怀峥了，他抽起桌上一本公文就朝孔昭掷去。

　　孔昭连忙闪身躲开，嘴里却依旧不依不饶，“怎么？戳到你痛处了？你扔我有什么用，有本事你去找楚楚姑娘说清楚啊，躲着人家不见算什么男人……薛怀峥，我以前怎么没发现你这么矫情呢……”

　　薛怀峥眼如利刃，冷言冷语：“你再说一句，扔过来的就不是卷宗，而是凌霄剑了。”

　　孔昭用手捂住嘴巴，脚步往书房外走去，待走到门口，他最后好言相劝道——

　　“我不知道你跟楚楚姑娘又在闹什么别扭，但人家毕竟是个姑娘，又三番五次地来找你，你别做的太过分，给你个台阶你就下了得了。别怪做兄弟的没提醒你，凡事不能太作，小心到手的媳妇被你作没了……”

　　薛怀峥一扬手，凌霄剑瞬间向门外飞去，孔昭侧身躲过，一截发丝缓缓飘落在地。孔昭心中默默骂了声“没人性”，嘴上却不敢再说什么，脚底抹油赶紧往府外跑了。

　　眼不见心不烦，他惹不起还躲得起！

　　待孔昭走后，薛怀峥心中烦闷，他是想见林楚楚，可一想起她做的事，又气不打一处来，恨不得亲手将林楚楚绑在他的身边，让她哪里都不能去，只能永远陪着他。

　　可他也知道，这并非林楚楚所愿。她一生最爱自由，不愿受拘束，若是真按照他心中所想所做，必会将她推得更远，而他也舍不得。

　　林楚楚是只翱翔在天上的雄鹰，他不愿意折断她的羽翼，让她成为一只笼中的金丝雀。

　　这不是林楚楚想要的，也不是他想要的。

　　他喜欢的，是遨游天地间自由自在充满活力的林楚楚，而不是被困在深宅后院只知洗手作羹汤的林楚楚。

　　想到这里，薛怀峥按压住想见林楚楚的心，他暗自咬咬牙。

　　不行，他不能就这么轻易屈服。他不能让林楚楚就这么轻拿轻放。

　　要是他每次都这么顺着她，以后他还怎么振夫纲？

　　可是……

　　多日不见，薛怀峥确实极为思念。

　　要不，偷偷去看看她？

　　只要不被她发现，应该没问题吧？薛怀峥摸着下巴，暗自思忖。

　　*

　　林楚楚忙着照顾受伤的军士、看管城墙的修缮以及日日探望安置点的凉州姑娘们，没有再特意去寻薛怀峥。

　　这日，林楚楚给安置点的姑娘们送干粮时，胡玲玲神神秘秘地拉着她的胳膊，对她招招手，示意林楚楚附耳过来。

　　多日探望，林楚楚早已跟这里的姑娘们相处的十分熟络，每次来时她都会跟姑娘们讲讲风雨楼那些人的故事，讲讲黑刺城看见的那些女子的情况。这些姑娘们听着林楚楚的讲述，心中也燃起对未来生活的希望，性子也活泛了些，不似最开始那般郁郁寡欢。

　　尤其是胡玲玲，她本身性子就不是个安静的，因有那般遭遇才显得沉默寡言，如今想开了，又重燃希望，听林楚楚说起风雨楼时，她第一时间便问林楚楚她是否能加入。林楚楚当然说好，只要她愿意，她们愿意，风雨楼愿意接纳她，接纳她们。

　　姑娘们都很高兴，叽叽喳喳的说起日后的打算。

　　胡玲玲则附在林楚楚耳边，小声又戏谑地说道：“安置点西北侧的墙角，有个男子在看你。”

　　林楚楚顺着胡玲玲的话往她说的那个方向看去。

　　哪有人？

　　林楚楚疑惑，“没有人啊……”

　　胡玲玲也看过去，果真没了那人的身影。

　　“诶？”她摸摸后脑勺，“刚刚还在那儿……”

　　“你看见那人长什么样？”林楚楚问道。

　　“穿黑色衣服，马尾高竖，很年轻，长相很俊朗，我从未在凉州见过样貌如此出众的男子……”胡玲玲话中有一丝激动，“每次你一来，他都躲在那里看你，我都发现好几日了……”

　　林楚楚若有所思。

　　胡玲玲碰碰林楚楚的肩，眼中带着八卦和好奇，“你们是不是认识啊？”

　　“没……应该是你看错了……”林楚楚收拾着手中的东西，“玲玲，我还有事，先走一步，明天再来看你们……”

　　林楚楚脚步匆匆地出了安置点，一路尽走些僻静之处。

　　走着走着，林楚楚就发现她的身后有人在跟着她。

　　她募地回头一看，身后一个人也没有。

　　一片黑色衣角却快速闪到墙后。

　　林楚楚嘴角勾起一丝微笑，转身朝着一个小巷中走去。

　　待那人跟上来时，林楚楚已不见人影。

　　跟丢了人，那人显然有些懊悔，正打算回头去寻，只见林楚楚从墙角暗处走出来，语气不疾不徐——

　　“薛怀峥，你什么时候干起跟踪良家女子的勾当了？”

　　见行踪暴露，薛怀峥尴尬的摸摸鼻子，强力挽尊，“什么跟踪？我也走这条路，不行么？”

　　林楚楚耸耸肩，“行，当然行。你请便吧！”说完转身便走。

　　“诶！诶！诶！”

　　薛怀峥没想到林楚楚见到他会掉头就走，前几日不是找他找的那般勤么？这才几日就变了？

　　女人心，海底针。

　　薛怀峥心中腹诽，脚步却不停的跟了上去，“你去哪？”

　　“我去哪需要跟薛将军您禀报么？”

　　“……”

　　连“薛将军”“您”都用上了，薛怀峥心中觉得情形不妙。

　　“那倒不用……”薛怀峥状若无事地跟在她身边解释道，“呃……这几日我公务有些繁忙……不过今日总算处理好了……你去哪，我送你……”薛怀峥不敢再摆谱，给自己找了个台阶下。

　　不料林楚楚根本不接他的话，“不劳您大驾，我自己去便可。您不是公务繁忙么，不必管我，自去处理便是。”

　　“……”

　　连吃两回瘪，薛怀峥也不知说什么好了。

　　“楚楚……”他想拉林楚楚的手，却被林楚楚一把甩开。

　　“……”

　　见林楚楚脚步飞快地朝前走去，薛怀峥连忙追上去，不顾林楚楚的反抗，将她拥入怀中，声音闷闷的。

　　“楚楚，对不起……我错了……”

　　林楚楚挣扎的身形一滞，“你错哪了？”

　　“我不该赌气不见你……”

　　“还有呢？”

　　“还有……”薛怀峥半天想不起，除了他躲着不见楚楚外，他还做错了什么。

　　见薛怀峥百思不得其解，林楚楚也没再为难他，她叹了口气，回抱住薛怀峥，“薛怀峥，其实那几天我去找你，是想给你道歉。”

　　薛怀峥眼中惊讶不已。他没听错吧？楚楚说要给他道歉？

　　“和舒城主交易，是时局之必然，如果换做是你，我想你也会那样做。但这事我也有思虑欠妥之处，我以前总是随性而为，做自己认为对的事，从不顾虑旁人。可现在我们在一起，我也应该考虑你的感受，你的心情。你说得对，若是时间允许，我确实应该和你商量的。”

　　“楚楚……”

　　“你听我说完……”林楚楚打断他，她从薛怀峥怀中出来，捧着薛怀峥的脸，认真说道，“薛怀峥，我想和你有未来，以后我不会什么事都瞒着你。可你也别动不动就消失不见，动不动就冷战，看不到你我也会想念，我也会担心，我也会惴惴不安。以后有什么事我们都好好商量。咱们好好的，好不好？”

　　薛怀峥眼中泛红，鼻头微酸，他没想到今日能听到林楚楚这番看似道歉更似表白的肺腑之言。他重新将林楚楚纳入怀中，将头埋在林楚楚的脖颈，低低地说了声，“好。”

　　林楚楚瞒着自己私自与舒牧野交易的那股气闷、酸涩渐渐从薛怀峥心中消散，爱情的甜蜜涌上心头，将薛怀峥整颗心脏填满。

　　他想，若是时光永远停留在这刻该有多好。

　　可不速之客总是来的这么及时。

　　“将军，长安急报。皇上口谕，命您整顿军队，回朝听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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